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完结)》第41部分阅读

    掌事(完结) 作者:
    超越这位祖爷爷。十颗水净珠乃登峰造极的宝物,他见过爷爷收回来的其中一颗,的确难望其项背。可他以为,以他现在之能,到祖爷爷那个年龄,或许会有很接近的造诣。
    他那么自信,在所有人的称赞和期盼中,一次次展现惊人的才华。然而,今日,被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重创。
    红萸过得漂亮,日升过得勉强。红萸的船模比船图还要精细,且从底至二层船舱,全部完成。日升,虽然也做到二层,但顶栏没有来得及完成,原因居然是因为谁都没顾到那么简单的部分。听吴端说,红萸五人,有三人是船帮子,有一人完全不懂船。而那个叫墨哥的,应该是唯一懂的人。可即便再能,又如何靠一人胜出?他怎么想都不明白,究竟他这方四个匠师再加上自己,为什么会输给那方完全不着调的几个人?墨哥说,有秘技不能外传。到底是什么秘技?他头一回对别人的手艺产生了好奇心。
    疑问一个接一个,答案却是无,所以心情差到极点。
    闽老爷子说,这不是一场输赢赛,而是过关。但如今,已经成为众人眼里红萸和日升的竞技。
    闽松内心燃起一股强烈要赢过去的念头,在第一关过后,立刻提出进行第二关。
    闽榆问墨紫:“可要休息一会儿再闯?”之前三个时辰的用刀,应该会很累。
    墨紫不逞强,点头应是,“老爷子,请给一个时辰。”
    当下,各休息一个时辰,无话。
    进入第二关——火海,墨紫照规矩抽题。
    抽完题,一群人到日升船场内湾边上,就见用浮珠圈出一个大圆,正有人泛舟往上面泼油。岸上有两只小船,极为普通,无舱无棚摇橹舟。
    “两队听好。”王诚让两队各自站在一只小船前,“这两只船不能航行,缺了不少重要部件。这些部件就在圆下水底,需要你们拿上来。一人只能下水一次。半柱香内,能取到五件以上并放到船里来,过关。但是,有一点你们要记住,这船将会是过鬼门的船只。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取到五件,船却不能下水,即便过得这关,鬼门也就等于失败了。”
    这关,考验的是修造和御水之能。不过,火海对墨紫而言,要比刀山难。因为,墨紫有伤在身。外伤已结疤,内里仍虚。下水取物,不知道胳膊能不能挥得动。
    墨紫上前看小船,敢情就是个空架子,连船底板和首尾柱都没有,更别说橹,篙,帆,桅其他部分了。她有两个选择,守在岸上或者坚持下水。臭鱼三兄弟的水性好得不用说,但不知水的深浅,也不了解船体的每一细节。自己不亲眼到水里有些什么,终不能放心。
    肥虾就考虑到墨紫的伤,问赞进,“你在水中可以憋气多久?”
    赞进这么回答,“没憋过,山上的湖水到我膝盖,站起来就能透气。”
    臭鱼翻白眼,皱了鼻子皱了眉,“这小子不会憋气,还敢说会游水?墨哥,要不,就咱三兄弟下水?”
    墨紫决心已下,这么分配,“赞进,你留在岸上,扑火为我们开道。肥虾水蛇臭鱼你们三个跟我下水,我手指到什么你们就拿什么。最重要两点,别拿错,要快。”
    赞进关键时候一点不罗嗦,重重点头称是。而臭鱼代表兄弟仨说好咧。
    闽松等人已经在水边,脱了上衣,赤胸膛挽裤腿。见赞进高大个不动,而那个墨哥也不脱衣撩裤,就以为两人是旱鸭子,便想这回定能赢过了,不由面露得色。
    不过,墨紫这边也没人去看日升的得意。臭鱼悄声说了句话,墨紫还没拍过去,肥虾一巴掌拍在臭鱼光裸的背上,打得他哇哇乱跳。
    墨紫哈哈一笑,就说他活该。
    臭鱼说:“墨哥,今日这么个露胳膊露腿的比法,要让他们知道你是女的,你大概就嫁不出去了。”
    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可臭鱼说得也算对。这船场子就是男人的世界,一个女子混在其中,名声什么的,也别去想了。
    可,墨紫,本来就没去想。她来日升闯三关,穿得是短衣扎裤,准备上山下海的。见王诚燃香,立即率三兄弟跳下水去。
    让闽松怔了怔,忙招呼他的人下水时,就想,这墨哥怎么穿衣服游水,不嫌绑手吗?
    墨紫他们一下水,就觉得头顶上亮成一片,是火光熊熊。
    臭鱼撇撇嘴,歪歪眼,那是他在骂娘呢。
    墨紫摇摇头,指着水底,让他快游,别浪费气力。
    大圆圈是用渔网兜的,水不算深,七八米就到底,墨紫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部件让绳子拴着,漾在水中。
    闽松五人速度极快,墨紫还在想的时候,他们已经连抱带拖,取了五样往上游去。
    臭鱼三兄弟不慌不忙,等墨紫指示。
    在王诚说但是的时候,墨紫就留了心眼。这样的小船用来过鬼门,可能会是航行难度极高的水域。航行难度总体来说,有三类。一,风速。二,水速。三,障碍。她需要考虑到所有环境的话,取的部分就得仔细斟酌。
    立时判断,手指闪电点去。
    三兄弟仿佛化身成鱼蛇虾,带着水泡,十分有默契,分别拿了桅杆,帆布,头尾柱,将船底板留给墨紫。
    墨紫感激得笑笑。
    她选的是平底船板,能借其自然的浮力,更快上水面。但越接近上方,水温越热,左臂也越难划水,甚至开始感觉伤处灼痛。
    眼目所及,正好见三兄弟潇洒冲出火海去,而她却没那么好的功夫。光羡慕也没用,她想将船板翻上头顶阻热,又怕火把船板烧了,而且还真疼得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一时间只觉氧气稀缺。
    就在这时,沿岸处突然掷下一个超大的人形气泡。
    原来,是赞进。他奋力向她游来,又拖着船板和人往上。临水面之际,运全部功力,一掌拍出去,水花冲天爆开,火光四下飞散。
    看得岸上的船工们不由大声叫好。
    而,同时,三兄弟已经等在岸边,趁油火再聚之前,将二人拉了上去。
    那真是极短的功夫,却是千钧一发。晚一步,可能她就被火焰烫伤,也可能船板烧毁,第三关就没戏了。
    闽榆看着这五人天衣无缝的配合,觉得全身血液跟着沸腾。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和伙伴们之间经历过的无比默契。差点忘了,这种发自生命的热情。反观日升,五人虽然都是船场最能干的好手,却如一盘散沙,各顾各的,导致上岸时,不是人被灼伤,就是船件被烧损。也许,他在高位久了,忽略了最重要的精神。
    一艘好船,绝对不是一个人能造出来的
    墨紫趴在船板上猛咳出水,猛吸新鲜空气,还活着。
    水蛇拍着她的背,问有没有事。
    她苦笑,仰面朝天,用手背擦去满脸的水,实话实说,她的左臂抬不起来了。
    水蛇一看,墨紫肩下暗红扩散,忙叫会点医术的肥虾。
    赞进不会憋气,危难时授命,全凭一股子勇劲和护主心切,因此也吸入不少水,正摊在岸上,让臭鱼趁机乱拍。
    见水蛇叫肥虾,这才正儿八经起来,围到墨紫身边去。
    墨紫哪肯当这么多生人的面让肥虾看伤,一咬牙,说等一下,竟硬是站了起来,分开四人,重喘着上前,挺直背脊,扬声问闽榆王诚。
    “红萸可过了这火海?”
    那声,一字字敲在众人的耳鼓,锵锵作响。
    闽松出水面时,灼伤了双臂,正躺在干净的板上,由日升的郎中紧急处理中。听得墨紫清亮的声音,忙起身看去。只见她脸颊苍白,肩下似乎在流血,神情却那般毅然,眸子犹如两颗小太阳不屈不挠。她身后那四人亦步亦趋,一身湿漉但毫发无伤,轻松间带着守护之意。可他这队,五人伤四人,真是惨不忍睹。
    日升,在第二关,还是输给红萸
    不过,这回,闽松没有不服气。他定定看着墨紫,脑中响起本家老爷子的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王诚带着另外两名评判查验,宣布红萸过,日升也过。
    但,在场所有的人都心里明白,红萸胜得比日升体面,尤其不能小瞧了领队的这一位。
    竟有喜欢赌一把的,对最后一关鬼门红萸能不能过,日升输还是红萸输,偷偷外围开起赌盘来。
    今天第一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83章 鬼门在望
    第183章 鬼门在望
    月亮跳出江涛,大如银盘。
    墨紫在众人的等待中,面对窗外,说道,“这房子简陋,不过景致无敌。咱不用睡觉了,干脆喝酒赏景吧?”
    三兄弟带赞进一齐扑倒在桌面。
    “墨哥,你的伤可是非同小可。无论如何,明日鬼门,你不能上船。”肥虾是这五人中唯一的“医术权威”,坚决反对墨紫亲闯鬼门。
    小船已经整修完毕。照墨紫的要求,在封闭环境中进行的。一切就绪,只等明日他们抽到什么题关。
    “我必须上船。”这没有可选择的余地。船重新整修的部分都经她精心设计,别人不知其奥妙,很难发挥出长处来。
    “墨哥,你刚捡回一条命来,不要随便就折腾掉。而且,我们兄弟三人联手,鬼门也好,仙门也好,一定会平安得过。”臭鱼听说墨紫的伤口离心脏只差一寸,很是吃惊。虽然知道伤重,但却不知道伤得这么重。
    “我不是不信你们兄弟,而是这船有些特殊的地方,说也说不清楚,必须上船才能给你们看。”当然,最好是用不到,一路顺风。可,既然叫鬼门,会容易么?“你们放心,伤口有一点裂开而已,如今血早止了。再说你们也知道,我在船上待着比在陆地上还舒服,又不用下水。好了,都去睡吧,明日一早就见分晓。咱们已经过了两关,不能前功尽弃不是?”
    她要是坚持一件事,谁又能阻止得了?
    三兄弟无奈,想到她需要休息,也只好回自己房间去。
    赞进却仍坐着不动。
    墨紫笑问:“你可是想跟我喝酒到天亮?”
    “墨哥,明日我也想上船。”今日火海,让墨紫留在岸上,他虽然遵命,感觉并不好。在他认为,既然墨紫是他的主人,就该随身跟着。他已经很自责了,因为墨紫受伤的事。
    墨紫不说话。
    “我知我水性一般,也不会驾船,可我会轻功,力气大,万一船有个什么事,我至少能救你。”说实话,三关过不过,船场开不开,他不关心。只要墨紫愿意,他随时能带她逃出上都,从此就是她最大,再也不用听谁的话。
    墨紫原本没有让赞进上船的打算,因他确实对船一窍不通,不过听他这么说,倒觉得有几分道理。这鬼门关,万一闯不成,丢脸事小,丢命事大。赞进别的不说,功夫还没见他败给过谁。
    “墨哥——”赞进满腹牢马蚤刚要开发。
    “跟着就跟着。”那船本就是八人位,多他一个不多。“不过可说好,上了船,就得听我的。”这算是老规矩。
    赞进见墨紫这么容易就同意他上船,浓眉挑了挑,“墨哥,你是不是怕我唠叨才答应那么快?”
    墨紫一愣,还真没这念头,可她眨眨眼,笑道,“我这是歪打正着。”
    赞进歪歪脑袋,没太听懂。
    墨紫详解,“我本来不知道你要唠叨,不过觉得你说得对,所以就答应也痛快,没想到还免听了你一堆唠叨。所以说,歪打正着。”
    赞进哦一声,明白了,“墨哥你说自己歪打正着,我不用说那么多话,倒也省劲。”
    嘿——这个赞进,日行千里。墨紫哈哈大笑,拽他起身,把人推出房去。
    把思路理了一下,打算睡觉,却听有人敲门。
    “墨哥睡下了么?”声音是常吉。
    墨紫打开门,“常师傅来得巧,我还没睡。再晚来一会儿,我就梦周公去了。”
    常吉笑呵呵,也不进门,手上递来一个瓷瓶子,“闽老爷子听说墨哥不久前遭匪类伤了肩,特让我来送些闽氏上好的刀伤药,外敷的。还叫我问问,墨哥真不用找郎中看看?”
    她受过伤的事,在闯过火海后,让臭鱼多嘴说了出来。结果,人们更觉得她厉害了。
    “多谢常师傅。小伤罢了,不必劳烦。”常吉是匠师,这在船行中就得尊称一声师傅。墨紫接过瓶子,心想这闽氏一族收藏宝贝的,没准这药真有用。
    “在墨哥面前,我可担不起这师傅之名。”连过两关,且两关都比他们过得漂亮,这个墨掌事不但不是一窍不通,恐怕还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常吉如今一点不敢小看她。
    “常师傅乃是匠师,我却初入此行,不叫师傅叫什么。”墨紫该懂规矩的时候,不含糊。
    “我比你年长,你就叫声大哥,我挺受用。”常吉爽直脾气。
    “常大哥。”墨紫从善如流,“你伤势如何?”
    常吉一挽衣袖,露出半截纱布,“轻度烫伤,敷了药,几日之后连疤都留不下,没事。墨哥早些用药,早些歇息,明日鬼门关,我再看你大显身手。”
    “怎么只看我?还有常大哥的本事呢。”日升也会一起闯。
    “不瞒你说,日升这队若是闽老爷子领,绝对不会过得这般狼狈。松少爷来船场不过半年,手上功夫堪比大匠师,只是不爱下场子,不懂这船不是一个人的本事就能造的。要是他有像你这番调兵遣将之能——”有些话,不能说太白,毕竟身份有别。
    “闽老爷子是在锻炼他呢。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他有好底子,未来若接闽老爷子的班,你们也不用担心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少爷。”墨紫双眼洞若观火。
    常吉不似她乐观,摇摇头,走了。
    墨紫相信闽老爷子的为人,真敷了常吉送来的药,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发现几乎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果然好了很多。
    吃过早饭,还往日升内湾。尚未走近,就见五六艘大船扬着旌旗,甲板上挤一片片乌鸦鸦的人头。
    “这又是干什么?”臭鱼嘟哝,“你们说,不就是没拜山吗,弄那么多花样。我看,根本是怕我们抢了他们生意。”
    墨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有人冷哼。一侧头,看到闽松。他今日穿短衫扎脚裤,一改昨日姿态优越的公子模样,显得很“船工”,让她瞧着顺眼一点。这位俊公子,一夜之间,似乎懂事了。
    “以我们日升的地位,怕你们抢生意?真好笑”闽松自入船场来,第一次起了好胜心。
    “我们红萸已经有官府承认的从业许可,照理,想什么时候开张就什么时候开张。你们却不让我们招工,要是不怕,整什么三关哪?”臭鱼也哼哼,“我们来,是给你们面子。可你们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今日这鬼门,就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墨紫低头暗笑。这话一半是她跟他们来时的抱怨之词,自己不好意思对着日升的人说,臭鱼倒是说得很顺利成章。而且本来单是闯三关,因为日升的加入,变成了两个船场的较量,也出乎她的意料。
    “最后这句话,该有我来说才对。”闽松看着墨紫,“我是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少爷,你很快便知。”
    哦?认真起来了。
    墨紫油叽叽一笑,“闽公子,你这就不对了。昨夜我还夸你了呢,说你有好底子。你不能捡自己不爱听的来冤枉我啊”
    闽松一直弄不懂这人怎么做到的,一副好相貌,偏说话那个调,听到耳里滑不留丢,心里就起烦。懒得再理她,大步超过去了。
    第三关,鬼门。
    抽题如下:驾昨日火海一关修复之船,过五里百花川左峡,船在人在,过关。
    这大概是三关中,要求最简单的了,只有一句话。
    臭鱼说,听名字,跟鬼门搭不上边。
    但墨紫留意到,无数人听到百花川的时候,变了脸色,包括闽松常吉在内。恐怕这个百花川的水域跟漂亮的名字完全也搭不上边。
    定下题,闽榆就请墨紫他们上船。原来百花川在雅江一条支流处,离日升内湾有半日船程。而墨紫刚才看到的那几艘大船也随主船走,上面都是想看热闹的观众。
    船停的时候,日头高挂,火辣辣晒得人皮肤冒油。
    在墨紫面前,两个峡口,一边平静弯流,一边云蒸雾绕。
    王诚拿来地图,给墨紫闽松看,并解释,“百花川入江口,是罕见的马蹄形,左高右低。右峡是船只出入的主要通道,而左峡狭窄,急流起伏,暗礁四布,穿峡乱风,入江口成矮瀑。鬼门,就是从左峡那头入雅江。”
    主船又动起来,从右峡进入,绕到左峡那头。
    闽榆对墨紫和闽松说:“此关之所以称为鬼门,是因为不少人丧命。你二人若决意一试,代表你们各自的队签下生死状,便出发吧。”
    两人都不示弱,按下红色手印,上了各自的船。
    小船也很不同。闽松的那只船底板是核桃弧型,没有帆没有桅,只有摇橹竹篙和划桨。墨紫的那只平底,高低三桅,束帆,无桨无篙。
    看两只小船随波入峡谷,闽榆眉头皱得深深的,吩咐船开回另一头去,等最后的结果。
    王诚见状,说道,“老爷子,依我看,松少爷的船是过定的,那四位控船的功夫可不比最好的船帮子差。那红萸的船我瞧着奇怪,只有帆桅,还是平底,怎么控船呢?”
    闽榆眸光紧敛,“王师傅,我现在信一句话,代代自有才人出,不能不服老了。”
    王诚愕然,不知他这话所为何来。
    这边水悠悠,船悠悠。那边正生死相搏,悬在一线之间
    今天第二更,也是12月粉300的加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84章 骨气成灰
    第184章 骨气成灰
    百花川左峡人烟绝迹,两边悬崖陡立,河床高低不平,暗礁密布,属于鬼门中最难的一道。好死不死,让墨紫“幸运”之手给抽到了。
    闽松看着不远处一进峡就停滞不前的那只桅帆船,不知道那个墨哥又有什么打算。他发现了,就像闭屋做船模为了隐藏实力,留一人在岸上劈火为水下同伴开道,那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没有理由。
    “松少爷,您只要抓紧船橼,切莫慌张就是了。”常吉看他心不在焉,以为他紧张。
    大家都知道,这位少爷驾船的本事是船场里倒数的第一第二,做大船还会晕,更遑论这种小船了。不过,让他诧异的是,这回闽松没有非要自己来带领,而把这个权力交给了他。他没有推辞,虽然另外三位匠师资历比他高,但论到驾船,他曾在南方大海上跟渔船历练了三年,对于这一关,确实当之无愧能任船大。
    “我不慌。”闽松调回目光,“我只是看红萸那边为何不走了。”
    五人中拿船桨挥水导致桨损而自己免受伤的那个,一点没有反思,还瞧不起别人,斜嘴嘲笑道,“没划船的工具,在这乱风的峡谷用帆,只能原地打转了呗。”
    没人理他。
    要不是不能中途换人,闽松早就想叫他滚蛋了。平时大家一起画画船图还看不出来,关键时候这人根本就是养尊处优,而且相当自以为是,比自己还不如。
    “松少爷,咱们别管他人的闲事。这百花谷据说已有上百年无船出得,可我相信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全神贯注,咱们一定能闯过去,不辱日升之名。”常吉有能力有胆色也有经验。
    闽松早就放下少爷的架子,打算最后一关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虽然不会驾船,但也绝不拖累大家。当下,打起精神,双手抓紧两边船沿,对常吉重重点头。
    常吉一声出发,四桨同划,小船飞快消失在河弯。
    臭鱼见了,有点眼皮急,大叫,“墨哥,日升的人都走了,咱们还不快出发?”
    这峡口地势平坦,风虽然四面八方,打得小船滴溜溜转,但除了赞进有些不习惯而坐着,墨紫和虾蛇鱼三兄弟站得稳当当。
    “这一关没有时限,便是明天出峡口,咱也是过了鬼门。”墨紫心里有数,她来闯三关,不是来斗输赢的。“桅杆和帆我做了改动,昨天虽然已经跟你们说过,但得经过实际操作才能熟练应用。咱们都是从惊鱼滩上过来的,要说这百花川名字上还好听些,怎么都不用怕了它。不过,永福号和这船十分不一样。永福号咱们了若指掌,水蛇闭着眼都能掌舵,但这船得以灵巧和五人的配合来操纵,谁慢了或错了,就可能全军覆没。所以,咱们借这乱风劲儿先练练手。什么时候我指哪儿船就能往哪儿,咱再出发。”
    墨紫掏出三面小旗,红黄蓝三色,“这分别代表桅杆和帆色,按昨日的分配,你们三兄弟一人掌一帆,我挥什么颜色的棋,就拉什么颜色的帆。同时看我左手,一个手指,代表一格。我竖三根手指,就得将帆调到桅杆刻度三上面。”
    说完,又指赞进。
    赞进忙站起来,谁知让船一转,又跌坐下去。臭鱼哈哈笑话他,他没空笑回去,竖着耳朵等墨紫说话。
    “赞进,我得在前面总领,所以船尾就交给你了。我叫你向左,不管你用剑点礁也好,还是你运气击水也好,一定要让船尾调左。向左一次,就是用一次力,向左两次,就用两次力。一次用多大的力,等会儿咱们练着看。总之,要记住这个力道,每次必须使平均了。”她需要一个应急的尾舵,万一遇到暗礁明礁,可以避。赞进虽然对船一窍不通,但有力气有功夫,还挺聪明,因此她对他有信心。
    于是,就见这条船,在四面八方所成的旋风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屁股后面还不时迸出或大或小的水花。直到三色旗不再飘扬,又悠哉哉歇了好一会儿,然后三角的大蓝帆率先拉开,辅以半开的黄|色红色三角帆,竟如箭一般向前射了出去。
    此时,仿佛猖狂了数百年的乱风都乖乖吹着一个方向——墨紫指的方向。
    五里的峡谷其实很短,但在百花川,几乎每百米就有一弯,一弯之前后的水流风向地形可以截然不同。就像这峡谷本来是座整山,却裂开了一条缝,参差不齐,而且将各种艰难险阻都造在这里,就为了让百花齐放。
    百花川,进来之后发现,名副其实。只要水流所经之处有土壤,必定有花,还品种繁多。最妖娆的,就是大片大片晚熟的野芍药,或全白或全红,一点杂色不肯掺。
    走了近四里的水路,十七八道弯,急流逆流狂风暗礁,什么都经历一遍,便是自小跑船的三兄弟都显得有些吃力,赞进更是耗气过多,人朝外,呈现趴姿。墨紫自己是不用说,伤又疼开了,但咬牙不能吭声。
    臭鱼嘴里骂咧咧,“娘的,谁想到让人从这里行船的?一定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而且那混球一定自己都没走过,以为有水的地方就能过船等咱出去问问,要是还活着,我非把他绑过来,让他走走看。”
    肥虾难得附和一下他小弟,“这人可能跟谁有仇,故意让仇人送死。”
    臭鱼一拍大腿,收着红色三角帆的桅杆骨碌碌转,横杆差点撞上水蛇所掌的蓝帆。
    水蛇厉喝,“专心谁都能死,咱这船人不能死”
    水蛇驾船技术是三兄弟中最好的,因为他的集中力和应变力很强。听臭鱼说,以前他们自己跑单帮的时候,也是水蛇掌船,他和肥虾就听他的。在墨紫观察中,自从她教他们度数之后,只要跟水蛇说船转十五度,他决不会转成十六度或十四度,对于角度的精准度,十分敏锐。所以,操控主三角帆的任务当然就由他来。
    “不错,咱一船一命,都要好好得闯出去。”山岩渐渐后退,眼前水流浮现出来,墨紫一惊,禁不住高了声,“回旋流赞进,抓紧”
    兄弟三人一怔时,船已被一股巨大的力拉了过去。
    赞进听墨紫喊抓紧,立刻就抓得牢牢的,同时回头一看,视线里一座黑粼粼的崖壁朝他压过来,顿然觉得要粉身碎骨了。脑中一片空白,却还能听到墨紫急切的喊声——右连打。连打,就是用快频率连续击打,直到墨紫下一个指令为止。他朝准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山壁,砰砰砰,使出迄今最快的拳……
    闽松甩甩头,从泥地上吃力地爬起来。全身的骨头好像散架了一样,甚至能听到咔咔声。他们的船只剩一些残板断在泥沙里。而不远处,三位师傅趴在湿地里,似乎还有呼吸。常吉呢?
    他连忙换个方向,看到常吉浑身泥泞站在离自己三丈远的地方,面朝水流,好像傻了一般。他不由顺着瞧过去,神魂也出了窍。
    红萸的船也在经历将他们的船肢解的怪流。船首的墨哥右手里有三面彩旗风车似得变换,高声喝喊着什么,然后操纵桅杆的三个人动如闪电,拉,收,打,转,半点不含糊,那奇怪形状的三张帆忽合忽开,还能转向,最后船尾那个大个子噼里啪啦打山壁。一切看似没头没脑,但那小船每每遇险必安,几乎贴着崖壁,一头到另一头,由远而近,朝他们这边驶了过来。
    没错,是行驶,而不是被水卷。虽然看着飘摇,但飘摇中给人以安稳的一种姿态,顺着冲刷这块小岸的激浪停在闽松的面前。平底的船,上岸也平。
    那个墨哥跳下来,面带关切地问,要不要帮忙。他很有骨气地说不用。那墨哥就笑,说这种地方骨气都被拍成灰了,活命要紧。他突然认为有理。
    所以,休息了一个时辰后,闽松这队人就在红萸的船上了。三个受伤严重,墨紫让大个儿把他们点睡。而常吉目光炯炯得盯着三根桅杆,让控帆的那三人有些警惕,故意用身形挡住。闽松相信,要不是墨哥之前说秘技不外传,还特地在封闭的大屋里修造,他也会像常吉一样,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桅帆的兴趣。
    “这水面怎么一下子静了?”赞进休息过后,愈发精神,已经熟悉了船的晃动。
    “你小子还嫌静?刚才差点就跟日升的船一样四分五裂。静还不好,咱能歇歇。”臭鱼一人在打帆。
    常吉自言自语,正好让闽松听见,“逆流而上,还这般轻松。”
    墨紫手里的红旗突然一收,臭鱼的红帆也往桅杆那儿一收,几乎同步。船在弯处,缓缓向前。逆流而上之后,水这才真静。
    闽松终于知道彩旗的用途,不由暗道一声妙。
    墨紫回身,衣褂簌簌响,笑得露出小小白牙,“这就是最后一弯了。”
    臭鱼闷闷说道,“墨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笑得很糁——妈呀”
    人字,给吓回去了。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比较晚,请大家不要等,大概十点左右。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85章 飞帆不尽
    第185章 飞帆不尽
    这时小船儿摇晃出去,闽松能看清墨紫身后水面的状况时,才知道为什么臭鱼叫妈呀。
    陡斜而下湍急的水道,密布的暗礁让水色发黑,骇人的明礁像石林耸立,乍眼看去根本无路可航。
    “墨哥,我想骂人。”水蛇冷冷看一眼已经在抓头发的老弟。
    “水蛇,你先让我骂。”所以她才笑得糁——人啊“哪个神经病设的题目?奶奶的,自己没闯过,让别人来这种鬼地方送死不说祖上缺德,也是人格有问题。还不怕冤鬼太多,一个个找上门去。我是开船场的,又不是创吉尼斯纪录的。你个爷爷我忍辱负重活到现在,如果大难不死,管你日升还是日落,船场我照开,船工我照收。我就不信”前面也都算了,本来就从惊鱼滩大风大浪里杀过来的。可是,这最后一弯,告诉瞎子,瞎子都不敢试。她到今天,容易么?随便干点啥,就有人要来打击她。失忆前的日子更是倒霉得没法说。
    手指着碧蓝的天空,一通骂完,心里舒服,却见所有人半张大嘴,石化掉了的样子。当下嘿嘿一笑。
    众人感觉冷风扑面,浑身一哆嗦。
    “水蛇,到你了。”墨紫笑完,秀气的五官在波光中一片粉亮,那个明灿灿。
    闽松心想,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极端的两种表情?刚刚煞气冲天,突然就眼前风景明秀。还有,忍辱负重活到今天?他瞧她活得比谁都好啊面对她,他才是有负重感的一个。
    水蛇在众人的目光中摇摇头,说不用了。她骂得那么狠,爷爷奶奶祖宗冤鬼齐上,很足够得,也很准确得,替他表达了的心情。
    肥虾就要求下水探探暗礁分布的状况,于是身上挂了绳,谁知刚没入水中,湍急的水流就差点把船都带下去。众人忙把肥虾拉上来。肥虾说,匆匆那么一眼,只见暗礁铺了厚厚一层,水相当浅。他比划一下,不到半米。
    “咱们的船是平底的,应该能避过去。墨哥,豁出去试试,都到这儿了。”臭鱼拔了十来根头发后,觉得可以一搏。
    墨紫迅速弯身比了比船的吃水度,已经过了半米,摇头说不行。
    闽松略沉吟,开口说话,“墨哥,不如放下我们日升五人,你们红萸自己走。”如果没有搭上他们的话,过这样的浅水面,不是不行。
    墨紫一挑眉,没说话。
    臭鱼啐一口,“咱墨哥船上的规矩,一船一命。既救了你们,当然不会随便舍了。你小子别当我们不仁不义。”
    肥虾拍臭鱼一掌,翘翘大拇指。
    水蛇问墨紫怎么办。
    墨紫骂归骂,眼睛脑袋一刻未停,“松少爷说得不错。这船载十人,吃水过深,已经不是船技能解决的问题了。”
    臭鱼瞪眼,以为墨紫真要把日升的人扔下。
    “所以,我说把我们放下。”一船一命?他从未听过这种规矩。
    “要是你们个个生龙活虎,能跑能跳,我一定会把你们放回去。反正,你们的船已毁,就算五个人出了峡口,这鬼门仍是不能过。大不了,我们出去后,再找人来救你们。”她自会斟酌轻重,不过,秋水眸子清澈澈,“你们几个都成了伤兵,其中三个急需救治,如臭鱼所说,别当我们不仁不义。”
    随后,她转身对自己的人重新分配任务,“赞进,解开三人的|岤道,让他们醒过来。臭鱼,水蛇,把红黄帆和桅杆给我拆下来。前方水流直下,应该没有乱风,你们用三档控蓝帆,就能减缓船速。到峡口矮瀑,不必管船,管命就好。肥虾,赞进,你二人跟着我。”
    四人毫无异议,嘿——嘿——应得干脆。
    “常吉,闽松。”墨紫认真说话时,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无法说不。
    常吉立即嘿一声,挺起胸膛,好象要接受什么光荣任务一样。
    闽松定睛望着她,不想承认血液汩汩流快了,情绪上从未有过的一种激荡。
    “你二人伤势不重,可敢同我冒冒险?”墨紫也望着闽松,里面有不会错辨的诚挚,“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是唯一可行的方法。说实话,你们日升已经过不了这关,我们红萸却还不能放弃。当然,我也可以把你俩放在安全的地方,但你们的船没了,若人都能出峡,也不失为一种胜利。是也不是?”
    字字铿锵。
    闽松想,当然是,这种鬼地方,能活着出去,已是万幸。
    呃?他怎么也跟着某人骂上了?
    不过,不用他再说什么,常吉大声回答是。
    “虽然是临时组队,我毛遂自荐,当领头的。”她的执拗劲上来,十头鲸鱼都拉不动,“请你二人一定要照我说的做,否则,丢了性命可别赖我。”
    闽松如今只好奇她究竟要怎么做。
    于是,拆帆的拆帆,放桅的放桅,又把船上那些剩木板统统卸下,就着一小片安静的水面干起活来。
    再说雅江面上,五六艘大船往百花川左峡口那儿一堵,就吸引了过往船只。有懂行的,听说有人闯鬼门,赶紧不走了。有大喇叭的,把话传出去,就近的便立时赶来。一时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刚开始大伙等得挺兴致勃勃,眼睛恨不得一眨不眨,就怕错过精彩的地方。等了一个时辰后,就有吃饭的,喝酒的,端了张椅子聊天的。两个时辰后,酒足饭饱,什么家常都聊完了,日头也偏西了,便胡思乱想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到闽老爷子的耳里,几乎大半的人认为那两队人都成水鬼了。他突然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坐回来,面沉似水。
    其实,坐在主船上的人,虽然不至于那么悲观,但也绝对不乐观。
    王诚当着大家的面就问老爷子,“这么久还没出来,可能遇到意外了,要不要派船进去瞧瞧?”
    曾海打个哈哈,“王师傅可真会说笑,要是连日升的船都遇了意外,还能派哪家的船进去?”
    方明拱拱手,“老爷子,我雅成愿组队前往。”
    曾海斜去一眼,暗骂方明马屁精,哼了哼,虽不甘愿,但也不好得罪日升,意思意思就说,“老爷子,实在不行,我们鸿图也能出力。”
    闽榆哪能看不出谁真心谁假意,却都婉拒,“且再等等。两队已签生死状,若真出了事,也只能是天命。”
    王诚刚想说他可请官船出面,就听有一人大叫——
    “出来了”
    然后,很多人大叫——
    “出来了出来了”
    就跟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整齐划一。
    王诚连忙看去。喝那云蒸雾绕中,一道船影出现在两丈高的瀑顶,在那么急的水流之上竟然还很稳。再眨眼,船就重重坠了下来,在江面砸出巨大的水花。不过船没有沉,被水流冲过来,摇摇欲斜的模样,却可见一高桅杆和耷拉的帆布。
    “老爷子——”在红萸两次漂亮的过关后,他已经不意外会先看到红萸的船。
    闽榆当然也知道这船并非日升的,他大步走到船头,看到水上浮着几个人,立刻让两边的快舟去救。他以为那该是红萸的人,没想到救上来一看,日升三个,红萸两个。喜欢说话的小个子,好像叫臭鱼,让他赶紧叫郎中给日升的三个看伤,不然没得救,墨哥就白费力气了。
    闽榆再错以为五人都受了伤,想让随船大夫也给臭鱼水蛇诊治,可一回头,看到两人已经站得好好的,浑身湿透,但很是轻松的模样。
    “二位,其他人呢?”王诚问道。
    臭鱼抬起胳膊,往他们刚出来的地方一指,“快来了。”
    真是,他一说快来,立刻就来。但,这一次,没人喊了。照样商量好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无数双眼睛里,看到得是一幕无法言语的景象,惊现在瀑布顶上的双色帆,鼓着满满的风,就像大鸟一般,飞了下来。一触到水,划出雪白一面浪,然后慢慢停稳。
    帆,大家还不及看,已经收了。而飞得那么美丽的,甚至不是船,只是一块船底板四面绑了粗圆木。沿一圈坐着五个人,每个人腰上都绑着麻绳,双脚浸在江里。
    这江面上,谁见过百花川左边跑出过船来?又有谁见过跑出过活人来?
    顿时,如雷的欢呼,爆发。那么多只拳头一次次打向天空,用最激昂的热血呐喊着,就好像闯过鬼门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墨紫松开身上的绳子,抬头寻找她的伙伴。震天的声响中,她看到在主船上的臭鱼和水蛇安然无恙,笑容才开怀了起来。
    然后,她对上闽老爷子的目光,双手抱拳,行晚辈礼。
    闽榆站在高高的船头,展平双手,几大船上日升的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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