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云合》（276）长剑入体

    人生多的是与想法背道而驰，你越想忘却某些事情，那些事情在心里镌刻得越深，甚至直接嵌入心底，让心脏血流不止。越想逃避某些现实，那些现实就越是纠缠不止，甚至犹如跗骨之蛆，让人生不如死。
    宫恒在虚无的梦境里无忧无虑的度过了那么久，那试图被他掩埋的记忆终是如洪水将他淹没。
    意识已经被拉回现实，那让他痛不欲生的画面再次在脑海里萦绕不去。他多希望自己能一直沉睡下去啊，对外界不理不睬，不听不知，那样就不用做那般艰难的选择。
    可是他的身体一向康健，这次因为悲伤过度才昏迷了好几日，如今他的身体完全好转，已经不容许他再昏睡下去。
    若时间能够倒流多好，他愿意用性命换取父亲健在，兄弟和睦的时光。可就连化神期的大能都无法撕裂时空，他这个区区元婴期更是白日做梦。
    宫恒嘴角微微扯起，鼻息颤动，发出阵阵无声的苦笑。
    “阿恒，你是不是醒了？”宫怜生见他嘴角微动，眼皮轻颤，苦寒的声音瞬间多了几丝激动。
    宫怜生在床边守了许多日了，不吃不喝，寸步不离。
    为的是能在宫恒陷入梦魇的第一时间弹奏安魂曲，为的是能在宫恒口渴的时候及时的喂上温热的茶水，更是为了能在宫恒醒来的第一眼看到他。
    屋子被收拾的整整齐齐，青雀铜炉里的安神香升起袅袅轻烟。茶案上的炉子一直燃着炭火，烧着山里取来的泉水。屋子四周围着淡淡的光幕，是用来消音的阵法，阻挡着外界扰人的喧嚣。
    照顾宫恒全由宫怜生亲力亲为，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他亲手打扫摆弄。宫怜生觉得自己对不起宫恒，就算是宫朴自己扑到剑上，他心里的那份愧疚仍然无法消除。
    宫恒听着耳边那熟悉的嗓音，鼻子眼睛不可遏制的发酸。醒来或者装睡，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醒来，他最爱的三哥就会变成敌人或者是陌生人，装睡倒是不用面对，可他躺了那么多日身体实在是酸痛不已。
    “阿恒，我知道你醒了，也知道你不愿意面对我。可有些事情并非所见的那样，眼睛有时候也会欺骗主人。阿恒我……”
    宫怜生凄寒的声音落在宫恒的耳中，让他格外的压抑，格外的愤恨。事情都成已然，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宫怜生竟然还想着辩解！
    宫恒腾坐而起，谁知因动作太过猛烈而眼前一阵发黑，身体颤颤的有些不稳。宫怜生担忧的上前搀扶，却被他恶狠狠的喝止了。
    “别碰我！”往日带着阳光的眸子里附上了一层寒潭水，幽暗的气息将灿烂的暖阳尽数吞噬。
    宫怜生眸子一缩，幽暗的气息直接冻结到他的心里，让他的心寸寸皲裂，刺痛难忍。
    “之前所发生的的事情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将紫霜剑猛然从父亲胸腔抽离，喷鲜血喷了你一身，洒了屋一地。
    难道你想说那把剑不是你插入父亲胸口的，而是他自己扑上去的不成？”
    宫恒止不住的嗤笑，目光因为不可置信、悲痛欲绝、大失所望等情绪混杂而变得幽暗无光。
    那是宛若暖阳的他，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亦是宫怜生难以接受的情况。他的阿恒，不该这样。
    “阿恒，那确实是二伯扑上来的，虽然我当时恨极了，但却根本没想过要取他的性命！”
    宫怜生苦苦辩解，然而在宫恒的眼中，他的辩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你还在骗我，到现在你竟然还在骗我！父亲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做出自尽这种懦弱的行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话吗！世人都说你长袖善舞，巧舌如簧，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宫恒因为多日未曾进食，身体略显虚弱。见他这么一会儿就因乏力而冷汗直冒，宫怜生心中担忧就忍不住上前。
    “阿恒，你现在身体虚弱，咱们改日再谈可好？”宫怜生轻言细语的劝慰道。
    “你给我站住！你这又想把我关禁闭吗，还是打算将我囚禁起来日日折磨？你杀我父亲那日，你就应该顺手杀了我！”宫恒恨恨的瞪着他。
    “阿恒，你是我最宠的弟弟，我怎么会伤害你？阿恒，三哥错了，当日确实不应该用剑指着二伯。你别生气了，今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宫怜生一边柔声劝慰一边缓步上前。
    “我让你别过来！”宫恒目光一凝，语如寒冰，手上瞬间多了一把青色长剑，直直的指着宫怜生，试图借此阻止他的靠近。
    阿恒他竟然用剑对着我？
    宫怜生眼眸刺痛，心尖更像万千刀割。
    难道我已经到了分出生死的地步了吗？
    宫怜生心情沉重，心里更加疼痛，他感觉呼吸都不是自己了的。
    宫恒手中的是青霜剑，与他手中的紫霜剑为一对。
    当年他偶然得到这两把剑，宫恒一见青霜就爱不释手，于是青霜剑便给了宫恒，自己留下了紫霜剑。
    宫恒的剑法都是他教的。没想到曾经象征他们兄弟情意的剑，如今会变成生死对峙的利器，真是充满了嘲讽。
    宫怜生一步步往前走近，剑刃划破了他的衣衫，割裂了他的皮肤，刺入了他的胸膛……
    苍白的面庞血色越发淡薄，额间也沁出了细密的汗，他忍住疼痛扬唇一笑，提着重逾千斤的双腿缓步前进。
    鲜血逐渐从他的胸口渗了出来，顺着长剑的凹槽，流到了宫恒的手上，使得他僵硬的手臂变得微微颤抖。
    “谁让你过来的，你快停下，我让你停下你听到没有！”宫恒声线发颤，染上了哭腔。
    害怕长剑抖动伤了宫怜生，他拼命的保持着静止，谁知长剑颤动得愈发厉害。
    宫怜生的脸颊因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可他偏强制着将疼痛忍了下来。他目光诚挚的看着宫恒，伸出双手控制住长剑，不让宫恒有丝毫收回的机会。
    脚步缓缓移动，长剑在身体中越刺越深，直到透体而过，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擦拭之后淡无血色的唇扯起温柔的弧度，秋水的眸子泛起柔和的微光。
    步子依然没有停下……
    “你疯了吗，你不怕死吗！你快停下，我求你了，快停下！青霜与你的紫霜一般至少是高阶灵器，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我不怕死，我怕的只有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