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要给宣旨的内常侍答谢礼,那内侍觑着师父的脸色,完全不敢收。他定是十分清楚,若没有我师父,平阳王绝对坐不了新帝之位。他如何敢在国师府拿大?
“收着吧,辛苦了。”师父淡然说了一声,那内常侍才忙不迭的把谢礼收了,不消师父说送他的客气话,他就跟着管家退出了正院。
我望着师父手里的圣旨愣愣发呆。
师父牵着我的手,叫人就在厅堂里摆饭,我却拖住他站在原地。
“你不是安罗迦么?怎么又成了楼萧然,楼氏嫡子?”
他勾着嘴角笑了笑,看我的目光很坦然,“叫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人只要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人生就有意义。”
他这话……我怎么觉得这么意味深长呢?他觉得自己是谁,他如今又是在做什么呢?他真的一点儿没想过要复国吗?
如今已经叫新帝下圣旨,澄明他的身份,也证实他是“楼萧然”了,难道日后还有推翻的余地吗?如果没有借着如今他辅国大臣如此重任之时,表明他的真实身份。那他还在等什么时机呢?莫非如今的局面,还不是他想看到的最后定局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竟不觉间后怕起来。
师父沉默了一阵子,才缓缓说道,“楼氏原本就是楼兰人,是最早迁出西域的人,我说我是楼氏后人,也无可厚非呀。”
仅此而已吗?我怎觉得未必呢……
“又开始乱想了?”他无奈的垂手落在我腰间,把我带入厅堂。
家仆们在他回来以后,就显得格外的手脚麻利,几句话的功夫,却是经摆好了满桌子的珍馐美味。
我打眼一看,这饭菜比先帝活着的时候,还要丰盛了许多……说好的清粥小菜呢?
如今先帝“仙逝”还不足七日呢,大丧未过,全国举丧,衣服不得穿艳丽的颜色,不能饮酒作乐,饭食极尽简单,得是清粥小菜才行,甚至连笑话都不能说,更不能大笑……这满桌子的佳肴,肉菜还做成了花花草草的样子,国师府带头阳奉阴违,真的合适么?
我犹豫的看了师父一眼。
“不饿?”他夹了一块呈莲花形状的肉粽,放在我盘中。
糯糯的米香,醇厚的肉味儿……管他外头什么律例,先吃饱了再说吧。
在师父的带头和纵容之下,一顿早饭我吃的格外欢畅。要知道前几日我都是食不知味,味同嚼蜡,肚腹早就不满意了。在国师府早就被养刁了的嘴,养馋了的肚子,今日才算是志得意满。
只是那会儿我还没料到,师父以“真面目”示人之后,会在平城掀起那么大的动静。
我只念着他还是瞒着一层呢,念着他是真的不想做回“安罗迦”了,甘心做楼氏嫡子?还是往后他还有别的计划呢?我却没有想到,平城的达官贵人,平城的怀春小姑娘们,才不管他究竟是楼萧然还是安罗迦!
他们只晓得,他如今既是国师,又是丞相,是辅佐新帝登临皇位的第一功臣……这就够了。
国丧未过,登基大典尚未举行,国师府的门匾才换了新的,“楼府”两字金光灿灿,新帝亲自提笔,一手行书颇有气势——但国师府的门槛就要被踏破了!
有好些人是来攀亲戚的,说自己是楼氏的远方什么亲眷,夸张点儿的甚至带着族谱来。但更多的人是来说亲的,楼氏一案当年牵连的人不少,虽说没有诛灭九族,但这会儿来攀亲多少有些假。
说亲倒是正合宜,我师父既然已经是楼家唯一的嫡子,楼氏遗留在世的唯一香火了,且从他面容上看,正值青壮之年,也是该为家族传宗接代,继承香火了!
我虽深居内院从不理会这些事情,却也得知了外院的热闹。
据说每日须得管家亲自打发的人,都能让他从早忙到晌午,晌午的饭点儿都过了一个时辰,他差不多才能歇口气,喝口水,而后才有时间坐下用饭。这还是许多人都被挡下打发之后了的呢。须得管家亲自接待的,都是在平城有头有脸的人。
“也不知是师父如今的身份太过显赫?还是他长得太过妖艳了?”我一面吃着时鲜的蒲桃,一面调侃道。
绿萝噗嗤一笑,“您可别叫大人听见了,若是听见您夸他‘妖艳’……哈哈,大人非把鼻子气歪了不可。”
“鼻子若歪了才是正好,也省的外头那些小姑娘惦记了。”我浑不在意,语气却不知怎的,竟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唔,定是这蒲桃还不到时候,太酸涩了吧!
玲珑和绿萝相视而笑,“咱们家夫人吃醋了呢!夫人您放一万个心,外头有再多的小姑娘也是枉然,咱们大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独独钟爱您这样的,这天下呀,都找不出第二个,无人能与夫人抢夺大人!”玲珑说着,嘻嘻笑起来。
我轻哼一声,不服气道,“我才不吃醋,他若能被旁人抢走,那便说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
咦,也是怪了,怎么只是嘴上这么说了一说,心里就冒着酸水儿……罢了罢了,还是换个话题吧。
“我瞧着外头整日人来人往的,有国师府往常打交道的,也有从没打过交到的,说是‘门庭若市’我怎么觉着比西市还要热闹呢!”我歪着头琢磨着说。
绿萝连连点头,“可不是,有些一来就不走了,门房护院怎么撵就是不离开,人家也不省事,也不动手,客客气气堆着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能由得他们赖在门口,运气好,说不定就能叫他们混进来,见到管家。听说昨个儿还有个竟撞见大人的……消息一传开,赖着不走的就更多了。”
玲珑哀叹一声,摇了摇头,“夫人也别为这事儿发愁了,大人若是觉得烦,定然有办法……”
“不烦,这是好事儿!”我笑咪咪说道。
玲珑与绿萝对视一眼,诧异的看向我,“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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