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莲和林秋儿对视一眼,脸色煞白,不见一丝血色。
陈沐沐说的那话,并非虚假,当今圣上重用酷吏,且嫉恶如仇,最恨那贪污偷窃之举,偷窃超过五百两银子,确实是会被砍头的。
原来她们还想着去县官那里解决纠纷,如今却是踟蹰不敢了。
且不说她们行窃被陈沐沐一行人待了个正着,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她们几乎没有辩驳的余地,那五百两银子究竟是不是她们偷的说不清楚,再就是前面陈沐沐丢失的三百两银子,确实是她们拿的。
陈沐沐等人不能确定是她和林秋儿拿的,因为没有证据。但是县老爷是何等人物,这事要是捅到县令那里,必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就算有幸查出五百两银子不是她们母女偷的,三百两银子的罪名落定,她们也少不得要一顿狠罚。
五十大板几乎能要人半条命了,何况十年牢狱……光是想想,寒气就从脚底涌上来了。
不行,绝对不能把事情捅到县官那里去。
心思落定,陆玉莲咬了咬牙,恨声问道:“陈沐沐,究竟想怎样!”
“不怎样,我这人素来随和,不会故意刁难于人,既然是你们偷我东西,还诬陷我母亲,那么把偷的银子还我,再跟我和母亲道歉便算了。”陈沐沐一脸大度道。
陆玉莲和林秋儿差点被气得歇过气去。
“陈沐沐,你怎么不去抢劫呢,八百两银子,你也敢想!”
“怎么,我这说法过分吗?”陈沐沐哂笑,眼中神色逐渐变冷,“欠人钱财,归还那是理所当然,你们偷东西还有理了?不还是吧,送到县官那里去,看县老爷是不是会判你们还我八百两银子!”
“……不要!”林秋儿目露惊恐,嘶声尖叫,“我不要去县令那里,我不要去!”
陆玉莲是已经嫁过人了,但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偷窃的罪名一旦捅到县令那里,届时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她手脚不干净,以后她还怎么找婆家,怎么嫁人,女儿家最要紧的是名声。
再且,五十大板,十年牢狱,不对,砍头,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她才不要去县令那里。
哪怕是吃哑巴亏,她也得和血吐下去,绝对不能把事情捅破了!
“娘,你就答应她们了,我不要报官,我不要!”
“闭嘴!”陆玉莲看着歇斯底里的女儿,额头青筋一阵发疼,这个蠢货,陈沐沐说要去报官,哪里会真去。她煞费苦心给她们挖坑,就是为了讹诈她们一笔银子,目的没达到,她怎会做那鸡飞蛋打的事情。
可是林秋儿并不理解母亲的用心,听到报官,想到以后可能遇到的情况,她浑身都在打哆嗦。
“娘,不就是钱吗,给她们就是,我不要报官,娘,求求你了!”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陆玉莲都快气死了,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处处在拖她后腿!
她们本来就没有偷五百两银子,林秋儿这么一喊,她们就非得认了那罪名不可。
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五两银子,也不是五个铜板,哪里说拿出就能拿出来的,她真是恨不得从来没生过这么个东西!
说话间,院门口一阵嘈杂,伴随着脚步声,一行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出什么事了,闹得这般厉害?”
中气十足的声音飘过来,除了陈沐沐在内的妇人们,一时间都噤了声。
因为来的人,是村里最高决策者——村长。
陈沐沐瞅着身上穿着不属于自己袍子的陆锦丰,再看一眼村长后边跟着的大牛小牛和李氏,眼底缓缓掠过一丝笑意。
她的后援到了,陆玉莲母女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回村长的话,我方才记得屋子里还漏了一些材料没带着,于是让几位婶婶跟我一起回来拿东西,谁想一回来,就看到姑姑和表姐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且我藏着房间里的五百两银子也不翼而飞了,情况跟上次一样。”陈沐沐恭敬说道,瞥一眼乱七八糟的房间,叹了口气,对村长福了一身,“还请村长为我做主。”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村长眼中露出一丝厌恶,他掌管杏雨村这么多年,虽说没有多少大的功劳在里面,至少他在位的时候,村里这般明目张胆的偷窃行为是绝对没有的。村民都知道他特别好面子,也没几个人敢冒着被杀鸡儆猴的危险顶风作案。如今这陆玉莲母女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事情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笑他治理无方。
村长沉下面色,却也没有听风是雨,扭头看向陆玉莲和林秋儿,冷声问道:“陈沐沐说你们偷了她五百两银子,还被抓个现行,你们有什么话可说?”
“我和秋儿没有偷银子!”陆玉莲见村长到来,以为自己的救星到了,急急忙忙喊道。话一出口,乍然对上陈沐沐似笑非笑的眼睛,身子一颤,补充道,“村长,我承认我和秋儿确实想在陈沐沐房间偷银子,但是那五百两银子,我们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若是你们没有偷走我的银子,那我放在床头的五百两银子去哪里了?”陈沐沐冷哼一声,“敢做不敢当,都被抓到现形了,何必还要挣扎,平白浪费别人功夫。”
“没偷就是没偷,你能血口喷人,我们难道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就得这么被你们冤枉?”陆玉莲怼道。
“是我血口喷人还是你们心虚,相信在场的诸位都看到了。”陈沐沐环顾四周的村民,哂然一笑,“我也不多说,五百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加上上次三百两银子,几乎都是我全部家产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你们拿走我这么多银子,我断然不可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
陈沐沐话音落,之前跟她一起抓贼的村妇们便愤愤说开了。
“陆玉莲还好意思说她没偷东西,当我们这么多双眼睛是瞎的不成?都被抓个正着了,还抵赖!”
“这母女俩就没个好东西,按我说,陈家闺女你就别跟她们客气了,你念旧情,她们可不念,不还钱是吧,送官就是!”
“跟她们废话什么,手脚这么不干净,偷走这么多钱,别说送官,我们乱棍打死都可以!”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陈沐沐,你别跟她们客套,有其一就有其二,何况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偷东西了,你要是放过她们,说不定全村的东西都岌岌可危。”
“对,直接打死算了,反正她们不承认偷银子,这种人活着做什么,光是看见都觉得恶心。”
村妇们愤慨的讨论声没有丝毫掩饰,村长自是将她们的对话一丝不落听了进去,嗤了一声,望着陆锦丰和李氏:“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既然贼已经抓到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但凭村长处置。”李氏和陆锦丰极为给面子,将皮球丢给了村长,“我们相信村长的决策,一定会让我等一干人心服口服的。”
还没有结果,一顶高帽就先戴上去,这样纵然村长有心徇私,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太失公允。
村长也明白陆锦丰母子的心思,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这话明面上听来,却也漂亮,在夸他能力出众声望高呢,思量一番,决定不跟这母子俩计较,看向陈沐沐:“你觉得呢?”
丢皮球这种手段,有一方做就足够了。
陈沐沐微微敛下眉眼,没有顺着村长的意思抬举他,而是道:“我只想拿回我丢失的银子。”
村长有些诧然:“丢失那么多银子,给你的生活造成极大的麻烦,你只要拿回应得的银子,就不计较这事情了?”
这番大度,怕是连佛祖都汗颜。
“只要拿到银子,别的我也不介意了。”五百两银子加上三百两银子,一共八百两银子,赚的她盆满钵满,已经让陆玉莲母女吃好大亏了,就算她少算一笔账,这母女俩人的处境也不见得有多好。
可是,得罪她,害她担惊受怕奔波忙碌找银子来填补空缺,事情哪里能这般轻易算了?要知道,她可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
陈沐沐唇边扯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淡淡说道,“至于这位姑姑和表妹,村长是送官还是按照村规处置,我都没有异议。”
陆玉莲一双眼睛扫过来,几乎要把她活生生剜了。
这女人话说得大度,其实不但占尽好处,还把她们的退路封死了。
什么拿到银子就不算账了,她们根本没偷到八百两银子银子,为什么要还那么多?
再且特意提醒送官或者按村规惩罚,就算村长有心包庇她们,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能做出其他的惩罚来。
居心叵测,用心实在险恶!
村长老眼转了转,已经有了主意,问陆玉莲和林秋儿:“我判你们归还陈沐沐丢失的八百两银子,你们可服气?若是不服气,就让这些村民将你们送去官府,让县老爷来判决吧,我杏雨村容不得这么恶心的窃贼。”
村长的话分量自然是不一样,陆玉莲和林秋儿都知道,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林秋儿“啊”了一声,拼命摇头:“不,我不要见官,我打死也不见官,要是进了官府,我这一辈子就都毁了。”
女儿这么争气,让陆玉莲脑海里的所有盘算一下子都泄了气。
村长目光直视,咄咄逼人,锲而不舍:“想清楚了吗?见官还是私了?”
事情到这个地步,根本任何选择的机会。陆玉莲垂头丧气,闷闷应道:“我还钱。”
比起牢狱之灾、恶劣的名声和板子,八百两银子显然轻松许多,至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好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那便把银子交出来吧。”陈沐沐伸手,毫不给她犹豫的时间。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陆玉莲一脸的便秘,“八百两根本不是个小数目,我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妇人,哪里有那么多银子还你。”
“没有可以打借条。”陈沐沐掷地有声,目光清澈坚决,“你够胆偷我银子去花,就必须为你们行为付出代价!”
问题是,她们后面的五百两银子根本没偷到啊。
陆玉莲心头恼火又郁闷,但周围的村民虎视眈眈,她根本逃不掉,也百口莫辩。
甚至冲动的妇人在得知她没有银子后冲见她和林秋儿的房间,将她们房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说要抵债。
“二百三十八两银子。”白秀林摇头,“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偷得东西,这下连物证都有了,看你们还怎么说。”
陆玉莲心里直叫苦,她和林秋儿之前偷得那三百两银子后,倒没有急着挥霍而是将它们藏起来,想着回她们家的时候再用,没想到村妇们这么一闹,把她压箱底的东西全掏出来了,那银子也无所遁形。
路玉莲叹口气,嘴上依然硬着:“什么叫物证都有了,这银子分明是我和秋儿辛苦挣的钱,你们怎么能说是偷的!”
“少给我狡辩,陈沐沐那个小心眼,曾怕家中有老鼠,用白月树的叶子将银子包起来,所以她藏的银子上面还有白月树叶的味道,你自己闻你这银子,上面到底有没有这股味道!”白秀林呛道,眼里满满都是讽刺。
都这个时候了还狡辩,简直狗改不了吃屎!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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