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云合》（291）云家边境

    一日之后，暮晚等人脱离了云家辖内，准确来说是云氏王朝境内，到达中洲西部，计划朝西洲行去。
    边境之地，入目皆为凄凉之景。
    因是沙石之地，地上少有植被，三两处稀稀落落的立着几棵树，细细一看，褐色的树皮全被扒光了。原本树皮底下白而光滑的枝干经过风吹日晒，飞沙磋磨，变成了黑褚混杂的颜色。
    没有树皮，枝丫蔫头巴脑的垂着，加上临冬的呼啸的风，显得死气沉沉的。
    “那些树怎么要死了，树皮呢？”云纪蹙起眉宇，看到这般凄凉之景，心里很是压抑。
    “喏，看那边，”暮晚努了努嘴，示意他往背风的山丘后看去，“树皮都被他们剥来吃了。”
    “吃……吃树皮？那般粗硬，能吃的下吗？”云纪显然不太愿意相信，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树皮能吃。
    那凛冽的风不停的刮着，卷起沙砾击在人的身上生疼生疼的。
    这般伤人的风中，行走着一个个骨瘦如柴，目光无神的人，就那么朝着自己选定的方向晃啊晃啊，浑然一个个被囚禁的灵魂一般。
    前行的人中还有老弱妇孺，走不动了，摔倒了，都没人伸出手搀扶一下。有些倒下去就再也没站起来，在粗粝的沙石侵蚀下，磨去了表皮，风干了水分。
    暮晚摇摇头叹着气，意念一动，就将风沙挡在了三尺之外。
    “你看他们都成什么样了，若能填饱肚子，谁还管那么多呢？”
    对于她如此平静又惆怅的模样，三人有些好奇，这种场景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有些触动吧，她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究竟是心智太过坚定还是为人太过冷心冷情？
    沙石之下，掩埋了许多的尸骨，风沙微微一刮，就将新掩埋的尸骨露了出来，还没干透，蜡黄蜡黄的，就像是挂在檐下正在风干的咸鱼。风沙换了个方向，拨动着地面的黄沙，又重新将其掩下。
    暮晚将干尸比作风干鱼的话给说了出来，弄得身边的人很是不适。
    不过三人之中小夜还比较淡定，毕竟黄沙域时常可以看到死去多时的风干兽。
    暮云深与云纪则心头犯恶心，他们感觉自己再也不能正视风干鱼了，恐怕今后连鱼都不愿意吃了。
    四人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异族入侵带给世人的凄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最后变得犹如行尸走肉……
    之前就曾听闻云家是十个异族爆发点受灾最为严重，沦陷了好几个城池，城里的人几乎被异化的异化，生食的生食，血染城池，尸骸遍野，宛若修罗地狱。
    眼前这些人应该是有幸逃出来的，可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城池有异族爆发，其他城池的人担心这些人被异化或者沾染上异族，因此严禁这些人进入城池。
    有家不能回，别的地方又不收留，他们只好像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寻找着活下去的机会。
    本以为世界之大，再怎么也会有容身之所。可是他们沾染了异族的气味，刚靠近村庄或院落，主人家养的兽犬全都喧闹起来，疯狂的嚎叫着，希望以此将他们逼退。
    有了灵兽家犬等示警，主人自然是不会让他们靠近，更别说收留一二了，拿着家伙什放开看门兽就把他们往远了撵去。
    没有住处，没有食物，这些人只好沦落在荒野之地。
    可在正常人眼中，他们跟异族没什么两样，留下就是祸害，偶有路过的散修或者村民见到他们就会出手，逼得他们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有幸逃脱的就逃进了更加荒芜的地方，最好的便是禁忌之地，常人不敢涉足，他们才勉强滞留了下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四人心情沉重极了，稍稍收敛了目光，尽量不朝那些人看去。
    “我们能救他们吗？”云纪第一次看到最底层的世界，残酷的现实压得他心里喘不过气。
    暮云深不忍的看向暮晚，暮夜也蹙起眉将目光落在了暮晚的身上，想知道她会怎么选择。
    “异族爆发将近半年，虽将歇了一段时间，可如今再次卷土重来，使得大陆上许多地方都受到攻击。这世间，多得是这样流离失所的人，你又能救下几个？”暮晚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明明她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可此时在三人面前，她就像一个看透一切的长者，正因看透才过于理智，正因看透才无动于衷。
    “更何况如今我们身后还有两家追兵……从小家里人就说我心肠冷硬，这点我是赞同的，因为只要不是我所在乎的，我都懒得去管。
    我所在乎的不多，恰好阿宝你是其中之一，因此我不会为了这些人让你陷入困境之中。”
    这忽如其来的直白言语，明明是那么的清冷无情，可三人偏偏听出了情深意切的感觉，暮云深与暮夜忽然起了哄，两人的眉头不停的耸动着，笑声里充满了揶揄。
    “晚晚，那小叔我呢？”暮云深调笑完后，装出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你也是，小夜也是，爷爷他们还有清辞都是，这样行了吧？”暮晚瞥了一眼戏精上身的小叔，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回了云纪的脸上。
    “你敷衍我！”小叔悲痛欲绝。
    “嗯嗯。”暮晚点了点头，继续对云纪说道，“阿宝，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的，所以……”
    “我听你的。”云纪将不忍的目光收了回来，诚挚的应道。
    暮晚看着他的样子，微微的叹了口气。
    阿宝的心就是太过纯粹而柔软，刚好她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暮云深怕两人生了隔阂，其实这份担心是多余的，不过他的提议让两人都开心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咱们纳戒里都存有食物，要不分一些给他们？”
    云纪点了点头，暮晚微微一笑，将储物戒抛给了暮夜，让他与小叔去分发一下。
    原地就只剩下她与云纪两人，她还没有开口，云纪就伸出手抚在她的脸颊，低着头，柔情似水的盯着她。
    “晚晚，你的想法我都懂，我只会心疼你，你将世间一切都看得那么透，想必这么多年让你开心的事情很少吧？
    我很幸运，我是你为数不多的在乎之一，我虽暂且无法保护你，可有我在，你大可做自己，我知道你其实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我会用尽毕生努力，保护你的那份天真！”
    暮晚感觉自己的眼眶忍不住的发热，连喉咙也变得有些哽咽。
    她抬眸瞪了一下云纪，深吸着气将身体的异样给压下去。
    真烦人，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净说这般煽情的话！
    她要是忍不住感动哭了，那得多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