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端着一只大大的厚沿黑瓷盆走进来,里面是刚刚炖好的两条大鱼,只放了点盐,但秋鱼膘肥,齐盆沿的汤中浮着一层油花儿。
她进来时走的小心翼翼,眼睛盯着手中的盆,生怕鱼汤溢出来,将瓷盆放到桌子上以后,这才抬起眼睛来看着两人回答道,“船上没有酒。”
她猛的看到了洗过脸的吴乞买,不由的把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脱口惊呼了一声,“啊!!”立刻伸手捂住了嘴巴。
吴乞买盯住她,挑起眉毛来问道,“你认的我吗?”
女子说,“啊!!我想起来了,我们船上虽然没有酒,但运河上过夜打鱼的小船上为了驱寒总该有的,只是人家是为了自己喝,不是为了卖的,给钱少了可能不成。”
吴乞买对王柒道,“给她钱。”
女子拿了钱匆匆的从舱中出来,到船尾找她的丈夫,低声对他说,“不好了,我们船上坐的是吴乞买!是吴乞买!”
小伙子惊讶了,“吴乞买!!难道他要用我们的船逃走?你怎么认识吴乞买?”
黑暗中,王柒忽然出现在了舱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还不快去?”
女子道,“先生,我们正在商量,我说我去买,他说他去买。”
王柒道,“快点吧,鱼都凉了。”
女子把钱往丈夫手里塞,对他使着眼色说道,“好的好的,就你去买吧,你去让船工把船往河面的小船边靠一靠,去和他们问一问有没有酒,你得学着压压价钱,别要多少给多少。”
小伙子接钱时冲她流露着担心,他有太多的疑问,妻子是在钱塘湾落水时被他搭救上来的,她怎么能认的吴乞买。如果舱中真的是吴乞买,他的这条船岂不要被他抢到金国去,而他更担心的是妻子,他一离开上边甲板就剩她一个人了,对方带的人太多。
这位王先生说过了话还不走,在舱口站着看他们。
女子已经把钱往他手中一塞,推着他走了,自己扭身去收拾她的炉子,然后才看到王柒退回到舱中去了。
她的这座小炉子里生着火,本来鱼做熟了要灭掉,又被她加进去几块炭,锅里加了水让它烧。
一扭头,王柒又站到了舱门边,手里拿上了弓箭,一声不响的看着她。
她直起身问,“先生,你还有事吗?”
王柒慢慢的朝她踱过来,一步一步逼近,她不动,她认的舱里那个五十岁上下的人,就是这个恶魔毁了她的一生,现在她的生活又刚刚开始,居然又碰到了这个恶魔。
可能他们认为马上要成功了,这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其实女子一直没机会认得吴乞买,但吴乞买在盐城县下船、当众给赵九哥和赵佶纳降表时,船上所有的人都见过他。
女子问,“先生还有吩咐吗,等酒来了我会送进去的,”她指了指炉子上的水说,“鱼里放了不少盐,我猜那位先生吃完会口渴。”
王柒走到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才站住,好像是希望她逃走,她却一步没动,管家这才往夜色笼罩的岸上望了一下,侧耳听了听没什么异常。
这个女子也没什么异常,那就是吴乞买异常了。
王柒说,“再有二十几里就到吴江了。”
女子说,“是啊,先生,到了吴江就可以朝大江上去了,然后就是盐城……我还以为先生雇我们的船要拉多少货物,原来就是几个人,先生本可以换个小一点的船,也许走的更快,还不招风。”
王柒道,“本来要拉货,只是临时换了人,但定钱我已经已经交给你们了,不好再变动了,不然岂不是王某违约?”
女子道,“那就是你吃亏了,里面那位老先生是谁?怎么好像不是那个人了。”
王先生不答,问她,“你家这船有好几辈了吧?”
女子道,“是啊,这是我丈夫的祖父用去大半辈子的积蓄换来的,它已经越来越不行了,可是为了生活。”
王柒问,“我看的出你们是新婚,还挺恩爱的,没孩子吧?”
女子说,“先生你的眼力可不怎么样,我们的女儿已经四岁了,而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不往下说了。
“哈哈哈,是王某眼拙了,也怪小娘子你长的太好,看上去这么年轻。”
“先生你过奖了。”
女子的丈夫正在大声的,和前边江面上的小船搭勾,船一边走一边慢慢的贴近过去,女子道,“先生你看,果然有酒。”
王柒进了舱,和吴乞买说,“大哥你可以放心了,他们俩就是小门小户小夫妻,家在澉浦镇,在运河上打打鱼走走船,她上哪儿去认的你呢。”
女子把一坛子酒捧进来,吴乞买盯着她看,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千里挑一,你又怎么会甘心嫁到他这样的人家!”
女子抢白道,“好女人有的是,还都要嫁到帝王官宦家?”
小伙子在门外甲板上略带紧张的大声道,“水开了。”
吴乞买冷冷的说,“去倒水来吧,兄弟,你派人给我看着他们两个!”
舱外,站了五六个神情戒备的精壮汉子,手中都带着家伙,女子一看,她丈夫好像被两三个人看住了,他往两边儿去的路都被人卡死,站在船桅底下的火炉旁边紧张的看着她。
她走过去时和他说,“你不看着舵又跑上来做什么。”
小伙子说,“船上的伙计我都安排好了,有人把舵,我就来陪陪你,跑完这趟我们再也不出这么远的门了!”
天色渐渐的泛亮,运河的河面也白淡起来,岸边茂密的芦苇摇曳着挡住了河面,再往前边不远拐过去就是吴江了。
女子觉着自己是个不祥的人,她家的这条宝贝船可能不能再要了,可是她不能叫吴乞买顺利的通过她的手逃走。
赵九哥从千里外将吴乞买捉了回来,经历了多大的风险,邢秉知道了她的去向也替她保守着秘密,还以很恰当的方式将女儿给她送了回来。
时间过去这么久,不知道赵桓知道不知道吴乞买不见了,但只要她们到了岸上,去官府报个信好像还来的及。
等过了吴江就彻底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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