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第六十章

    第二十六首
    贪色者
    圭多·圭尼采利
    阿纳尔多·丹尼埃洛
    贪色者
    我们就是这样,一前一后,沿着山边行走,
    那善良的老师不时对我言道:
    “瞧,我提醒你注意,还算有益”;
    就在此刻,太阳已照到我的右肩,
    因为它光芒四射,
    已把整个西方的蔚蓝色变成白色;
    我带着和我的身影使火焰显得格外通红;
    我看到许多鬼魂以便行进,
    以便注意到这迹象竟是如此鲜明。
    这也正是促使他们议论我的原因;
    他们于是开始说道:
    “那一个不像是有空虚的肉身”;
    随即有几个尽其所能地向我走来,
    一直留神不致走出
    他们被烈火燃烧之处。
    “哦,正在行走的你啊,你并非出于更加懒惰,
    而也许出于尊敬,才走在他人身后,
    请回答在烈火和渴求中燃烧的我。
    你的回答并非仅属我的需求;
    因为所有这些幽灵也都对它抱有更加急切的渴求
    甚至胜过印度人或埃塞俄比亚人对凉水的渴求。
    请告诉我们,你怎么竟能把你自身
    变成遮挡太阳的屏障,
    正如你还不曾落入死神撒下的罗网。”
    其中一个就是这样对我言道;
    倘若我不是被这时出现的
    另一件新鲜事所吸引,
    我本会立即做出说明;
    因为在那火烧的道路的半路途中,
    从这群鬼魂的对面,又来了一群鬼魂,
    他们令我停止说话,把他们注目观察。
    这时,我见四面的鬼魂都匆匆聚拢,
    他们一个个相互亲吻,却并不留停,
    双方满足于短暂的以礼相敬:
    在一批黑糊糊的蚂蚁中间,
    也正是这样一个与另一个相互贴近嘴脸,
    它们也许是要把彼此的道路和运气相互打探。
    一旦他们结束了友好的相道问候,
    在从那里迈出第一步之前,
    每个鬼魂便立即拼命高声叫喊:
    新来的那群鬼魂喊道:“所多玛和蛾摩拉”;
    另一群鬼魂则喊道:“帕西菲钻进那母牛的身体里去,
    为的是让那头公牛跑来满足她的肉欲。”
    接着,他们也如同灰鹤一般,
    一部分飞向沙漠,一部分则飞向非山,
    后者是避开阳光,前者是避开严寒,
    一些鬼魂走来,另一些鬼魂走去,
    他们都是一边流泪,一边反复唱出先前的歌曲,
    并且喊叫最切合他们的处境的范例;
    那些曾向我提出请求的鬼魂,
    像方才一样,向我走进,
    他们的神情表明他们是在注意倾听。
    我曾两次看到他们乐意了解我的表情,
    于是便开言道:“哦,确信不论何时
    都终归要获得平安的灵魂,
    我在人间的那些肢体既未年轻夭折,也未年老死亡,
    而是与我同在这里
    既带着它们的血液,又带着它们的关节。
    我想从这里登上天去,以期不再成为盲人:
    是天上的那圣女为我求得恩泽,
    因此,我才能带着凡人的肉体走遍你们的世界。
    但是,倘若你们最大的愿望
    能很快得到满足,使上天把你们收留在
    那充满爱的广阔无垠的地方,
    就请你们告诉我:你们是谁,
    那群与你们背道而行的幽灵又是何人,
    以便我能把这些纸上书写分明。”
    即使是山里人也不会如此感到困惑惊奇,
    一旦这个粗俗、野蛮的人步入城里,
    惊愕地四下张望,哑然无语,
    每个鬼魂此刻流露在外的正是这种表情;
    但是,他们随即不再感到吃惊,
    因为那些崇高心灵中的惊异之感总是迅速趋于平静。
    这时,先前向我提问的那个鬼魂说道:
    “你真有福,为了死得更善,
    你才从我们的境界中汲取经验!
    不与我们一道行走的那些人曾犯下这样的罪行:
    凯撒曾因此罪行而在大获全胜时,
    听到自己竟被人以王后相称:
    因此,他们离去时才喊叫“所多玛”,
    正如你所耳闻,他们在责备自身,
    他们感到羞惭,这也便帮助烈火烧得更盛。
    我们的罪孽包括男女两性,
    但是,因为我们不遵从人类法则,
    却像兽类一般,对情欲唯命是从,
    我们要使自身受辱蒙羞,
    当我们与他们分手时,我们要自行高呼那女人的名字,
    她曾钻入那禽兽的模型,把自己也变为禽兽。
    圭多·圭尼采利
    现在,你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我们曾犯过什么罪;
    倘若你或许还想知道我们每人的姓名,
    可惜没有时间介绍,而且我也说不清。
    我将很好地满足你对我所抱的愿望:
    我是圭多·圭尼采利;我已在把自身洗净,
    因为在生命的尽头,我就曾痛悔我的罪行。”
    犹如在利古格的悲愤当中,
    两个儿子跑来重见他们的娘亲,
    我此刻也是如此,尽管我不曾采取这样的行动,
    因为此时,我听到我的乃至其他优胜于我的人的父亲
    说出自己的姓名,
    他一向把柔美而优雅的情诗吟咏;
    我久久地思虑重重,
    惊讶地注视着他,不言也不闻,
    而由于烈火熊熊,我也不曾向那边走得更近。
    在我把他饱看一番之后,
    我以令他人也深信不疑的宣告,
    表示我全心全意随时为他效劳。
    他于是对我说道:“根据我的耳闻,
    你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迹,那印迹是如此明显,
    即使是勒特河也无法把它磨灭和冲淡。
    但是,倘若你发出的誓言是实意真心,
    就告诉我:你在言谈和观看我时,
    何以对我表示如此珍视的原因。”
    于是,我对他说:“您的诗歌柔美,
    只要用现代语言写诗的做法能持续下去,
    即使抄录这些诗歌的文本也会变得弥足珍贵。”
    “哦,兄弟”,他说道:“我用手指向你指出的那位”,
    他顺手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幽灵,
    “才是用母语写诗的更为高超的匠人。
    无论是爱情诗还书传奇式散文,
    他都压倒众人;且让那些蠢才去说什么:
    他们认为,莱莫西的那位比呀优胜。
    他们把自己的脸更多地不是转向实际,而是转向传言,
    从而在他们考虑艺术或理性之前,
    就先形成他们各自的意见。
    许多追随圭托内的古代诗人也正是这样干,
    他们此呼彼应地对他大事称赞,
    直到依靠多数人,实际才战胜了对他的称赞。
    现在,既然你享有如此广泛的特权,
    你可以前往那座基督充任
    修道院主持的天庭,
    就请你代我向他背诵祈求我们天父的祷告,
    这对于处在这个世界的我们是多么需要,
    因为在这里,我们再无犯罪的能力。”
    接着,也许是为了给第二个鬼魂腾出地方,
    因为那个鬼魂就在他的身旁,
    他随着烈火销声匿迹,犹如鱼儿顺水游向河底。
    阿纳尔多·丹尼埃洛
    我向前朝那被指出的鬼魂略微靠近,
    并且说道,我那充满渴望的心房,为他的姓名
    准备好一个地方,恭候光临。
    他立即从容地开口说道:
    “您的礼貌要求令我受宠若惊,
    以致我既不能也不愿向您隐姓埋名。
    我是阿尔诺,我现在一边哭泣,一边唱歌,
    我在默思我那疯狂的过去,心如刀割,
    我也看到我所希望的天赐幸福就在眼前,这令我欢乐。
    我现在请求您,看在那神力的份上
    ——它正在引导您走向那山梯的顶峰,
    您能及时记得我的悲痛!”
    他随即隐没在那冶炼他的烈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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