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真武》第14章 老支书的根底

    老支书韩大庚拄着棍子，没有理睬韩虎殷勤的搀扶，颤巍巍坐下来。韩虎有些尴尬地搓着手，装作若无其事，坐在他旁边，半个屁股空出来，一副弄臣模样。
    韩大庚半天没说话，眼睛威严地扫过人群。所有村支委、村委会成员、以及列席会议的村里老人们鸦雀无声。他们打心里害怕这位病体支离，瘦弱不堪的老人。
    韩小雪在后门墙角微微撇嘴，冷笑着。
    马非打量着老支书，没想到老支书的目光也在看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块头太显眼了？赶快往主任韩金山后面挪了挪。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韩大庚顿了顿枣木拐棍，说话了：“我今年五十多了，这么多年，在村里也闹得浑身是病，本来想好好在山上养养病，这个支书就不当了，这把老骨头还能多活几年，可就是不放心。”他举起手中的枣木棍子：“这根棍子，跟了我好多年啦。老爷庙村的土地，它比我还熟。别看它现在裂口了，磨短了，不禁用了，可我还是舍不得扔掉它。有感情了嘛！它帮我打过好几个不听话的村干部屁股，还砸过一个混蛋县领导的脑袋！”
    他的话音忽然提高八度，正给他沏茶赔笑的韩虎浑身一哆嗦。这事儿是真的。七年前，县里派下来扶贫小组，带队是一位眼睛鼻子长得比额头还高的副县长。此人似乎有些背景，虽然政府班子排名最末，不过却好像下地方镀金的。下来后坐镇乡里，成天要吃要喝，满脸“老子来享受的”姿态。乡里几个领导敢怒不敢言。而此人架子大得厉害，不管谁提方案，报告，眼皮一搭，就顺手甩到桌子上：“嗯，好，等我研究研究。”下来两个月，什么都吃什么都要，晚上还要驱车回县里去逍遥自在。扶贫小组愣是光视察，没动静！
    韩大庚报告提了好几次也没半点声音，忍不住了，跑去乡里求见这位县太爷。没想到县领导很有身价，一句午休，让老支书在门外蹲了俩小时，随后又说身体不爽，要泡脚按摩。好不容易等到日头快下山，满身清爽的副县长在女服务员陪同下快步走出来，一迭声叫车回城。韩大庚赶快拦上去，点头哈腰，刚要说话，副县长已经扭过脸，不耐烦地喝道：“我要回县里开常委会！没时间，还不让开！”此人还不是常委，这么说明显是唬弄韩大庚老土。韩大庚着急了，顶一句：“半夜三更，开嘛常委会？”副县长怒，一口美国杏仁吐了韩大庚满头满脸，叉开腰就要开骂。没想到等了一下午的韩大庚脾气更大，抹了把脸，抡起手中枣木棍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副县长顿时抱头倒地，哀号不已。韩大庚打了人，知道惹祸，慌忙逃窜，打算至山里亲戚处躲风声。副县长因公受伤，怒气勃发，调集武警民兵，发誓要把韩大庚抓回来好好炮制炮制。韩大庚知道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怕亲戚受牵连，主动出来自首，当即被捆成杀猪般押回，吊在乡招待所。副县长本来想要把韩大庚这个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的家伙废了，没想到自己鞭子抡圆，打了没几下就喘气，看来女服务员确实是伐骨钢刀。只好恨恨骂了几句，回去休息。
    谁知道风云突变，半夜，县长给副县长打过来电话，唉声叹气，说他惹了不该惹的人了！副县长吃了一惊，心想一个中年村支书，还有啥本事咋的？没想到不一会儿，县委副书记，纪委吴书记受县委书记夏建设委托，又打来电话，先是传达夏书记对副县长工作的严厉批评，随后又传达县委常委紧急会议内容：经组织部长提议，研究决定，停止该副县长日常工作，停止扶贫小组组长工作，进党校学习三个月的决定。
    副县长一听就懵了，谁这么大能量，居然不把省人大主任的老爹看在眼里？进党校？进去再出来，恐怕京口县就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可看样子，这还是给自己老爹面子的做法呢！难道这个土支书居然是***？不可能！想来想去不明白，只好连夜向老爹求计。老爹也是刚刚得到有力人物通知，气不打一处来，骂了败家儿子一通，随后告诉他，根子不是韩大庚，是韩大庚山里的一个关系，这关系事关重要，据说是朝鲜国家元首的好友！跟“那边”关系铁得很，甚至派来朝鲜警卫来保护他！这一年，正是两国关系非常微妙的时期，也是元首永远健康的身体衰败下去的一年。这种时候，任何可能挑起动荡的因素都必须排除！
    副县长大惊失色：自己居然惹出东北亚的动荡来了？我靠！还算聪明的副县长漏夜释放韩大庚，亲喂汤药，赔礼道歉，礼送回村。次日，向县委、县政府分别书面口头提交长篇检讨，情意真挚，感人肺腑。县领导相对苦笑，命秘书长打电话到老爷庙村，找韩大庚时，得知某副县长与扶贫小组清晨下乡，积极准备落实各项对该地区扶贫政策，韩支书忙着呢。领导们自然愿意见到此等和谐局面出现，于是临时动议，某副县长去党校学习时间延后，改为秋季……7月，朝鲜国家元首，劳动党领袖逝世。老爷庙村各项扶贫政策落实得扎扎实实……
    从此，老支书好像成了整个老爷庙村，不，老爷庙乡的神……
    看今天这样子，老支书是不是又要雷霆大怒，杖击某某？
    韩虎的冷汗都下来了。
    果然，老支书拐杖顿地，敲得笃笃响：“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问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要让两家人绝户了！谁给我说说！”
    村干部大多知道高庙煤矿，可是具体事情却不了解，加上韩虎非常会做人，给村里修路，还主动多纳税，给所有村支委，村委会成员发工资。这种做法很容易打动憨厚农民的心。所以虽然出了矿难，也只是当成“韩村长家里的内部事情”看了。谁让吃人家嘴短呢？至于两家老幼自杀，确实很惨，可是两家人都是外来，不姓韩，又不是韩虎他们逼死的，只能说想不开。很多人就想把这事儿扔在一边，让韩虎妥善处理就是，没想到老支书忽然下山，插了一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