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旭看起来憨傻,声音听着也憨憨的,但他现在可一点儿都不傻,他立时神情一肃,沉默了一阵子,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我想了想,一时似乎也没有别的话要交代了,便叫他悄悄离开。
等我和绿萝回到卧房里时,朝儿已经又打起了瞌睡。
我在摇床旁,接着玲珑没念完的故事,低声细语的给他念完了。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睡颜恬静美好。
屋里屋外都掌了灯,摆饭的动静也没惊动了他。
待我用过饭,也不见师父回来。
倒是师父身边的宿卫回来说,师父今夜歇在书房了。
玲珑和绿萝紧张的看着我,我照旧洗漱,又翻看了会儿医书,时辰晚了,她俩还寸步不离的守着我,真叫我无可奈何,“我没那么敏感脆弱,真的。师父说他宿在书房了,那就是在书房睡了,我不会多想的。”
两个丫鬟非但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放松,反倒是更为紧张,直到我换了衣裳,吹了几盏灯,在床上躺下了,她们才从屋子里退出去。
两个丫鬟不知嘀嘀咕咕的在门外商量了什么,除了田杏守着小床,绿萝竟也又回了屋子。悄悄的在屏风外头的软榻旁坐了,这是要值夜呢!
我躺在床上咧嘴笑了笑,闭上眼假寐,待到屋子里的呼吸声都变得轻缓悠长时,我又掀了被子起来了。
我没穿鞋,赤着脚在地上走,鞋子在我手里提着。屋里都铺着地席,一点儿也不凉。
瞧见绿萝倚着软榻,脑袋歪在枕囊上,抱着肩膀睡着了。我拿过自己的深衣,轻轻的盖在她身上,她动了动嘴,并未惊醒。
我离开她,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又关上……人到了外头才把鞋子穿上。
月光清凉,在安静的院子里铺就一地银辉,我蹑手蹑脚的绕至后院,在一片茂密的蔷薇花丛里,扒拉出一架木梯。
这木梯被放在这里很久了,只是蔷薇花长势太好,愈发茂密,把这梯子给遮挡的严严实实。
太久不见阳光,这梯子上竟长了青苔,摸上去有些滑腻。蔷薇花带刺,我把梯子弄出来时,手上胳膊上划了好些小口子,火辣辣的疼。
但我这会儿皮肉却有些麻木,竟不觉的多么难以忍受。
小心翼翼的把梯子架在房檐边上,我使劲儿晃了晃,压的挺结实。
只是梯子上的青苔让我有些胆寒……这要是不小心滑下去……
我牙疼般吸了口气,那噗通一声……摔疼到还是小事,惊醒了院子里、屋里的人,可就丢人丢大发了。堂堂丞相夫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竟在这里爬房……日后只怕我都没脸见人了。
梯子架好了,我却在屋檐底下迟疑了良久良久,最后将心一横,我还是咬着牙爬上了梯子,只是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脚下一滑……记得当初,我刚遇到师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小心谨慎,惟恐一步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麻痹大意?以为在他身边,永远都是万无一失?其实怨不得他,当初相遇时,他就对我明说了,我是他手里的毒药,利剑,是他的凶器……是我后来把这话当做了玩笑话,还拿来取笑他。
嗤——脚下猛地一滑……
我慌忙抓住梯子,浑身都惊出了冷汗。便是我如此小心都不行,这青苔也长的太厚了!滑腻的让人再怎么谨慎,也还是会失足。
我停在梯子上不敢动,吐纳了好几口气,心才安定。喘匀了气,我继续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平平顺顺的到了房顶。
房顶的月光真好,比院子里的看起来更要亮堂。这里没有灯笼与月亮争辉,银色的月光亮白的纯粹。
我捡了屋脊最高处,干燥又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房顶上凉风徐徐,是个赏景晒月亮的好去处。
我晓得,就我那笨手笨脚的样子,还没爬上房顶的时候,只怕就已经被人发现了。可如今我已经捡好了地方坐下了,却还没人来。
我勾着嘴角冲着月亮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固执的期待着什么?难道我这么等下去,事情就会有转机?
一阵风过,风吹起我的衣摆,把胸前的衣襟也吹的鼓鼓的。
其实一点儿也不冷,夏夜的风,不燥热已经算好的了,刚生了孩子体虚的我,还有些冒虚汗呢。
耳边却传来异样的风声。
我低头嗤笑,肩头却猛地一暖。
我这才回头,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我身后一步的地方。
“惊鸿,还没睡呀?”我笑眯眯的问。
他轻哼了一声,脾气怪怪的,并不理我。
我拍了拍身边不远的屋脊,“坐呀,记得上次你我倾吐心声,就是在房顶呢。”
他这才又将目光转向我,好半晌都没转开。
“你不记得了?就是你被阿旭咬伤……”
“记得。”他终于开口,打断我的话,并在我身边不远坐了下来,“上次你想宽慰我,所以爬上房顶,这次你又想干什么?”
“还有一次我爬上房顶,是因为你把我的院子给围了,不叫我们出去,还不给饭吃……”我嘟囔道,嘴角却一直带着笑,那会儿香雪还在呢……
惊鸿看着我,不由皱起眉头来,他沉默了片刻,“这次可没有人围你的院子,这里是主院,是楼府的核心,你在这里出入自由,在整个楼府都是自由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是么?可是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围了吧,师父会限制我的自由,不叫我出去……”我垂头看着房顶的月光。
“你误会大人了。”惊鸿加重了语气,仿佛竖着刺的刺猬,他极力的维护师父,“夫人还是赶紧下去吧,待会儿大人回来,瞧见您在这里吹风,定要生气了,还要怪我看顾不利。”
惊鸿就是这样,惹他生气,他会故意把话说的很客气,好似我们一直都关系疏离。
我挑了挑眉,开怀笑起来,“他今晚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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