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郡城,东城门。
原本厚重的城门现在只剩下焦黑的残骸,几处城墙也不同程度的遭到破坏,守备司组织民夫全力抢修,却收效甚微——经历过流民事件,征发民夫需经过靖月司仔细的甄别,修复城墙的工作也受到了牵连。
李凡带来的五千骑兵在破坏掉东段城墙和城门之后便撤出城市,随后守备司接管城墙并展开修复,期间东琉忍者和叛军斥候组成的队伍不断袭扰,对守军造成了一定的损伤,靖月司与他们数度交锋,双方各有得失,但对于修复工作进展没有任何帮助。
总之,李继业的叛军主力越来越近,时间是来不及了。
李悦权衡当前的局势,终于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弃城。
为此,少不得与李度争吵。
“你冷静一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存人失地,人地两得。守备司兵力三万,叛军号称十八万——各地又有被他鼓动的加入,若是城墙工事完备,尚可拖延都朝廷发兵援救,眼下一侧城墙缺损来不及修补,只能拿人命去填,我们有多少人能填进去的?”
“没了城墙,城中建筑尚且完备,依托城内坊市,未尝不可一战啊,长姐!”
李悦摇头:“且不说士卒军心士气能否保持得住,城中百姓怎么办?迎客、东祥、兴呈三坊几乎被屠戮一空,那样的惨状你难道没有看到?”
“这罗都护殉国之前,最后的遗言便是死战不退。”
“我们并非是畏战,只是暂避其锋芒。李继业占据云中郡,是想以此为依托攻打云上京,只有吃掉我们这里三万人才无后顾之忧。若云中守备司死守郡城才是正中他下怀;放弃死城,绕到叛军身后,不断机动扰袭,只要做出随时要切断后路粮道的姿态,势必让他有所顾忌,如此才能为朝廷争取到反应的时间。”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秦姑娘,但我不得不为全城百姓的性命考虑啊”
说到这里,吊着一只手的郡主转头询问张松这几日组织居民撤离的准备。
郡守大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语气疲惫:“自东门的战况传开,想要出城的人越发的多了,各家大户过来打招呼的也不少,当然也有不少不愿意走的,下官也派人去做了统计”
“能劝的尽量劝,叛军都是疯的,看那些倭寇杀人的手段就知道了,实在不想走的随他们吧!守备司分出部分人马随同护送,其余的人随我出城驱逐李凡这五千人马,做出决战的姿态,让他们无暇顾及撤退的百姓。”
两人又详细讨论过一番细节,李度听得却是越发心焦。思虑片刻,开口道:“长姐你给我一些人,要身手不错的,先让靖月司去探探虚实。”
李悦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但金剑先生、东琉忍者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府上的侍卫,尽管挑选,人的状况你都清楚的。”李悦沉吟道,“若事不可为,不要强求。”
李度点头:“知道,靖月司以策应长姐行动为主,我只是带人去作一些侦查,若有战机,即刻传递到守备司军中。”
“嗯,如此甚好。”
李度片刻不耽误,风风火火出了衙门。
人刚出来,杜剑星等在门外,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迎了上来。
“发生什么事了?”李度皱眉问。
“殿下,是唐三娘子,她吵着要加入靖月司,怎么都劝不住。”
“胡闹!”李度去解开马匹缰绳,“都什么时候了?唐家刚遭逢祸事,她还来添什么乱?你们怎么不让她回去?”
“呃——”
杜剑星欲言又止,劝不走啊,能咋办?
谁知道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能把说死,我们这些下属也很难啊!
这边说着话,另一边就听得唐婉纱与孟鸾争执的动静。
“算了,我亲自和她去说吧。”
李度抬眼过去,远远看到一身素白的姑娘站在孟鸾跟前,不禁捏捏额头,经过唐家那一番惨状,她都不害怕的吗?
“你让我进去!我一定要见三殿下。”
“三娘子请回吧,后面的事情并非等闲,开不得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到了唐婉纱身后,李度叫道:“孟鸾,我来说吧。”
少女披麻戴孝,回过头,眼神中抑制不住的欣喜,李度想着她以为只要求到自己头上就能得偿所愿,恐怕她要失望了。
“唐小姐还是回去吧,张大人会安排唐家撤往云上京。”
“不!”唐婉纱急道,“我不走,我要报仇!”
“报仇?”
“倭寇屠杀唐家人,逼死大夫人,我、我殿下你要对付叛军,就让我追随你吧!”
李度摇头:“你能干什么?刀剑无眼,上了战场与人放对,可不比你平日里瞎练的那几招”
锵——
唐婉纱随身带着剑,听得李度的话,三尺青锋出了鞘,凌厉的杀招舞了一遍。
周围几个不明原委的靖月司密探纷纷抽出兵器靠过来,李度抬手制止他们下一步行动。
“孟大人,向你讨教两招。”
舞完一套剑法,她手下不停,剑势一领,直接向孟鸾攻过去。
“啊、呃等等——”
孟鸾一时没有准备,加之搞不清楚她在李度心中的位置,有所顾忌,招架起来显得手忙脚乱。
落在旁人眼里竟然是被唐婉纱占了上风,周围的人啧啧称奇。
终于适应了她抢攻的节奏,孟鸾看准时机拍向她的手腕,两人分开。
孟鸾拱手:“三娘子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李度瞪了孟鸾一眼,偏过头说道:“唐姑娘决心让人佩服,可靖月司所行之事皆非寻常,拨云见月,保境安民,这句话的分量,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承担的,你有家仇要报,难道这城中就没有旁人要报仇的吗?若是人人都学你这般要加入靖月司,我们又当如何?
之前本王隐藏身份确实是有苦衷,与姑娘相熟也是缘分,可不能因此开了先例,坏了靖月司规矩”
“殿下!”
唐婉纱突然跪了下来。
“大夫人尸骨未寒,唐家就四分五裂,大房就剩下表哥一人,二房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向他发难,我爹娘他们让我暂时不要回唐家。没有人!没有人想着要报仇,只好我来!”
她跪行几步。
“还有师父,师父还在叛军手上——”
此言一出,李度一直揪着的心突然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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