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中众大臣见礼完毕,一个个如同看见耗子的猫一样,盯着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
就算朱由校历经生死,两世为人,可看到一帮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自己,也不禁感到后脊梁一阵阵的发凉!
为了免除这样的尴尬,朱由校轻咳了一声道:“相信这次经筵诸位已经期盼很久了,不过朕这次之所以开经筵,不是为了让诸位空洞的说教,而是刘阁老说他专研《论语》数十载终有所得,故此要将这所得讲给朕和诸位听听,下面就请刘阁老开讲吧!”
众臣闻言无不面面相觑,这些人都是苦读诗书之辈,对于《论语》自然熟的不能再熟了,他们实在想不出来,刘一燝这位大儒到底能将这《论语》读出什么新意来!
其实说到《论语》也是一部很具有传奇色彩的书,其本身不是孔子所著,而是孔子的弟子和再传弟子,将孔子与其弟子的言行记录下来,所成的一本书!
开始的时候,《论语》在儒家典籍中的地位不算很高,在宋朝之前《论语》多是儿童所学,说白了就是启蒙读物,不过随着宋朝时对于读书人的优待,以及儒学的重视,《论语》的地位也逐渐提高,最后被朱熹与《大学》《中庸》《孟子》一起定为四书,成为后世儒生必须要学,而且是极其重要一部书!
其中《论语》最具传奇色彩的典故,就是宋初名相赵普的那句“半部《论语》得天下,半部《论语》治天下!”
但是赵大丞相说没说过这句话,正史中是考证不出来的,因为这句话在北宋,乃至南宋朱熹死之前,都没有出现过,真正出现的时间是在朱熹死后二三十年!
其出处大致有三个,其一是林駧所著《古今源流至论》,上面关于赵普有这样的记载,说是赵普为一代勋臣,东征西讨无往不利,有人问他本事是怎么学的,赵普说我除了《论语》,什么都没学过!
赵普是这么说的,“《论语》二十篇,吾以一半佐太祖定天下!”
第二个出处是与林駧同时代的罗大经所著的《鹤林玉露》,其中记载杜甫的诗,有一句是“小儿学问止《论语》,大儿结束随商贾。”
这句诗的意思很明显,《论语》在唐朝的时候,是属于儿童读物,可赵普却说他只学过《论语》,而且赵普的本事还不小,辅佐宋太祖赵匡胤夺得了天下,于是宋太宗赵广义就拿这件事问赵普!
赵普的回答是“臣平生所知,诚不出此,昔以其半辅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辅陛下至太平。”
第三个出处就是元代高文秀所写的杂剧《遇上皇》中有这么一句台词!
但是!
还是那句话,正史中查不到赵普说过这样的话,而且通过历史的证明,《论语》虽然是一部经世济用的好书,对于人的品德修养,待人接物都有极好的引导作用,但要说凭着这么一部书,就可以得天下,治天下,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这句话之所以风靡后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元朝的时候,儒生被定为第九等人,也就是俗称的九儒十丐,同时这也是臭老九的由来!
所以有了这么一句吹破天的“半部论语得天下,半部论语治天下。”
就要被儒生们吹得更高更远了!
在明朝科举只考四书五经的八股取士的制度下,《论语》作为儒家学说基础中的基础,更是被所有读书人所熟读,可以说只要是明朝的读书人,没抄过几十遍《论语》,怕是连个童生都考不上。
也正是在这种大环境下,所有的读书人都对《论语》太熟悉了,对于其中的内容和注解也都是深信不疑,可今天小皇帝却说刘一燝对《论语》有了新的认识,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是件极其重大的事情,也让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当然在座的还有方从哲和张维贤这二位,是知道刘一燝那心得是怎么来的,所以他们两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口,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似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跟他们没关系一样!
刘一燝却是郑重其事地出班站定,先是给朱由校行礼,然后朗声道:“臣久读《论语》,发现其中很多篇章的意思已经被后人曲解或者误读,以至于现有对《论语》的注解发生错漏,因此臣斗胆查疑补缺,重新注解了《论语》,只是不知其中是否有错误之处,请陛下与众位同僚指正!”
刘一燝这番话一说出来,顿时整个文华殿都跟开了锅一样,原本这些人还以为刘一燝只是对《论语》有了新的体会,可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是要重新注解《论语》,这对所有的读书人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冲击!
如果说刘一燝的注解是正确的话,那在很大程度上就说明在场的这些文官,以及之前的众多文官,所学的东西都是错误的,试想一下,所有高中的童秀才、举人、进士都可能是以错误的论述考中的,这种事情想想都可怕。
“刘阁老!”刚刚经过一场牢狱之灾,又在家休息了几天的左都御史杨涟出班道:“不知您所重新注解的是《论语》中的那几篇?”
刘一燝沉吟片刻道:“老夫对整部《论语》进行了重新注解!”
嘶——
文华殿中又是一阵抽气之声,谁都没想到刘一燝竟然这么敢干,把整部《论语》重新注解了一遍,这不但是一项好大无比的工程,同时也需要无比巨大的勇气!
只不过刘一燝此时心中却在冷笑,他实在有些觉得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很可怜,因为他们没见到那部由老王安亲自交到他手中的文稿,洋洋洒洒十数万言,将《论语》彻彻底底的解析了一遍!
而且那种新颖独特的解析,虽然乍看之下有些离经叛道之嫌,但细看之下,让刘一燝这样的大儒看了之后,都不禁拍案叫绝,而这样一部手稿,却是出自此时正微笑着看着众人的小皇帝之手!
心知自己背后有小皇帝做靠山,刘一燝的底气自然十足,他扫视众人道:“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难道在读《论语》的时候就没发现其中有些篇章前后矛盾吗?难道没有发觉当你我所作所为与儒家经典背道而驰时,你我都会自经典之中断章取义,只将对自己有利的那部分拿出来说,对自己不利的却抛之脑后吗?老夫作为圣人弟子,发现了这些如果不加以改正,不纠正其中错谬,实在是寝食难安,故此斗胆为《论语》重注解,如有错处还请诸位同仁不吝赐教!”
言罢!
刘一燝一躬到地,给在场所有人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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