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奇怪,阿娘应当是顶喜欢这个孩子的,可不知怎的,自打朝儿出生到现在,也不见她来探望?”
我仰起脸看着师父。
师父也默默的看着我,他眼眸深邃,我看不出里头藏匿了怎样的情绪,只觉有暗涛汹涌,却不知其缘起何事。
他许久不说话,倒是提步走到朝儿的床边,低头看着小床里的孩子,轻轻的摇晃着小床。
我只好继续说道,“如今我出不得门,经不得风,倒是无聊得很。希望她能来陪陪我,也好叫师父你轻松些呀?”
他哼笑一声,略瞟了我一眼,便又垂眸看着孩子,“我陪你不成么?有我在,你还觉得无聊?我已告假一月,必会守着你坐满月子。”
从他的语气里,很难听出他的情绪。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师父不希望阿娘过来陪我吗?为什么?”
他摇晃这小床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是低着头,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阿娘很喜欢朝儿的,你看,这些小衣裳,小尿布,都是阿娘准备的,我想……”我话未说完,师父忽然抬起头来。
我的话音顿住,安静的看着他。
我觉得他藏了什么话,也许下一刻就会告诉我,毕竟我们现在已经亲密无间了,不需要任何隐瞒了,不是么?
如果是阿娘或是旁人生病了,他也该委婉的告诉我,而不是瞒着我呀。
“晚些时候吧。”他缓缓说道,冲我淡淡一笑,“晚些时候叫她过来。”
咦?
我心头一跳,他竟没有说有谁生病的事儿?也没有说为何不叫阿娘来……
“师父,你不想让我见她?”我又问了一遍,但这次我是更为确信了。先前只是猜测,可如今却是从他的反应里推断出来,是我要求了,并且质疑他了。他像是勉为其难做出的妥协一般。
“晚些时候会见到的,养好身体,”他笑了笑,“月子里不能忧思过重,别胡思乱想。”
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又俯身在我额间落下一吻。
他的唇上总是热乎乎的,可这一吻,却有些凉,带着莫名的克制。
我心中疑窦丛生,女人的敏感和多疑,一时间在我心里彻底爆发……
人说,女人生了孩子,会变的比以往更加爱思虑,胡思乱想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没事儿也能想出些事儿来。
可眼下的情况,分明是真的有事儿!师父却要瞒着我!
我不明白,时至今日了!我已经是他的妻,是他孩子的母亲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不安在我心中愈渐放大,我仿佛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我左右看去,想要和绿萝说说话,以抚慰自己乱糟糟的心,可屋里屋外都没瞧见绿萝的身影。
这丫头,也不知又野到哪里去了?
“哇……”小床上的朝儿突然叫了一声,他不是哭,就是不满的叫。
我忙起身到他小床旁边。
他瞧见我,就咯咯的笑起来,嘴里还吐着口水泡泡。
田杏耳朵尖,立时过来,“小少爷是不是尿了?”
她伸手去摸被褥里头,只见朝儿嘴角有勾起一抹“坏笑”。
“呀!”田杏挑了挑眉,从被褥里缩回来的手湿哒哒的,还往下滴着水,她哭笑不得,又被朝儿浇了满手的“童子尿”。
这孩子顽皮的天性,定然不是随我,我可没有这么“蔫儿坏”!他故意尿在田杏手上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田杏去擦手,给他换尿布小褥子,他又咯咯笑起来。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颜时,大概是我内心最美满的时刻,我在这一刻丢掉了所有的担忧和顾虑。
不过让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消失,它过一阵子总会浮现。
朝儿醒着的时间很短,田杏给他换了干爽的被褥,他不多会儿就又睡着了。
他美梦正酣,绿萝回来了。
绿萝皱着眉头,蹑手蹑脚的走到小床边,她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朝儿,这才又向我走来。
我正欲问她刚才不见人是去哪儿了,她却忽而伏在我耳边,“婢子给小姐认罪,婢子没听您的话……”
她说完就屈膝跪在脚踏上,我正在床上坐着,倚靠着硕大的枕囊。她这么一跪,就把我惊的坐直了身子,“什么意思?”
我小声问道,心里却莫名其妙的咚咚跳起来。
“婢子还是寻了阿旭。”她偷偷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去。
我胸膛一起一伏的,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在别扭着什么。
我们主仆间好一阵子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僵滞。
“阿旭看见大人去了客房的院子。”绿萝跪了一阵子,她先绷不住的小声说道。
我眉头猛地蹙紧,一时竟有些不想听下去……我知道自己这种鸵鸟般的心态实在要不得。番邦进贡的那种鸵鸟,看起来巨大威武无比,当是鸟类的王者吧?偏那种鸟胆子小得很,一受到惊吓,感到害怕的时候,它们不是躲避或是反击,而是将自己的脑袋藏进沙子里,假装事情没有发生……可笑得很。
我晓得自己现在就像把脑袋埋进沙里的蠢鸟,以为自己不去听,不去进一步的查问,就可以无视问题的存在。
可我的丫鬟却不许我逃避——绿萝猛地抬起头,“阿旭不敢离的太近,他晓得大人功夫厉害,再近就会被发现。所以他远远的看着,不晓得大人与杨夫人说了什么,只看见……”
“绿萝!”我低声惊呼,打断她的话。
绿萝眼睛微微发红,她固执而倔强的看着我。
我也回看着她,这是一场无声的对持……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但我的丫鬟是显然冷静而理智的,我在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我深吸了一口,缓缓道,“你继续说。”
“阿旭只瞧见两人说了一阵子话,大人说完了,走出门来,站在门廊下,杨夫人忽然喊住大人,然后追了出来。杨夫人似乎哭过了,脸上有些狼狈……大人面无表情的。”绿萝皱着眉头,努力详尽描述着,“杨夫人又哭着跟大人说话,大人一直没什么表情,也不点头,也不摇头……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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