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惊鸿说话,真是挺费劲的,但他似乎刚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沉浸在欣喜之中,不顾听者的艰难,硬是不肯再写字比划,有话就要开口说。
我心里焦急,连连点头,“她叫人骂我,骂阿旭,我听见了。她就不怕此举失了体统,吵了师父?”
“她不……知道……大人……就要……”
“嗯?她不知道师父快要出关了?这事儿连她都瞒着呢?”我瞬间挺直了脊背。
惊鸿对我两次抢断他的话,略有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没……告诉她。在这边……骂,正院……听不到……”
“你是说,我可以骂回去,不会被师父发现?”我挑眉看着他。
他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逗你玩儿的,我也没这个意思。”我猛地拍了下他的手,把食盒从他手中夺过来,一层层打开来看。
当真有我点的菜,烧鹅、虾炙、炖的糯烂的猪肘……喷香扑面。一时间我口水如泉涌一般,得使劲往下咽才不至于流出来。
惊鸿看着我,表情都呆了呆。
不等他开口,我立时提着食盒去了小厨房,又悄悄摸摸叫了绿萝与阿旭。
待我端了一小盘的饭菜回来的时候,惊鸿正立在窗边看。
我搁下盘子,大嚼起来,“你定然已经吃过了,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他回到桌边坐下,“就……这么……点儿?”他戏谑一笑,“看你饿得……还以为,你能……吃一头牛。”
阿旭胃口大,我与绿萝都是女子,稍微吃点就能成,他可不行。
我朝惊鸿翻了个白眼,他心细如发,这种事情他不可能考虑不到。
他见我懒得说话,一门儿心思只顾吃,顺手给我倒了杯水,“慢……点。”
“你总……顾念着别人……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自保……这种性格,易惹祸端。”惊鸿抱着膀子,坐在一旁,看我吃饭顺便说教。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啪,我搁下筷子,抿了下嘴上的油,“什么顾念别人?绿萝是别人吗?阿旭是别人吗?”
“他……不是吗?”惊鸿立时逼近我,语气不严厉,眼神却透着逼视。
我一时愣住……对了,阿旭阿旭,我怎么忘了他是姓郭的。与我来说,他可不就是别人么?他是郭家的大少爷,我到把他当我的人了。
“呵,呵呵。他救我的命,为我差点儿死了。就算他是别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一餐一饭算得什么?”我讪讪的别开视线,看着窗外一点点黑沉下去的夜幕。
“一餐饭……不算什么……可若是……大人要给香雪个交代……要他为管家抵命呢……”惊鸿直视着我的眼。
我闻言大惊,愣怔看他,“可你……你不是说……只要我们受了委屈……师父不会偏听偏信……会细查……”
突然发现,原来我也有口齿不伶俐的时候,一句简单的话,问出口竟如此费劲。
“香雪今日说,她不想再回天香阁。”惊鸿深吸了一口气,他说话倒是比我还顺畅些,“管家死了,大人不能不管她,若是大人娶她……你有什么打算?”
娶……娶她?!
我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有打算吗?我从没想过师父会娶我之外的女人呀!他当初已经写了悔婚书给我呢!
我张嘴就想把悔婚书的事儿说出口,可看惊鸿的表情,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当初师父答应我,此时回想却反倒像儿戏……我呐呐说不出话来。
“管家是我杀的!我不晓得管家与香雪姑娘是什么关系,我甚至不晓得你们所有人的底细,我只是傻乎乎的入了国师府,坚毅决然的相信师父,相信你!”我直视着惊鸿,声音微颤,但心意坚决,“如果师父出于某种不能说的原因,一定要为香雪姑娘平复怨气,叫他冲我来!不但管家是我杀的,那天园子里所有的死士,中箭的、挨打气绝的、扭断脖子的,都是我杀的!”
“你……”惊鸿瞪着我,似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晓得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偿命的都算我头上,阿旭是郭家人,若是惹了郭家,师父虽不怕,于他也没有好处。让阿旭回郭家去,我来给管家偿命!”
惊鸿豁然起身,我看他攥紧了拳头,似乎想给我一拳似得。
我琢磨着,自己这小身板儿,吃不吃得住他满腔愤怒的一拳……他却转身就走了!
诶……惊鸿别走啊!我还有件事儿没问呢!
待我追出门,他早跃上房顶,影儿都不见了。
我长叹一声,举头望着天上的弯月。初三啊……今夜在观星阁里会发生什么呢?是你死我亡吗?会有人血溅当场吗?
我本想问问惊鸿,看他能不能指派人去观星阁看看,万一六皇子真有什么不测,也能搭把手救他一救……连香雪姑娘都能指派死士,我相信师父手底下的人马,定然不止于国师府这些人。
可谁知今夜相谈如此不欢,我还没把话说出口,惊鸿就气呼呼的走了。
邪了门儿了,他究竟生的什么气啊?
这夜宁静,有了肥美的鹅肉、肘子果腹,原本能睡的平稳。
奈何这夜又是初三,宁静的夜色之中不知掩藏了怎样诡诈的人心,我肚子不饿,困的头晕目眩,却一丝睡意也无。这就是心绪不宁的失眠之症吧?
我是大夫,却对自己这失眠之症毫无办法……
几乎睁眼到天亮。
鸡叫声依旧高亢,平城的天依旧湛蓝。初秋的风还带着燥热,蝉声鸟叫声依旧。
可我总觉得,经过昨夜,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绿萝!”我听到院中有动静,就立即开门出来。
绿萝正在拿着笤帚扫地,听闻声音转过头来,“小姐你这是……是刚起,还是没睡?”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昨日的衣裳,皱的跟老太太的脸一般。
“不说这个,”我摇摇头,快步到她身边,“如今我们出不去,你可有办法打听外头的消息?”
绿萝张了张嘴,表情为难的看着我。
我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是我糊涂了,算了,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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