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在屏风后头轻咳,不就是想提醒我么?
“事情这么明摆着,你还要追问什么?”她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当初你还趾高气扬的去客房,想嘲笑我,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你故意避开了不往真相上头想,不是自欺欺人吗?”
“我……”我鼓着嘴,皱着眉,想跟她吵架。
她挑了挑眉,动作像极了镜子里的我,“怎么,你敢说,你没猜到指使住持的人是谁吗?”
“我……”我张了张嘴,又狠狠闭上,动作猛的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看来,她不止是动作与我很像,就连这噎死人的本事,我们俩也如出一辙。
我垂下眼睛,看着手边一件件的小衣裳,一个个的小肚兜,真想把它们都呼啦到地上去,叫她用那么鄙薄的语气对我!
我抬了抬手,心头一颤——到底还是舍不得。
“我知道……如今敢与楼府作对,能叫那住持知道表姐是楼府近亲,还敢行动的……也只有宫里的那一位了。”我苦笑了一声,声音闷的都不像我了,“可是这叫我如何能相信,他当初那么喜欢她,甚至愿意为了她冒险,愿意为了她与太子作对……”
“是你太天真。他冒险、与太自作对,究竟是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让你站在他这边,不遗余力的帮他?”阿娘冷冷说道,“是你搞错了事情的先后吧?”
“他原本是那么温润如玉的人,竟也会这么狠心绝情?”我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说道,“表姐已经够可怜了,妨碍了他什么了?她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她已经放弃一切妄念,去庙里愿意青灯古佛孤独终老了,他为何还要把表姐闭上绝路呢?”
“因为她的存在,提醒着某些人,他究竟是如何坐上皇位的。提醒着他,他利用了什么,才有今日的权势。人站在烈日强光下的时候,只愿意面对着那光,只看灿烂美好的一面,却不愿意看看自己背后的黑影有多长。”她声音极其冷静,又透着无情,“人站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自然想要洗去涂抹掉他一切不堪的过去。他岂能让后人议论,说他与先太子良娣,与自己的小嫂嫂有暧昧的关系?”
“他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她吗?为何一定要让她死呢……”我忍不住鼻子都酸了,可我没哭,事情到底是过去了,如今再谈论,好似那些愤怒,伤心,怀疑……都远了,隔着前尘往事。
“若不是有你……若不是他知道如意在你心里的位置,只怕他连这样的心机手段都不用费,一壶鸩酒……事情就都结束了。”她抬手落在我肩上,不轻不重的捏了捏。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说到底,还是你对如意的关切,甚至于国师大人愿意因为你的不忍,不惜与他作对,抱了瑞儿给如意……从而亮明了楼府的态度,才叫他彻底收手。是你救了如意,你也可以安心了。”阿娘在我身边坐下,与我并肩,缓声说道。
她从一开始的话中带刺,到这会儿的脉脉温情……叫我起起伏伏的心情,也趋于平缓了。
我侧脸看她,“所以,都结束了,是么?表姐不会有事了,‘瑞儿’也已经和冯皇后一起被火烧死了,住持死了……一切都过去了,是么?”
她笑着点点头,把我散落下的碎发别在了耳后,“对,都结束了。”
我裂开嘴无力笑着,“好,那我答应师父的,也可以做到了。从此我就不再打听外头的事儿,安安心心的在家养胎。”
她点点头,眼中的神色却叫我看不清明。
师父说的对,揣摩旁人的心思,其实是最费力劳神,却不讨好的事儿了。
我什么都不愿意去猜了,就让我尽职尽责的做个母亲吧。
此事之后,我交代了绿萝让她平日没事儿的时候,多留意表姐看她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在庄子上过得怎么样,杨家可有什么难处……她能帮忙的就尽量帮忙,不用向我回报了。我从心里就真的丢开了这事儿。
我只晓得如意表姐改了名字,随了舅母的姓氏,改做“袁画蝶”,带着她的儿子随了杨家姓的“杨康泰”,在庄子上住了两个月,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天绿萝兴冲冲的来,喜上眉梢的与我说,“杨家人要接表小姐回去住了,说她的儿子随了杨家的姓,日后可以上杨家的族谱,算作杨家的继子……”
我心里早已放下对表姐的愧疚,放下先前的事儿,但听闻这样的进展,还是十分开心,也真心替表姐高兴。
“这就好了,她一个人在庄子上住着,到底是不如和家人在一起。且她儿子日后求学读书,也是个麻烦。有了杨家的庇佑……”我话还没说完,肚子忽然抽痛起来,“哎……哎呦……哎呦……”
绿萝和玲珑立时瞪眼看着我,“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阿娘此时恰端着一筐针线进来,抬眼看我,“咣当”一声她手里的针线筐都砸到了地上,“阿瑜,哪里疼?怎么个疼法儿?肚子坠坠的往下吗?”
我捂着肚子,心里又惊又怕,做了多年大夫的经验,却并不能给我太多的安慰。
“是,是,坠坠的……疼,疼……”我怕得很,“师父呢?师父呢?”
“别怕,阵痛,就是一会儿,过一阵子就不疼了,等到生产,还得好久呢。”阿娘却是颇有经验,立即就冷静下来,她扶了我坐好,有条不紊的指挥道,“派人去通知大人,叫他回来守着,虽不用他帮忙,到底是能叫阿瑜安心。另外叫产婆都到产房里候着,厨房烧热水……小褥子包被,都送到产房去。”
两个惊慌失措的丫鬟,在她这么一溜清晰的吩咐之下,也飞快的冷静下来。
院子里不多时就想起了一阵阵急促轻快,并不忙乱的脚步声。
她一直握着我的手,陪在我身边,事情都叮嘱了旁人去做,她则笑眯眯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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