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云合》(292)红衣艳骨

    “主子,最近外界逐渐有不利你的传言被散布出去,属下已经派人尽量控制了。”灭沉着声音禀报道,望向前方的那道身影时,眸光里是隐忍的关怀。
    宫怜生立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穿了一身层层交叠的薄软红衣,只要些许轻风就可以将衣摆吹拂起来。
    他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着头,望着上方光秃秃的树枝。
    稀疏的阳光从晦暗的云层中落下,洒在他绾发的骨簪之上,微微露出水润透明的质感,在周围的萧索景色的衬托下,让他的身影显得既冷寂又妖邪。
    “说来听听,都有些什么传闻?”嗓音清丽柔媚,染着欢愉的调调,但隐在这情绪底下的是森寒与鬼魅。就像艳丽十足的魔姬,勾人的皮囊下是等人落入万劫不复的陷阱。
    自从那日宫怜生大变之后,灭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装作无所动容,如今只要一听到那调笑的嗓音,他的心弦就会蓦的颤动。
    灭将头埋了下去,尽量不去看前方那道妖娆的身影,沉着声音回禀道:“外界传言有三,一是主子你为隐门的邪修,二是主子你为了夺权谋杀亲二伯,三是主子你的父亲变成了异族人……”
    “有趣,真是有趣!了解得这么清楚,我猜这个幕后主使就是咱们那在边界处享福的五长老吧?”
    宫怜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微转视线,落在了灭的身上。他的嗓音一直染着笑,明明淬了毒,却让听过的人无法不沉迷。
    忽然来了两个穿着打扮下人模样的人,本是弓着身子,垂着脑袋往这边走,谁知听到宫怜生的声音就忍不住抬起了头,一抬头就像被迷了心智,眼里脸上都写着痴迷和垂涎之意。
    一个人就算转变再大,可曾经的好恶与习惯也不能一夕之间更改。宫怜生最恨的就是旁人对自己展露的痴迷和觊觎,那总会提醒他自己曾经是个玩物的事实。
    他微微低下头,状若闲适的把弄着修长白皙的手,半眯的血眸里有嗜血的光芒闪动。
    右手按在左手的中指上一抚,指尖离开的瞬间,微光一闪,不远处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缓缓抬眸朝侧边看过去,看到的是两个下人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睛,不停的在地上翻滚。透过手指的缝隙可以窥见,两人的眼球已经炸裂,炸得脸部都有些血肉模糊。
    宫怜生微勾嘴角,秀眉轻蹙,缓缓吐出一个半是愉悦半是嫌弃的字眼:“脏——”
    灭敛下眸子,转身就命人将那两人拖了下去。
    半刻不到,青石的地面就恢复了干净,唯独表面有些湿漉漉的,就像刚下过雨。
    宫怜生看着凑到灭耳边低语的手下,轻哼了一声,趣味的问道:“可是刚才那两人?”
    “是的,”灭低着头,说不出是沮丧是还叹息,“带下去不久就死了。”
    “嗯?我觉得我下手并不重,就凝着灵力朝他们轻轻一弹……”宫怜生略偏着脑袋,显得有些忧郁。
    “是他们的错,是他们亵渎了主子。”
    灭的这番话还没说完,就被宫怜生鬼魅的叹息给打断了,“即使如此,下次再用点力,让他们当场毙命算了,也免去了冥心三人救治的麻烦。”
    灭顿了三息左右,才低沉的应道:“是。”
    “什么真相,什么隐情?我统统不想知道了!反正这个世界也容不下我,知道那些只会给我徒增烦恼。”宫怜生恢复了仰头远望的姿势,清亮的嗓音里是化不去的沧桑与孤寂。
    “主子你的意思是?”灭抬头问道。
    “除了吧,派人暗地将他给除了,宫升这个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海里首先蹦出的是宫恒诉苦般的话语“我在族中五长老总是挑我的刺,我都快烦死了”,他的眸子一暗,周身瞬间释放出冷气,交织的爱恨让他顿时陷入了黑暗。
    “主子你……”
    “滚!你给我滚出去!”
    宫怜生的右手慢慢的收紧,双眸里显现出一片翻腾的血海。当拳头完全握紧的时候,身旁的那棵屹立了上百年的树干突然之间炸裂,又在他抬眸之间化成了齑粉。
    湿润的粉尘飘散在揽月阁四处,飘散在整座雁回山之上,树叶花朵之上蒙了一层白褐的粉末,就像此地曾起过一场怪异的风沙。
    宫怜生屹立在原地,身上血色的衣裳纤尘不染。
    除却宫升后,在这世上,他的爱与恨皆系一人。
    宫恒……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都会觉得心痛,数年来,自己那黑暗世界总有一道光亮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
    所有人都走了,唯有他还想将这场早已无人的梦境撑下去。
    这世间不仅有因缘际会,亦有阴差阳错,他最恨的便是那一分阴差阳错!
    “主子,隐门来人了。”灭退下后不久又回到了院子,迟疑之后终是上前禀报道。
    一丈远,这是宫怜生规定的距离。
    他厌恶丑态百出的人,厌恶他们侵占的眼神……
    所有人都不能接近他一丈远的距离,这是如今宫家里第一条族训。
    曾经这所有人中有个意外,可是那个人已经走了。
    宫怜生很快就恢复了笑语吟吟的模样,唯有眸中闪烁的暗光显露此时的他并不温柔亲和。
    来的人宫怜生没见过,看起来年龄有些大,白发苍苍的,一上来就朝他行着礼,话语也是极为恭敬。
    “大人,先知大人派老奴接你回总舵——”声音嘶哑沉闷,时不时起着压抑的咳嗽。
    来人的后背一直佝偻着,似乎是本来就这样的。
    “嗯。”宫怜生瞥了他一眼,审视的意味全掩在平静之下。
    来人见他同意,抬起了自己的右臂,让宫怜生将手搭在上边。宫怜生打的是静观其变的主意,因此也没有多问,伸手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引着宫怜生来到屋后,借着房屋自己的阴影,闭目默念口诀。
    仅仅一瞬间,眼前的场景便由明变暗,安静的有些诡异,漆黑得不能目视,就连灵识都丝毫起不了作用。
    或许是看出他的疑惑,那人嘶哑着嗓子解释道:“大人,这便是黑暗,无处不在的黑暗。”
    没过多久眼前又恢复了明亮,蓝色的幽光微微闪动,将周围森寒的场景展现在宫怜生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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