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元翻明》第六十七章 定壶殇圣令震宵小

    赵均用寻衅滋事,彭大不甘示弱,两人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却没人注意到酒馆里还有两个隐匿在角落的人影。
    明教教众不能饮酒的教规官兵也都知晓,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人多眼杂的酒馆便是最安全,又最好打探消息的处所。
    毛贵毕竟身系绿林出身,也是酒道中人,盖因在萧县要以身作则,遵奉教规,才许久没有沾酒。此刻有隐藏身份作为借口,就正好解馋,大口地饮酒不说,且嘴上称赞不断,看得道衍连连苦笑。
    “你倒是好兴致,那边都要动上手了,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言语间毛贵又满饮了一碗,砸了咂嘴,毫不在意地道:“放心吧,哪那么容易打起来。”
    果然如他所料,针锋相对的二人吵来吵去却当真没人动手。
    “掌柜的,再来一坛好酒!”毛贵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吸引了过来。
    “是他!”
    “来得倒快。”
    “果然是他们两个一同前来。”
    彭大、赵均用、彭早住三人见到毛贵,立刻止住了争持。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扫兴无比,逐渐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碗中的烈酒。
    赵均用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到空位坐下,抱怨道:“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毛贵拿了个空碗给赵均用,又替他倒满,笑着道:“赵大哥,你我许久都未同桌共饮了吧?”
    因脱离其部一事,赵均用自然与他多了许多隔阂,但面子上也不好发作,只好抬起酒碗与他碰了下,然后向道衍问道:“小师父亲自前来,可是圣女有何谕令?”
    不待道衍回答,彭大也已经跟了过来,坐在了最后一个空座上,彭早住倒是比较识相,留在原地没有跟过来。
    赵均用斜了彭大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毫不掩饰与他的矛盾。
    彭大没有理会,朝道衍和毛贵拱了拱手,“小师父和毛舵主前来,想必是圣女已经定好起事的日子了?”
    彭大在话语中特意加重了“毛舵主”三个字,让赵均用听了愈加不爽,目光凶狠地盯着他。
    道衍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三位舵主今日都豪饮了一番,事情不如明日再议?”
    赵均用豪气地摆了摆手道:“无碍,我酒喝得越多,脑子反而越清楚。”
    彭大呵呵一笑,冷嘲热讽起来,“看来赵舵主的确是醉了,小师父是在提醒你切莫忘了教规,饮酒误事,还当真是关心你不成?”
    彭大此言将道衍也给卷了进去,刚想解释,却由毛贵率先开口道:“眼看大事将起,二位不如先放下心中芥蒂,毕竟大家也都为此赌上了身家性命。”
    彭大笑意玩味,欣然应允道:“理当如此。”
    赵均用阴沉着脸,没有回话。
    正襟危坐的道衍对这二人也颇感头疼,无奈道:“圣女有令,三天后依计行事。”
    就算刘玥儿在此,二人做事也不过阴奉阳违而已,在此紧要关头,单凭一个年纪轻轻的道衍,又如何能让二人俯首听令?
    赵均用率先提出了条件,“让我的人顶在前面出生入死没问题,不过夺城以后那些官差和富商们的银财我要一半。”
    彭大跟着附和道:“夺来的兵器盔甲我要一半。”
    毛贵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想不到这二人居然敢在这等急迫的情形下狮子大开口。方才还互为仇敌般的二人此刻相视一笑,似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默契无比。
    “你们的胃口装得下吗?”
    面对毛贵低沉的质问,二人均不屑一顾,只是直直地盯视着道衍。
    道衍早就知道二人不会如此轻易地替明教卖命,投身明教也不过是一时之计,想找个理由洗清绿林的身份罢了,只不过没想到二人竟贪婪至此。
    “听两位舵主所言不像将自己视作明教一员,倒有些小商小贩讨价还价的意思,不觉得没有面子吗?”
    赵均用也没了先前咄咄逼人的架势,嬉皮笑脸道:“小师父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既然是明教的人,便自然要遵循明教的规矩,赏罚分明嘛!”
    彭大赞道:“卖力气的人总得吃得多些,这样的道理就是到刘元帅那里恐怕也讲得通吧?小师父若是做不了主,回去与圣女再行商议一番便是,我们二人等得起,只是听说最近元廷也开始集结兵马,不知道孤立无援的刘元帅是否应付得来。”
    “彭大!你不要太过分了。”毛贵听罢他绵里藏针的话后怒斥道。
    彭大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呦呵,快看啊,赵舵主,你养的这条好狗已经急着为新主人尽忠了。”
    道衍饶是对老奸巨猾的二人设了许多防备,但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二人,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他们默契地选择紧紧地站在一处,好在自己留了步后手。
    拉住了险些暴怒而起的毛贵后,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放在桌面上,其上纂刻的火焰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要跃然而出一般,赫然正是刘玥儿的贴身信物。
    “这是明教象征圣女身份的令牌,见此令如见圣女。”
    彭、赵二人加入明教不久,不曾听闻有关这块令牌的事,一时间有些错愕,赵均用皱着眉头道:“小师父可不要蒙骗我们。”
    道衍微微一笑,缓声解释道:“除了此令以外,只有小明王韩林儿手中还有一块类似的象征教主身份的密令,二位若不相信我所说的,晚些时候询问李舵主就是。”
    毛贵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稍安,多亏了有道衍相助,否则自己光凭圣女的口谕当真难以压制二人。
    彭大此时才想起儿子彭早住的提醒,道衍能作为圣女的亲随参与各项事宜,看来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饶是其年纪轻轻,自己却始终不知道他的底细。
    “小师父是圣女的亲随,我们自然相信。不过既然见此令如见圣女,还请给我们二人一个准确答复,我们的要求是否可以答应?”
    毛贵深知道衍对军事不甚熟悉,以彭大和赵均用等人多年的行事风格来看,此时只要许诺了哪怕一成,他们二人的部下夺取城池后便会将这徐州城洗劫一空,到时候哪会管什么约定,具体夺得了多少财物和兵甲还不是都由他们说了算?
    正想着如何提示道衍,道衍却已经出声,“最多三成。”
    毛贵心道糟糕,道衍毕竟对这等军务没有经验,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看着二人眼中难以掩藏的喜悦,道衍轻声笑了笑,“不过……”
    其余三人都是一惊,好你个道衍,又是卖的什么关子?
    “不过什么?”
    道衍突然止住笑意,冷声道:“夺城后两位舵主只负责占据城门和各处县衙,所有百姓无论是富商还是贫农,均不得有半点侵扰,否则军法处置!”
    “好你个小和尚!”
    “居然在这等着我们!”
    彭、赵二人暗骂,生出的喜悦之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屈辱感。
    此时的彭大再无往日憨厚忠义的模样,狠声道:“若我们不答应呢?”
    道衍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回道:“我方才说得很清楚了,此令一出有如圣女在此,不从此令者自当视作叛教,而此刻又有军机大事当前,叛教者……唯有一死。”
    赵均用的醉意顿时烟消云散,瞪着双眼,模样暴戾至极,嗤笑道:“就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与我们妄谈生死?就不怕走不出这酒馆!”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赵均用又想以武力要挟,一旁的毛贵自然不会无动于衷,眨眼之间一把短匕已经指向了赵均用的脖颈。
    “赵大哥,先前只道是我们二人许久未在一桌共饮,现在想起来,也有时日没有比试了……”毛贵笑着威胁赵均用后,又看向彭大,“抑或二位一起?试试我这条狗咬起人来有几排牙印?”
    彭大和赵均用都清楚毛贵的脾气秉性和武功身手,若他真得不顾一切动起手来,就算是己方仗着人多将他和道衍斩杀当场,自己也多半难以活命。
    吵闹无比的酒馆中,最角落这一桌的空气突然之间凝滞起来,道衍看着不敢轻举妄动的二人,嘴角扬起笑意,“各位言重了。”
    道衍伸手将毛贵提着匕首的胳膊按了下去,接着道:“赵舵主和彭舵主既然能投奔明教,我相信你们也清楚南方还有白莲教、弥勒教等教派蠢蠢欲动,不过想必二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白莲教的彭和尚已经响应了刘元帅的号召,汇集手下弟子和教中开始攻占蕲州,东南沿海一带的方国珍自然也没有闲着,不停地骚扰着沿海的温、台二州。”
    二人听罢道衍所说,面色剧变,如果真按这个小沙弥所说,有彭莹玉加入红巾军,那么徐州对于眼下的明教来说,战略意义已经大打折扣,若此刻落井下石,日后刘福通报复起来,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