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第26章 富水堡

    “马叔，前面就是富水堡了！”李定国指着前面的林木后若隐若现的城池说。马重僖说：“李晋王的人应该马上就要来接应了，前面的尖兵还没回报吗？”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士兵骑马赶回：“老管队，三队的兄弟来接我们了！”
    李定国隐隐觉得有一点不妥，现在闯军的兄弟们有很多来自不沾泥旧部，二队、三队、四队、五队、七队、八队的人都有。李自成、王瑾一般来说都不会使用这些旧称，但是兄弟们平时还经常随口这么说。
    李文江现在的部下其实大部分都和老三队没什么关系，按照闯军的制度，轻伤员要离队休养，在归队的时候不一定会回原来的队伍，而是补入人数最少的队伍。因此，闯军内部很难保持稳定的山头。
    而且每次闯军重新编组的时候，各队也会有数字编号，现在闯军的三队是谷可成那队。不过这种编号成天换来换去，再加上兄弟们分散在各处，所以大家并不习惯这种叫法。李文江是老三队的队长，部下也有很多骨干是三队的老兄弟，所以众人还是习惯性地称他这队为三队。
    尤其是在分兵之后，李文江独自在商洛山一带活动，“三队”这个叫法用得更多了。
    “总算能见到李晋王了，我早就想再和他打场马球了。”马重僖念叨这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见李定国又要说话，马重僖急忙打断他：“停！我知道掌盘不让玩，这不是他不在嘛。再说了，他在的时候也不对这事时时管得那么严。你得多学学掌盘的性子，别小小年纪就和你爹一样古板。”
    马球被李自成和王瑾列为“危险运动”，一般来说是不让玩的。一来是需要骑马奔驰，对人和马都有危险，二来是这种游戏玩到最后往往变成骑手们用球棍互敲。不过每次禁止了一项危险运动之后，马重僖总能再开发出一项更危险的。虽然他一条腿微跛，马重僖却总是比别人精力过剩。
    王瑾不止一次吐槽过，幸亏马重僖不知道还有手指舞这种玩法，否则非变成哆啦A梦不可。当然，谁也听不懂他说的这两个哏是什么意思。
    李文江的山寨建在金钟山上，在另一时空，这里叫“闯王寨旅游风景区”，正是李自成曾经读书练兵的时候地方。此地属商南县管辖，地处秦豫楚三省交界，山高林密，官府力量几乎不存在，正是藏身的好地方。他迎接马重僖和李定国的地方是金钟山东边的富水堡，这里是明朝的巡检司，而且修筑了城池，但不知为什么，李文江却拿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我已经备下饭食，就等你们上山了。”李文江亲自到城门口来迎接马重僖和李定国，“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马重僖说：“不好说，得等老王和二只虎他们过来。”李文江喜道：“那可太好了，正好和你们多聚聚。一会儿吃完饭，定国陪我下两盘棋。”马重僖大为失望：“啊？不打马球啊？”李文江一拍他后脑勺：“打你个头，我可不比你们这帮年轻人，疯不动了。”
    李文江其实也不算很老，刚刚四十岁而已，不过因为之前的伤病，身体情况已经不算很好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关城。之前一起行动的时候，李文江和李定国的关系很好，这也是个很有哏的事情，李晋王和李晋王。
    “有件喜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刚刚成婚，新妇便是本地王巡检的侄女。”李文江满面笑容地说道。马重僖和李定国都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马重僖说：“怪不得这大明的富水堡巡检司，我们倒进出自如。”
    李文江说：“王家是本地的富户，运动了这个巡检的位置，是为了自己做生意，再加上从别人的生意上揩油。至于大明，算个屁。”
    李文江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也没忘了我们是义军，这个王家我考察过，不见得是什么善类，不过吃相还算过得去。盘剥佃户、放债、勒索商旅的事自然是有的，倒不至于把人逼到死路，我这个老丈人还有个修桥补路的善人名声。为了避免树大招风，我没用闯营的名头，自称是李家寨的人马，反正我们掌盘也姓李，倒也不算撒谎。”
    巡检司城虽然不过是个九品小官的驻地，可毕竟也是大明的军事据点，然而现在却城门大开，欢迎流寇光临。
    由此地往西，过了商南县城就是著名的武关，这里是陕西和河南之间的交通锁钥，地形险要，早年间明朝对这里的防务自然非常下功夫。富水堡的城墙是夯土外包石料，城墙底宽七八丈，顶宽一丈二尺，高四五丈，城外还有八九丈宽的护城河。如果闯军强行攻城，就算付出重大伤亡，也未必拿得下。可是，大明官府对此地的控制却形同虚设，任由一个小小的巡检“真·开门揖盗”，也是十分讽刺了。
    巡检王国权和他的堂兄，李文江的岳父王国朴一起在巡检司衙门里设宴款待闯营众头领。明朝设置巡检司本意是为了捕盗，但是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这一职务由于不需要采用回避原则，往往被地方豪绅把持，成了他们掌控基层的工具。到了这个礼崩乐坏的年代，别说捕盗了，他们自己不做贼就不错了。巡检司经常是乡绅走私的据点，设卡收税的基地，所以像王国权这样和流寇和睦相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富水堡的各处城门，都是巡检司下辖的弓兵和闯军士兵一起站岗执勤，场面既和谐又诡异。
    李文江的岳父也没比他大几岁，王国权的年纪甚至比李文江还小。他们见马重僖带来的这三百人披甲率很高，十分精悍，知道多半有事要发生，但是这两位老江湖都很自觉地绝口不打探马重僖要做什么。李文江已经保证，马重僖和后续王瑾的大队人马都只是路过这里，不做长期停留，征调粮食会付钱，不会攻打商南县城。此外，就是还有些抢来的东西需要王家帮着卖掉。既然如此，王国权、王国朴也犯不上打听军事机密，给自己招惹麻烦。
    王家与闯军的合作是各取所需。有闯军的武力威慑，从陕西商南县到河南淅川县、内乡县的商路上，大小土匪就都别想打王家的主意。闯军还能帮王家和毛葫芦牵上线，拓展在河南的贸易网络。此外，闯军将在河南打土豪、抢和尚得来的大笔金银借贷给王家，而且利息很低，又大大缓解了王家做买卖时现金流的压力。
    因此，王家也就欺上瞒下，帮助闯军在这一带的山区藏匿甚至屯田练兵，也向闯军出售粮食、牲畜、种子、农具，乃至火药、兵器等违禁物资。王国权仗着自己的武官身份，连盔甲、马匹都敢卖。
    既然买卖做得这么好，王家兄弟才不管这些人从这里路过去陕西要干什么。他们去打官兵也好，攻哪座城池也罢，就算把西安给打下来，又关我这个小小的巡检甚事。只要他们不在商南县的地界搞事情，爱干什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