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掩红妆陈沐沐陆锦丰》第99章 诅咒

    陈沐沐听得奇怪，蹙起眉头：“这话怎么说，一开始你怎会成为垫脚石，因为你娘的身份？”
    陆锦丰自嘲一笑，微微垂下眸子。
    “算是吧。”
    十六年前，定北王还是风流潇洒的少年郎，在多情温柔的江南，与才女莫琴一见倾心。
    鲜衣怒马的少年，风花雪月，巧嘴填舌，风华绝代的才女莫琴哪里经得起那样热烈的追求，不需多大功夫便陷入爱河中。
    两人花前月下，弹琴舞剑，纵马看那江南山水，几乎用光了所有的海誓山盟，约定好了生生世世地久天长。在莫琴的记忆中，那便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时光了吧。
    可美好从来都是稍纵即逝的，一开始就是骗局，结果自然不会有多么的美好。
    莫琴有了身孕，催促少年赶紧成亲。少年乐嘻嘻的，果然向莫琴的父母提亲。
    才女家里也算名门望族，原是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介江湖草莽，可抵不住女儿那浓烈的爱恋以及越来越大的肚子，莫家父母只能同意这门亲事，让少年入赘家门。
    亲事依照少年的意思，办得低调不张扬，成婚之后，少年对莫琴越发的好，鞍前马后，几乎是关怀备至了，直到生下陆锦丰。
    那时天气变幻，大雨磅礴，雨水下了整整三天，引发一场不小的洪水，乌鸦当头鸣叫，绕梁三日，不见欢喜。
    婴儿的脸上满是诡异的半点，密密麻麻的纠缠在一起，好似那地狱逃出的恶鬼。
    知道内情的人们都说，这孩子怕是受了诅咒了，一定是恶鬼转世，若不处死，必当祸害苍生，祸害亲人。
    可十月怀胎的儿子，纵然再丑再不吉利，如何能舍得抛弃？莫琴黯然，想找丈夫商讨如何保护孩子的方法，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了。少年就像是凭空出世一般，凭空消失了。
    家世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连名字也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莫家父母被气得病倒在床，逼莫琴溺死婴儿，忘却那一段不堪的往事，就当少年死了。只是曾经那么浓烈的爱，如何能说忘就忘？一句“他死了”就当过眼云烟，如何肯甘心？
    莫琴带着孩子离家，在偏远的地方肚子带着孩子艰难生存，然后不断打听少年的消息，她总相信她的丈夫不会那么就死了的。
    然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托付出去的人偶然见到神似少年的人，她匆匆忙忙进京，花了诸多功夫，如愿以偿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只是这个人，却不是她心中的丈夫，而是帝王的外孙，尊贵的定北王候世子。
    他叫人把她轰出去，百般不肯承认他们的过往，漠然的态度，漠然的目光，将他们的感情深深埋葬。
    她也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了人，一再试探，最好发现他还是他，除了身份不一样。
    铁证面前，百般无奈之下，少年终于承认了他们的感情，也告诉她他离开的缘故。
    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因为少年一开始，就没有对她抱有真心。他接近她，只源于家族里一个诡异的诅咒——但凡家中长子，必定丑陋不堪，克亲克友，且活不过十六。
    这是家族里不为人道的一个笑柄，一个难堪的过往。所以每当家族里的长子，都是被人嘲笑说道的。
    他想打破这个被诅咒的规律，可又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和声名冒险，于是在遇到莫琴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试验品。而她，果然如诅咒传言那般，生下了一个丑陋不堪的怪物，一个不吉利的怪物。
    而他，终于克服了长子被人诅咒的笑话，离开莫琴后，迅速成亲生子，继承侯爵之位，成为京城一时传奇的佳话。
    没有人知道莫琴，没有人知道他还有个被咒诅的长子，世人只晓得定北王的风华绝代，只晓得定北王的长子楚旭然。
    莫琴母子，注定是被牺牲的。
    可凭什么，活该他们牺牲？
    莫琴不甘，她想讨要一个说法，定北王被纠缠得无奈，只得答应她，只要她溺死了不被人知道的丑子，抛却他们以前的过往，他愿意接受她这个江南小户人家的女儿，让她成为定北王的侧室，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
    她一生最重情，最珍惜的男人，在他眼里，她却只是个笑话。
    莫琴拒绝了这个男人的要求，独自带着儿子回到江南，却发现老父老母已然病死，众人的口水几欲把她淹没。
    痛苦，内疚，绝望，斥责，悔恨，那么多的负面情绪上来，她承受不住，终于还是垮了。
    她跳水身亡，死前想要把孩子一起带走，却怎么都舍不得，于是把孩子放到篮子里，让他顺着河水飘走。
    再然后，陆锦丰被李氏捡到。
    李氏是真的有个儿子的，但疾病缠身，命不长久。陆大义夫妇在悲痛之际捡到同样年纪的陆锦丰，遂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这个秘密，连牛氏也不知道，遂牛氏只道陆锦丰越长越不像陆大义，其实陆锦丰根本就不是陆大义的儿子。
    “那个定北王，心倒是够狠。”听完这故事，陈沐沐倒吸口气，“不爱就不要纠缠，利用别人感情，活活害死了三个人，他良心就不痛么。”现代骗婚的人渣都没他这般毒辣，连自己的孩子都一心想弄死。
    “那样的人，自私自利，终其一生都只会为自己谋算，别人的生死他岂会放在眼里。”陆锦丰不屑。
    “心塞吧？虎毒还不食子呢。”陈沐沐看着他，眉眼触动。
    “我可不是他儿子，我的父母只有一个。”陆锦丰抿唇，眼里的讽刺几乎能把人灼伤，“那个男人，不配当我的父亲。”
    别说陆锦丰，就是她也不会认定北王这样的人做父亲。
    虎毒尚不食子，这定北王，连自己的妻儿都要谋害，简直禽兽不如。
    不过……
    陈沐沐眸光转了转：“这些小道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定北王的势力自不用说，皇室中人，王侯之家，有权有势，民不与官斗，若非这般，也不至于把莫家害得那么惨了。
    而且把莫家人害得那么惨了，他还依然是声名在外的定北王，没有人讨伐公道过。
    莫琴一事定是定北王一生的污点了，莫琴死后，关于他们的丑事就彻底被埋葬，若非有心之人，根本不可能会查到这么辛密的事情。而这有心之人，还得具备一定的能力才行，可陆锦丰，显然还没有具备跟定北王作战的能力。
    那么他得到这些消息，一定有人帮忙。
    陆锦丰瞥她一眼，似笑非笑说道：“我身边谁有这样的本事，你不是都猜到了？”
    陈沐沐眸子一动，一个名字跃上心头。
    其实不难猜。
    陆锦丰本是一个“普通”的乡下种田小伙子，他的交际圈也就那几个乡野的泥腿子，几个泥腿子估计一辈子都见不到王侯贵族，怎可能知道王侯贵族那些背后的隐秘，稍微一排除，那跟陆锦丰透露消息的人就显而易见了。
    况且除了林半仙，还有谁对陆锦丰背后的故事那么感兴趣，总是追着陆锦丰要给他说身世？
    陆锦丰见她不说话，也不急着开口，坐到一边倒了杯茶，缓解奔波的饥渴。
    空气里静谧得叫人发慌，陈沐沐率先打破沉寂。
    “你且说说，他是谁，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情？”
    非亲非故靠近，必有所求。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哪怕知道一些事情，未必热切地想要抖露出来，但林半仙不一样。
    他纠缠着陆锦丰，迫切地想要告诉陆锦丰的身世。
    乡下田园生活是美好宁静的，陆锦丰好容易度过了最难过的坎，眼看着好日子就要到了，却突然搅合进定北王府的事情中去——别说林墨只是想告诉陆锦丰他的身世而已，为人子女，知道自己亲生母亲死得那么凄凉，而罪魁祸首还依然活得肆意嚣张，怎么可能！
    林墨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他所图谋的，也不会简单。
    “林墨。”陆锦丰深吁口气，眼里情绪莫名，“他痴恋莫琴，若非当年定北王搅合，现在与莫琴在一起的人，是他。”
    “要是当年跟你母亲在一起的人是林墨，结局也许会不一样。”陈沐沐道。
    听得那句“母亲”，陆锦丰怪异瞥了陈沐沐一眼，却也没反驳，只是淡淡说道：“也许吧。”
    只是也许而已。
    定北王给不了莫琴幸福，林墨未必就给得了，若是深爱一个人，怎会舍得折腾她的孩子。
    林墨这分明是，要把陆锦丰推入水深火热的大坑里。
    “那他让你上京，是为了让你报仇？”陈沐沐皱眉，想了想，提醒道，“不论如何，定北王终究是你的父亲。”
    子不能弑父，不然这天下之大，再没有陆锦丰容身之处。
    而且莫琴估计也不想他报仇的吧，最后她把他送走，是想他好好过着，哪怕被人嘲笑，再艰难都要活着。
    她那么希望陆锦丰活着，断然不希望陆锦丰为了给她出一口气，弄得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陆锦丰，我也希望你活着。”
    陈沐沐深深看他一眼，低声道：“逝者如斯夫，来者可追。人很多时候，是该自私一点。”
    “我没有为母出气那种强烈的愿望，多次从鬼门关走回来，我很珍惜自己这条命。”陆锦丰抓着她的手，定定看着她，“如果可以，我只想做一个乡野村夫，跟你晨出暮归，跟娘一起度过余年。”
    这表白的……很让人心跳。
    陈沐沐眼神一阵乱飘，又很快聚到一处，她抿了抿唇：“如果？”
    陆锦丰说的是如果，而不是能够。所以这其中有着不可变幻的因素。
    “别无选择了。”陆锦丰瞅着她的神色，扬唇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有些凉薄，戚戚冷冷的。
    “定北王府的长子，我那个所谓的弟弟，前段时间逛青楼跟人大打出手，被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