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的实验日志》凯尔的身世（1/4）

    现实永远比臆想更容易让人接受。
    ———————————————————
    （一）
    轻促、单调的马蹄声中，林鸟的鸣叫听起来不似平时那般恬噪、刺耳。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鸟儿依旧在愉快的歌唱。宁静、祥和，这一切是如此的美好，美好的让人沉醉，却也美好的不似真实，仿佛自己置身梦境。可现实终究是现实，不是能用梦作为理由逃避的。
    我靠在行囊上，惬意的哼着小曲，享受马车摇晃所带给我的那份微醺，将那些不愉快的、无奈的想法赶出脑海，目光不自觉的望向北方，思绪随之远去。
    尽管我看起来和常人无疑，可本质上我或许根本称不上是一个人类。
    这一点在我年纪尚幼之时便有所察觉。尽管那些教堂里的老家伙们总是刻意隐瞒我，令我近乎没有和同龄人有过接触。然而他们严谨、可以的同时却忽视了自己的眼前——那些教堂穹顶上的壁画。
    绘画中，除去神和魔鬼，所有人的肚子上都有着一个浅坑，人们称它为肚脐，说它是人降生时所必然留下的烙印，是孩子拥有母亲的证明。而这便是我与他人所不同的缺陷。我的亲身父母恐怕因此而视我为怪胎，将我抛弃。
    除此之外，对于自己的身世我还有一个极其惊悚的猜测。那便是我的本质和看上去的截然不同，是被人们所畏惧的怪物。
    我为此感到自卑，感到害怕。即使是被教会收养，过着有如供奉般衣食无忧生活的如今，也依旧如此。秘密终将会有败露的那天，我那非人怪胎的本质是我终将无法隐藏，无法逃避的。
    幸运亦或不幸。睡梦中我总是梦见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却是因为我犯下的错误而导致人们意识到我的身份，将我钉在十字架上示众，唾弃、咒骂我的存在，百般折磨过后再把我活活烧死……
    当然，这还是其中最为痛快的死法。在梦中我遭受的最恐怖的折磨是他们把我赶出大教堂。我如同乞丐一般流浪，颠沛流离，饥饿、寒冷、病痛……可我却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因此我醒来的每一天，所言的每一句话，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极其谨慎，害怕自己那恐怖的臆想化作现实。
    我原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如此下去。可这终究不过是我的幻想，在我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我所担心的一切终将还是化为了现实。
    那天晚上，被人们称为教皇的老头儿带我去了大教堂最深处的圣物库。
    对于那里我并不陌生。其中不仅存放着最初那本由古语书写的《圣典》，还存放着真正的圣物。比如传说中能够使人长生不老的圣杯，拥有意识能够选召勇者的圣剑，洁白却闪耀着星光的圣体裹尸布……
    我一直对那裹尸布非常感兴趣，它有如初雪般洁白，却又如同黑夜般空灵，无数的星光更是流转其上。
    在我年岁上幼的时候这老头儿经常带我到这里来，拿起那本被称作最初的《圣典》为我讲述其中的故事，教导我认识书写其上的古怪文字符号。可我的心思却一直放在那神奇的裹尸布上，只是从未敢提出要求，触碰它。
    而这次老头儿，竟主动将那裹尸布递到了我的手里。
    看着其上的星光，一时间我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出声来。那些星光，共同组成了一个由古语组成的词语——凯尔。而那正是我的名字！
    “您总是这么冷静，简直和那位陨落人间的天使先知约翰一样。只不过先知祂实在是在人间呆的太久了，所以才会如此……”
    老头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他将先知软禁在安德尔的事情说出口。随后他轻叹了一口气，讲述起了这神秘丝绸绒毯背后的秘密。
    “实际上，这张奇特的丝毯根本不是什么裹尸布，而是您来到这世上时的襁褓。
    “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圣典》上那些关于神子的故事。祂们来到这个世界，经历苦难，完成神对祂们的考验之后便可返回云端上的天乡。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祂们回到神的身旁不像是《圣典》上描述的要舍去自己的肉身，而是要回到自己最初降临的地方，得到神谕。
    “我之所以要说这些，并不只是为了向您解释《圣典》之中隐藏的秘密。而是为了……”
    “为了解释将其称为裹尸布的原因。这样不仅能有效的保证神子不会被那些愚昧的民众说打扰，还能够防止那些他们对神的亵渎。”
    老头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绕着弯子，原本我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可这时我却莫名其妙的对他失去了耐心，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这不仅令我自己感到不可思议，更是让他陷入了沉默。
    此刻，我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我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四周永远是空荡荡的，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见到我的人会惶恐的向我跪拜，明白了自己虽然与人不同，却并不是低贱的怪胎与魔鬼！
    这一刻我有种解脱的感觉。现实竟然比臆想更加美好，只不过我却没有感到有多么的意外。毕竟现实终究是现实，不会因为我的希望而改变。因此无论它是好是坏，我都只能无奈的被迫接受它。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没有说。那便是我的身份，神子。”
    听到我的话，老头儿打了个哆嗦，生硬的点了点头，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头上那顶三重冕[1]压垮。
    “实际上您降临的地方并非是大陆中央的圣城，而是南方，南境之森边缘上一座不知名的小镇。
    “一天清晨，小镇的牧师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后便看到您熟睡在襁褓之中。而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在梦中得到了神的启示，看到您从天上缓缓飘落，落到一间教堂的门口。我想要走近教堂看个究竟，可那教堂却永远在我的南方，几步之遥的地方令我无法接近。随后我目睹了时光的流转了，看着日月飞快的更替，直至二十年的时间过去。我终于能如愿以偿的走近教堂，除却它的陈旧外便什么都没能发现。
    “现在，正是那之后的第二十年。因此我才敢斗胆将这些告诉您。”
    这便是我归乡之旅的起因。
    现在想起来简直可笑。如果我真的是神子怎么会乘坐如此寒酸的旅行马车，在一个从未见过的骑士的护送之下去回到自己被抛弃的地方？只不过这些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事实总是比臆想更容易令人接受。
    当我再次醒来，是否就已经身处南境？
    那里曾经是精灵的国度，而如今那里的人们是否继承了精灵的优雅与美丽。传说没有尽头的南境之森又会是怎么样一片壮丽的森林呢……
    于遐想之中，我逐渐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这时我还并不知道，这将是我做的最后一个安稳而又甜美的梦。
    注释：[1]三重冕：类似于皇冠的头饰，有着三层冠冕由主教冕和三面王冠组成，后有两条垂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