《水天孤鸿》第七章 引蝶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八个字写尽秋水月色,苏东坡真是古今第一风流才子。唉,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月光如水,河面上几艘小船,船上灯光如豆,望之如诗如画,一阵轻风吹过,几根发丝拂过鼻尖,痒痒的,苏静云坐在舞水河岸边,心也有点痒了起来。
    “苏轼,当然了不起。时间不早了,苏姐,我们回去吧。”
    “这副身体,嘿嘿,还真是麻烦。”
    关峰摇摇头,招呼老板买单。
    喝酒吗,七分醉意最好,关峰并不十分愿意大半夜的陪着苏静云喝个没完,喝杯酒没什么,但总不能傻傻的喝酒,总要聊点什么。他不愿也不想多说自己,事实上,关峰根本什么都不愿多说。但两个人不熟,除了案子,没别的话说,可惜,案子,关峰也不熟,估计,苏静云也不熟,因此,一开始,气氛颇有点小尴尬。
    喝了几杯之后,苏静云倒是放开了,话越来越多,关峰大感轻松的同时,又怕苏静云喝醉了,不过,他又不愿扫了苏静云的酒兴,颇觉为难。秦拓光这个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他想体验一下其中的滚滚红尘百态,苏静云,是不好得罪的,毕竟,这是苏静云的案子,而他,只是助理,还是实习生。
    对怎么扮演好实习生助理这样的角色,关峰没经验,上一辈子,他从小就是天才,开始修炼之后,进步神速,战力超群,习惯了当主角,至少在与同阶修士合作时做主角。
    当然,关峰对坐在河边听苏静云天南地北的闲扯,也不特别排斥,除了彼此的身份之外,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苏静云是一个大美女,陪美女喝酒,又不是什么苦差事。就是这幅身体的本能反应,有点小麻烦。
    高阶修士寿命悠长,对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事,鸿蒙仙界和鄂斯界的看法颇为不同,不过,关峰不喜欢,也不习惯招惹一个高阶女修,嗯,是,女上司。
    “347,你给300就行。”
    这个舞水河边的夜宵摊子,确实很安静,现在更是只剩了关峰和苏静云两个客人,老板在旁边无聊的翻着手机,早就希望他们吃饱喝足,该干嘛干嘛去。
    两个成年人,一男一女,不抓紧时间去开房,做最爱做的事,却大半夜的在江边吹风,这不是有病吗。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去弄点钱才行,否则,很多事不方便。不过,嘿嘿,我一个学生,想规规矩矩的挣钱,好像也有点麻烦。”关峰理所当然的掏钱付账。
    在鸿蒙仙界,低阶修士间流行的通用交易物品,是各类用途广泛的元石,高阶修士,更习惯以物易物,对鄂斯界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币,关峰不觉得有什么意义,心中就没起过挣钱的念头,不过,今晚连续两次买单,他身上钱快花完了。
    他本来也没什么钱,就临来时张老三给了他2000多块,是他这个月背柴火,除了吃饭剩下的。
    当然,有斩空刃的储物空间这个作弊器,顺点好东西换几个零花钱,对关峰很简单,但没有特殊的因果,关峰丢不起这个人——主要是对自己无法交代。
    堂堂的大罗金仙,哪能去做鸡鸣狗盗之事。
    “哦,回,回去。明天,还要忙,正,正经事,估计……”
    苏静云酒量并不差,事实上,她对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不过,酒量再好的人,自己想喝醉的话,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特别是对手比你酒量更好的时候。
    一般说来,学法律的人,特别是做了律师的,口才都不会太差。一开始喝酒,关峰可谓惜言如金,让苏静云感觉很诡异,也有点小小的不服气,她对自己的容貌更有自信,很少有被年轻男人忽视的时候,关峰对自己这个大美女的视而不见,反而让苏静云多了一点征服的欲望。而到后来,苏静云不知不觉的,喝的有点多:关峰话少,喝酒却不少。
    不过,喝醉就喝醉吧。喝醉了,在很多时候,都是很好的借口,也能减少很多口舌,和后遗症。有些事,不趁点酒劲,拉不下面子,下不去手,以后也不好见面。
    苏静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话没说完,两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亏关峰没醉,身手利索,一把扶住了她。
    “哎呀,喝多了。”苏静云略显夸张的惊呼一声,左手就搭住了关峰的肩头,似乎是在寻找着平衡。不过,她的手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捏捏关峰的肩膀,出言相邀,“小峰,云姐有点醉了,你送我回房间吧!”
    “我们走走,出点汗,解酒。”关峰一愣,随即明白了苏静云的想法,心中有点别扭。
    无论前世今生,他都不是一个禁欲主义者,在飞来的烟灰缸事件之前,关峰已经有两个月没和张小倩在一起了,而关峰是一个健康的小伙子,身体很好,筑基之后,身体更健康,有正常人的生理需求。苏静云长腿细腰,恰是他喜欢的类型,又是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就像熟透了的蜜桃,他并不介意送苏静云回房间,然后,在自然而然的发生点什么。
    不过,在鸿蒙仙界,关峰的大男子主义一向很重,他追美女,成不成都没什么,女人主动,他一下子拐不过这个弯。
    事实上,鸿蒙仙界,一切以修士的修为、战力为重,并不存在性别歧视,但在低阶仙人阶段,关峰自己,确实很少碰到值得他重视的女修。而成了大罗金仙,有了自己的专属位面后,关峰就没在女人方面花过心思—他自己的位面虽然不大,关峰估计和鄂斯界差不多,但上面的各阶修士和凡人,加起来远远超过十亿,他再不管事,也是位面之主,朋友介绍的,有事相求不得不献身的,主动勾引的,各种类型的美女,关峰都见的多了,敢擅自对他动手动脚的,却不多。
    从理智上,关峰并不觉得苏静云有多大的诱惑力,但身体上本能的冲动,他控制不了:毕竟时间还短吗,而且对鄂斯界中生物传宗接代这方面的规则,他还不了解。
    “我,没喝多!”苏静云双眼迷离,也不管自己说话前后矛盾,整个人半靠在关峰身上,鼻子里满是他身上的气味,有点像雨后青草的味道,很好闻,左手更加用力的搂紧男人结实的腰部,还轻轻的上下摩挲。
    “回去洗个热水澡。”
    “华夏不是讲究女人要温婉娴静、三从四德吗?苏静云这是,压抑太久了还是律师这份工作,其实压力不小?嘿嘿,天底下的美女,在哪儿都是麻烦。苏静云你用什么牌子的香水,不要钱吗,洒这么多,幸好,味道还不错。”
    关峰鼻子抽了两下,心里嘀咕,半搂半抱着苏静云往前走,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喊辆车。
    沅州大酒店离河边不远,酒驾又抓得严,他没开自己的车,嗯,是借来的车,大半夜的,想来喊车也要等上一会。
    毕竟,沅州,只是个县城,不比繁华的大都市,夜生活相对单调的多,比星城差远了。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一辆老式的无牌摩托车发疯似的疾驰而来,大半夜的,车手和后座上的人都带着黑色的头盔,根本看不清相貌。摩托车经过关峰身边的时候,后座上的人刷地直起身子,右手一扬,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直奔关峰而来。
    “杀气!”
    在摩托车和自己平齐的一刹那,关峰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丝杀气,来不及多想,他双脚微微一错,身体一转,将苏静云护在身后,迅速举起左手,轻轻向外一挥,“啪”拳头正砸中凌空飞来的一块石头。
    还没等碎裂成十几块的石头落地,在苏静云的尖叫声中,车手猛踩油门,摩托车再次加速,以更加疯狂的速度疾驰而去,眨眼间消失在溶溶月色下的树影之中。
    “关峰,快报警!”
    苏静云满腔的酒意和春心都化作一身的冷汗流了出来,眼神中再没有半分的醉态,全身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有张纸。”
    “嗯?什么味道?苏静云胆子这么小?大律师,怎么一点也沉不住气!可惜啊!”
    石头外面,包了一张白纸,倒是没有变成碎纸片,直到此时才飘然落地,关峰皱皱鼻子,伸手把白纸吸在掌心,瞄了一眼,随手递给苏静云,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头在手中把玩,盯着摩托车逃离的方向,双眼目光闪烁。
    至于报警什么的,关峰没有这个习惯,也丢不起那个人。
    “滚出沅州城!”白纸上五个鲜红的大字,最后的感叹号分外巨大,嚣张的直刺苏静云双眼,像是要择人而噬。
    “关峰,我们,我们回去吧。”
    突然之间,苏静云感觉到自己两腿间湿漉漉的,一股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大腿慢慢流了下来,忍不住满脸通红——她办过凶杀案,但怎么也想不到这种事,会真的轮到自己头上。
    “这人,字写得真烂!”
    关峰看了苏静云一眼,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由于摩托车手动手前杀气不明显,事实上,从纸条上的内容看,关峰怀疑,对手根本意不再伤人,再加上苏静云的拖累,关峰根本不可能去追那辆摩托车,也来不及在两个行凶者身上打上神识标记,以后想追究的话,颇为麻烦,对此,关峰心里,不免有点小小的遗憾,和恼火——被凡人算计了却找不回场子,这让一个大罗金仙情何以堪。
    “关峰,你的手没事吧。”苏静云将白纸折起来放进挎包里,才猛然想起来看了看关峰的左手。
    “明天八点,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就这么点胆子?十大杰出律师,嘿嘿。不过应该不会有人想着能把秦拓光聘请的律师都吓走,难道是,和铁友金来找我们谈话有关?鄂斯界,呵呵,有意思。”
    关峰摇摇头,左手轻握,然后伸开来,小石块已经变成细细碎碎的粉末,他轻吹一口气,粉末飘洒中,关峰迈开大步,当先往沅州大酒店的方向走去。
    秦拓光肯定会聘请律师,那么摩托车手今晚的小动作,目的何在,就颇值得玩味了。
    “这人,还挺体贴。不过,他对这种事一点也不害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握石成粉,还真练过功夫。”
    望着前面七八米外男人高大的背影,苏静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从小包里摸出几张纸,快速的在大腿上抹了两下,伸手扯了扯裙子,静静地跟在关峰后面,高跟鞋敲打在水泥路面上,清脆的声音,有节奏的响在舞水河的粼粼波光之间,仿若天地间一声叹息。
    她刚才被吓的两条腿都湿了,味道很不好闻,雅不愿关峰离自己很近,幸好,关峰,很体贴。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在沅州大酒店汇合,到街上吃了一顿丰盛的沅州特色早餐,苏静云没提找司机的事,关峰开着他借同学的车,径直来看守所会见秦拓光,你别说,一路上,富康车开的比昨天平稳多了。
    昨天,关峰只是第一次摸车,加之对富康车性能不熟悉,回去找地方溜了几圈,驾驶技术,蹭蹭的猛涨。
    会见秦拓光倒没出任何意外,一切手续顺风顺水,程序也规规矩矩,苏静云感觉,和会见其他的对象一模一样。不过秦拓光的说法,也基本上和卷宗中的供述一摸一样,苏静云耐心的问了几个他供述中前后不一致的细节,比如为什么新来的几张面孔,打架时出手都很猛,秦拓光是怎么把他们找来的,秦拓光都推说记不清了。
    没办法,苏静云只好上了一堂刑法入门课,向秦拓光普及一下共犯、主犯、从犯等等基础知识,话里话外告诉秦拓光,供出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对他大大的有好处,无奈秦拓光装疯卖傻的就是不改口,苏静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讲的嘴干舌燥,效果,约等于零。
    苏静云今天穿了一套浅蓝色的套装,尽管早晨精心的化了妆,脸上的疲倦之色,还是遮掩不住。昨晚回到酒店,苏静云心神不宁,泡过热水澡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亮了才勉强睡了一小会,还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起来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想回酒店补觉。但没办法,她要争取给秦拓光留个好的第一印象,只能强打精神。
    星城米贵,居大不易,她名声初起,正是事业发展的关键时期,可不想被秦拓光中途换掉,就算她不考虑朋友的面子,和铁胳膊提及的,鹤城旧城区改造的钱景,被委托人嫌弃,对任何一个律师,都是一件不愉快的事。
    “关律师,来一根?”趁苏静云喝口水的功夫,秦拓光摸出一盒芙蓉王,抽出一根,让了一下关峰,见关峰仍然摇头,他拿出火柴点着,美滋滋的吸了起来。
    秦拓光右手食指、中指前面两个关节都熏得黄黄的,一看就是老烟民,烟瘾不小,一个上午,他抽了差不多快一包烟,每次都让让关峰,不过关峰,自称不大会抽烟,至少不会抽他秦拓光的烟。
    “芙蓉王!秦先生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啊。”关峰笑眯眯的看着秦拓光,突然开口说道。
    他一上午就老老实实的做记录,基本上很少说话。
    “都是朋友关照,嘿嘿,我这人,就是喜欢交朋友。苏律师,我的案子,你估计会判多少年?”
    秦拓光大约四十出头,气色还不错,满脸忠厚老实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加上胖乎乎的身材,看上去就像个和蔼的邻居大叔,只有那双眸子里偶尔闪过的厉色,才让人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家伙。
    “这个不好说,我们尽量争取轻判,但不能打包票,最终要看法院的,这个案子,……。”最终判处的刑期,才是每个嫌疑人真正关心的唯一问题,如何回答,这才第一次会见,苏静云有自己的标准模板。
    “秦拓光,他们答应你多少钱?这一辈子,够天天吸芙蓉王吗?芙蓉王,里面,比外面贵不少吧。”
    关峰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桌子底下的右手捏个法诀,左手食指,轻轻屈起,貌似无意识的在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上弹了起来,一下一下的,节奏很古怪,或者说,没有节奏。
    按规定,辩护律师和嫌疑人谈话,看守所是不能录音录像的,不过,规定是规定,总要人来执行,关峰还是相信自己:按规定,也不能随便向人扔石头。
    他对各种电子设备,一点都不熟悉,并不能确定自己的小手段会不会奏效,总是,聊胜于无吧。
    “关律师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秦拓光嬉皮笑脸的,对一个小年轻的话,并不在意。
    “死了的岛国人,才是最好的岛国人。无期徒刑,可不是三年五年出得来的。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朋友,呵呵,有些话,真真假假,秦拓光,你自己相信就好。”关峰随意对秦拓光弹弹手指,以看死人的神情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完,站起来走出会见室。
    关峰在秦拓光身上施展了一个李代桃僵的小法术,至少保证秦拓光能不引人注目的躲过一次对他而言必死的外力攻击,万一法术激发,或者秦拓光死了,如果他在沅州的话,能第一时间感觉得到,回了星城,还能不能第一时间感受得到,这个,还需要验证,关峰估计,够呛。
    鄂斯界的天地元气太稀薄,法术的效果和作用范围,以及他神识感应的距离,都大幅削弱。
    至于这么做有什么用,关峰还没想明白,就是一种习惯。
    李代桃僵,本质上相当于一个不显眼的护罩,一个小法术而已,不需要耗费太多的仙灵之气和神识。
    “哦,秦先生,我们是你聘请的律师,肯定是为你好,是要帮你,关律师和我刚才讲的的话,你好好想想,也可以和一个屋的人聊聊,有事打我电话,你放心,一定会为你保密,我们过两天再来看你。你看看笔录,在这里签个字。”
    “这小子,脾气不小,我们俩,到底谁才是助理啊。”
    苏静云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心里暗暗叹气,恨不得踹关峰两脚,仍然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的完成收尾工作。
    关峰突然爆发小宇宙,说话却简单粗暴,没有一点技术含量,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严格的说,和他助理的身份不大符合,越权了,但是,怎么说呢,在秦拓光面前,嘿嘿,苏静云决定,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我明白,我明白。谢谢苏律师,也替我谢谢关律师。为了我的事,麻烦你们了。”
    “这小子,真他么的邪门!”
    关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秦拓光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擦擦头上的汗珠,接过记录纸,简单的看了两眼,拿笔按苏静云的指点,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签上自己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仍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却没有注意到,左手中的半根芙蓉王烟,却被他无意间碾的粉碎。
    就在刚才,他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心悸和恐惧,就像他第一次被人用刀捅中时的感觉差不多。
    “你签字的地方,都按上手印,用右手大拇指。”
    “关峰那几句话很平常嘛,对秦拓光效果这么好?”
    苏静云愤愤不平,费力地打开印泥盒子:这个活,本来应该是关峰来干的。
    嫌疑人的人权,也需要尊重、保障,沅州看守所会见室,空调效果还是很好的,至少一个上午,秦拓光都没有出汗,为什么听了关峰平平常常两句话,会突然冒出满脸的汗珠,苏静云暗暗有点好奇,可惜,苏静云明白,经过昨晚的摩托车扔石头之事,就算她现在去问,关峰也不会告诉自己。
    该死的沅州城,治安太差了。
    律师的会见笔录,本来不是必须按手印,但苏静云,决定还是小心一点,成功没有幸致,她一直很注意细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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