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弱白月光后我每天崩人设》心虚

    开机宴上也没吃多少东西, 离开宴会厅后傅游年就带郁奚到外面店里吃了碗小馄饨,然后才回剧组的酒店。
    第二天一早开始拍摄,第一场就是对手戏。
    郁奚提前几天适应了一下用盲杖, 说起来倒也奇怪, 过去挺长时间了,现在还残留着肌肉记忆,几乎在摸上去的时候,他就能回忆起来之前的那半年是怎么依靠盲杖走路的。
    他用得其实不算多, 因为有些抗拒, 不由自主地会去想周围人看到他手里的盲杖会是什么样的眼光。
    但他也没办法永远待在病房里不出去。
    拍戏的时候他不需要完全阖上眼,还是可以看到面前的路和旁边的人,只是得演出一副眼盲的样子。人在说话时注视着对方,或者目光环视四周都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必须得回避这种本能,有一点疏忽,落在镜头里就是穿帮。
    翻看了几个月, 又在侧边写了许多标注内容,剧本已经显得发皱。
    张斐然叫住郁奚跟他讲戏, “开头就是你去医院看病,碰到他,但是没有认出来,你觉得他的声音熟悉, 引起了应激反应……”
    电影的背景主要是在2010年前后,但宋西顾和江潮认识并相恋是在1999年的夏天, 当时同性恋仍然是人们口中禁忌的话题, 被称作是玻璃, 关系易碎, 不断地被人带着隐秘的好奇心所窥视。
    甚至相伴而来的还有许多极端的治疗手段,有父母想要改变孩子的性向,就将他们带去那样的戒断所。
    跟江潮分手后,宋西顾就曾经在那里待过三个月。
    耳边不断地有人给他拿录音机播放江潮留给他的磁带,上面都是江潮自己录的歌,每当宋西顾的情绪出现波动,就会有人用各种器械给他施加痛感,直到最后他再也不能去听那盘磁带,否则就是无休止地痉挛和反呕。
    郁奚穿了件很简单的烟灰色毛衣,外面套着大衣,手上一双黑色绒线手套,露出来的指尖上握着那根盲杖。
    “我知道了,张导。”郁奚点点头表明听懂了安排。
    光替还在调整走位,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
    场记打板,“《盲友》三场一镜一次,a!”
    江潮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步入了镜头,他手里还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检查报告单,神情冷肃而又茫然。
    “江医生今天来这么早啊?”有护士路过笑着跟他打招呼。
    “嗯,”江潮也回以一笑,“过来整理下昨天的病例记录。”
    清早六点多,医院里还没有开始接诊病人,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少,江潮在一把长椅上坐下,靠着靠背,有些脱力地出了口气。
    半个月前他感觉到经常性的胃疼,但当时还在忙着几个手术,没有太在意。
    谁能想到前几天去检查,竟然已经到了胃癌晚期。
    病变发生地迅疾突然,他还没有任何准备,就被告知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
    光影设计得很好,侧边医院墙壁上的灯光扫下来,刚好落在傅游年半边侧脸上,衬得他眉峰下像有一片淡墨,鼻梁挺直,唇色上妆后显得有些苍白,坐在那里身影很寥落。
    郁奚头一次在现场看傅游年拍电影,觉得很新奇,待在张斐然那边,跟他一起往监视器里看。
    护士开始叫号,江潮起身去诊疗室坐下,戴上了口罩。
    上午前面的几个病人都是白内障或者青光眼,老人居多,因此江潮在听到一个干净年轻的声音时,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然后愣在了原地。
    “您好,刚才听到叫16号?”
    “……坐。”江潮让旁边的护士扶着那个年轻人在椅子上坐下。
    “姓名。”江潮向来平静的声音泛起一丝难以窥见的波澜。
    “宋西顾。”
    他的声音和从前很像,哪怕过了十年也没有太多变化,就连长相也几乎没变,还是从前那样清秀白皙的脸,不说话时唇角也好像抿着一点笑意,低头的角度显得睫毛浓密纤长。
    “你的眼睛……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江潮问他。
    “之前出事故看不见了,”宋西顾已经跟许多医生说过这番话,因此从一开始的艰涩无措,到现在已经彻底平静,“在老家那边的医院,医生说我可以去做眼|角|膜手术,但眼部条件不够,眼压太高还有炎症。”
    剩下的那些宋西顾也没有听懂,就拿出怀里的病历本递给医生。
    指尖一触即分,宋西顾还是打了个哆嗦。
    原因无他,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像了,像得让人害怕。
    “开的药没什么问题,治疗方案可能有些和缓,所以需要的恢复时间也比较长,”江潮翻开看过,“不要太担心,回家接着用药,记得定时到医院来检查。”
    “好,谢谢您,”宋西顾已经麻木了,每次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可他至今都不能做手术,“下次我要什么时候来呢?”
    按道理是一周左右,江潮看着他失神的双眼,忽然间有了一点私心,说:“你下周五来吧,还是这个时间。”
    江潮写好了辞呈,下周五可能是他在医院工作的最后一天。
    宋西顾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江潮忽然叫住了他,“没有家里人陪着么?”
    “没有,”宋西顾回头笑了笑,他向来肤色冷白,显得整个人也有些冷,但笑起来却截然相反,明艳又生动,连那双失明的眼睛都好像乍然复苏一般,“我是一个人来的。”
    整段都拍得一气呵成,张斐然明显感觉郁奚比之前拍《青崖》是在镜头前要放松自然了许多,而且情绪也学会了恰到好处的外露,不像先前总是过分内敛,上镜就很僵硬。
    “果然合作过就是有默契。”张斐然从监视器后挪开,笑着说。
    傅游年懒散地靠着墙,伸手拆了包果汁糖,朝郁奚勾了勾指尖,像逗小狗一样引他过去,郁奚恼羞成怒转身走开。
    “还行吧。”傅游年就过去找张斐然。
    本来张斐然还想让他们熟悉适应几天,现在一看觉得也没有必要,就调了场吻戏下午拍。
    “待会儿就别借位了,真刀实枪地直接拍,”张斐然稍微清了下场,不算特别过火的亲密戏,还没必要全都清走,“不然后面效果不好,还得再多来几条。”
    郁奚没什么意见。
    但他回头发现傅游年还装模作样地去含了点漱口水,叼了片口香糖,实在无语,都不想跟他说话。
    “怎么了?”傅游年朝他那边走过去,拉着他到没人的地方,低头拿那片口香糖末端碰他的唇,“拍吻戏呢,不去漱口,就这么不尊重前辈?还是不想跟我拍?”
    郁奚想推开他去外面,被傅游年抬起手挡住,忍辱负重地咬掉那半截口香糖,才总算出去。
    张斐然跟灯光组协调好,等演员就位,结果抬头看到郁奚过来时脸色有点泛红。
    再一看傅游年是跟在郁奚身后出来的。
    张斐然忍不住低声跟傅游年说:“我让你去带人对戏,没让你去招惹人家。”
    “谁招惹了?”傅游年语气不服。
    “……”张斐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有时候真的是活该绯闻缠身,别瞎浪,又带着我剧组上热搜。”
    傅游年悻悻地老实过去走位。
    下午要拍年少时的一场戏。
    宋西顾转学差不多有两个月了,他性格还算开朗,跟班里男生都混得挺熟,唯独那个坐在靠墙座位的男生不怎么搭理他,宋西顾记得那个人叫江彦。
    当时江彦的父母还没离婚,他随父姓,名字取的是他母亲的姓,就是“彦”。
    后来父母离婚,他跟着父亲去了国外,就改名叫江潮。
    当初两个人恩爱正浓,给孩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等到分崩离析,叫起来就像是嘲讽。江潮无所谓自己叫什么,只觉得他们很无趣,吵闹了几十年,撕破脸的样子也很难堪。
    “宋西顾,你又在书包里藏什么呢?”课间,有个男生过去拽了把郁奚的衣领。
    郁奚皱着眉反手推开他,“反正不给你看。”
    “切,我还不乐意看你的,”那个男生朝他挤眉弄眼,“有什么可藏着的,大家都看啊,又不是你一个人,拿出来换着看看呗?”
    群演的表情有些过于夸张,张斐然喊停,又重新拍了一遍。
    宋西顾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回过神来,怎么可能,他们不会知道他在看的到底是什么。
    等课间所有人都出去打球,宋西顾才把书包里的书掏出来。
    他藏了本《孽子》,一本让·热内的《鲜花圣母》,另外还有《图灵传》,几个月前他突然莽撞地一头闯进了那个隐秘的世界,从此被激起无限的好奇心,也越来越明白自己可能也是属于那个‘王国’里的人。
    而且他甚至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
    郁奚是在教室倒数第三排,傅游年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教室外嬉笑打闹的声音传进来,宋西顾回过头,看到江彦盖着件校服外套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一只手搭在桌沿外,指骨修长有力。窗外树荫的光影晃动着,隔着深红的窗帘落在江彦的手背上。
    宋西顾忽然想起了《春光乍泄》,也是这样粘稠,又似血液的颜色,冲击着人的神经。
    傅游年似乎有所察觉,他揉了把惺忪睡眼,懒散地睁开,对上郁奚受到惊吓的视线,嘴角扬起点不怀好意的弧度,比着口型叫他:
    小玻璃。
    心脏怦然震动,秘密竟然这样轻易地泄露出去。
    可惊慌之余又有些隐隐的喜悦,或许他和我是同一个‘王国’的人。
    郁奚没经历过宋西顾那么复杂的心路历程,他在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性向到底是什么样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傅游年,从此这一点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他也不会再喜欢别人。
    但张斐然忽然喊了“卡!”
    郁奚有点懵,抬头看向张斐然。
    “你看他的眼神不够喜欢,”张斐然指了指郁奚,“镜头里看起来,惊吓比喜欢要多。而且你不能带着那种仰慕的感觉,是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跟他一起沉沦也无所谓。”
    郁奚仍旧懵懵懂懂,他不明白张斐然的话,就起身过去看了一眼监视器。
    其实拍得已经在水准之上,如果真的差很多,傅游年也不会让过。
    但张斐然总想更精益求精一点,这样的题材,难得碰到这么好的剧组配置,尤其从演员上讲。
    “我带他出去转转吧。”傅游年对张斐然说。
    张斐然点头答应了。
    郁奚跟傅游年走出了教室。
    这次剧组趁着寒假借用了一个高中的场地进行拍摄,学校里空空荡荡,只有剧组的工作人员偶尔经过,也都集中在教室附近,后操场空无一人,地上积雪成堆。
    “傅老师?”郁奚叫住傅游年。
    傅游年带他到没人的角落里,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要是我对你不算好,至少没有现在好,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还喜欢我么?”傅游年问他。
    郁奚眼睫微颤,犹豫了一瞬。
    他明白了傅游年的意思,但一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电影里宋西顾就是对江彦一见钟情,江彦什么都没做,顶多是在宋西顾转学过来的那天,听他自我介绍时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已。
    郁奚自认没有那样的义无反顾的感情。
    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一点,他没有为傅游年做过什么,他们只是一起拍戏,一起录了一个综艺,傅游年居然会喜欢他,到现在还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就像他从来只能拿片酬换取到家里人指尖漏出来的一点关心,要是没有赚到钱,他知道自己是连家都不能回的。
    他不觉得那样是对的,但脑子里根深蒂固地拿所有事情都当成是等价交易,傅游年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喜欢,早已超过了估测和预期,不像是该真实存在的事,不管是在疗养院里接过了他的病历本,还是腰上那处想想都知道有多疼的纹身。
    “可能不会。”郁奚说。
    意料之中的回答,傅游年只是笑了笑,抵着他的额头去亲他冰凉的唇,低声说:“但是我会,我可能病入膏肓了。”
    傅游年知道自己问郁奚的是个伪命题,假设不存在的事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就算一开始是他先喜欢上郁奚,郁奚既然已经动心了,感情不是分条缕析拿出来上秤衡量的事。
    何况郁奚明明那么喜欢他,尽管郁奚自己可能不知道。
    “那你就……追我一下试试,”傅游年对他说,“你为什么要追我?别说你不想追。”
    傅游年见他要开口,抬起食指挡在他唇边。
    “宋西顾为什么要追江彦?既然想追,打算怎么追?”傅游年接着问他。
    张斐然剧本里的感情其实写得比较晦涩,除了年少时怦然心动的爱慕,这是完全由心的,另外还有性|成|熟时的冲动。郁奚能明白前面的感情,但他大概率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所以无法理解主动对一个同性有欲|望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跟傅游年上|床,是单纯地很想亲近,觉得找不到比这个更亲近的办法,不是为了这件事本身。
    回到片场,又重新拍了一条,这次张斐然还挺满意的,直接给过了。
    后面就是第一场吻戏。
    宋西顾不知道江彦是怎么发现他是同性恋的。
    直到傍晚收拾书包准备放学,他心里都还在慌乱。
    “怎么还不走啊,天都黑了。”同桌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宋西顾正在走神,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那几本书掉到地上。
    江彦也拎着书包打算走出教室。
    宋西顾听说江彦的父母正在闹离婚,好几次都吵到学校来了,扯着江彦问他到底想跟谁。
    “我自己一个人过。”江彦每次都冷嘲着说。
    宋西顾还曾经在楼下办公室门口碰到过,江彦一开口说出这句话,就被他父亲拽着校服衣领扇了一巴掌,那力道特别狠,打得他半张脸连着眼角都血红。周围还有许多围观的同学,各个年级的都有,嬉笑议论,尊严被践踏得所剩无几,宋西顾有种说不出来的心疼。
    而且江彦好像确实已经自己住了,没有跟父母住在一起。
    “江哥又去那黑窝?”旁边几个男生过来笑着勾江彦的脖子。
    “滚。”江彦不想理会他们。
    江彦不愿意在父母的离婚官司里支持任何一方,还偷搬出了家,就被断了生活费。但他有自己的办法,那是个黑|帮都还没有彻底肃清的年代,地下拳场一类的地方几乎风靡。
    宋西顾跟着江彦混进了拳场。
    郁奚知道傅游年很会打架,好像还专业学过散打,但没有见他练过。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挤在底下血脉偾张的人群里,抬头往拳台上看。
    不得不说张斐然下了大功夫布置场地安排群演,这地方弄得乌烟瘴气,泛黄陈旧,群演也都毫不违和,就连待会跟傅游年打对手的那个群演,都是真的打过拳击的老手。
    傅游年戴好了一只拳套,拿牙叼着另一只的边缘往上提,他额发垂下几缕挡了点眼睛,往台下看时目光冷漠到几乎傲慢,但撞上郁奚的视线,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那笑意漫不经心,带着点痞气。
    郁奚脸颊很烫,心跳在胸膛里剧烈鼓动,他觉得是因为这个地方太过闷热。
    而且郁奚也没想到是真的打,他看到四周摆好了机位的摄像机,还有头顶打下来雪亮刺眼的灯光,也听到了场记打板的那一声响,以为摆姿势假打而已,结果真的动起手来。
    当然双方都还是有分寸的,只是需要表演效果。
    但郁奚看得还是格外惊心。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周围格挡的金属栏杆,指骨显得苍白,目光一直追着傅游年的身影,看到他被那个人掀倒在地,撞到身后栏杆上发出砰得一声响动,道具血包蹭破,殷红的血迹从额角蜿蜒淌下。
    这一条拍了七八分钟,张斐然才终于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可以接着下一幕。
    江彦这一场最终也赢了,他去拿了奖金,简单冲了个澡,把拳套搭在肩上,拎起书包,走了出去。
    夜幕深沉,刚下过一场雪,遍地都是纯白。
    走到一处没人的巷子口,他回过头,“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他额头上的伤还没怎么处理,眉目冰冷,旁边的街灯也没能给那双眼睛镀上一层温度。
    可宋西顾远远地朝他望过去,隔过呼啸寒冷的夜风,隔过倏然落下的冬雪,撞进他的眼底,像是某种感应般,两个人心里都猛地一震。
    宋西顾就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书,觉得此刻他和江彦相对的视线也像是狭窄山路上陡然相碰的车灯,有翻下公路和坠入深渊的危险,他明明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危险,却不回头地想要撞上去。
    江彦走过去伸手拽了他一把,那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甚至于很莽撞。
    郁奚被傅游年攥紧手腕,拖得脚步踉跄,然后撞到了身后巷子里昏暗角落的那面墙,他感觉到傅游年的手不经意地在他脑后垫了一下,没有磕到他的头。
    然后一个充满了矛盾困惑、力道凶狠的吻就落到了他的唇上。
    那几乎算不上是吻,更像是兽类掠夺的撕咬,他的唇瓣滚烫,呼吸急促,却没有任何推拒,反而指尖微颤地搭到了对方的肩背上。
    江彦顿了一下,他皱起眉,错开了宋西顾的脸,似乎有些后悔一时的血气上涌。
    宋西顾却又迎了上去,指尖插|进他的发根,笨拙急躁地贴住他的唇,唇齿厮磨间,他眼角泛湿,抬起头却对上了江彦没太多感情的目光。
    郁奚知道是在拍戏,但还是被那眼神刺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只顾勾着傅游年的肩,想要那来之不易的吻。
    这段镜头拉得很近,收声也很清晰,张斐然觉得差不多了,赶紧让场记打结束板。
    傅游年还觉得有点可惜,再拍一会儿他也不介意。
    郁奚蹲在地上,顶着件外套蒙住头不出声。
    张斐然清了场,留他俩在这边缓一缓。
    傅游年才去撩郁奚头上的外套,发现他脸红得厉害,忍不住嘴欠,“这就害羞,过几天拍床戏怎么办?”
    “……”郁奚低头看地没说话。
    “要不然也提前练练,”傅游年凑到他耳边,声音里带着笑意,小声说,“我去租套设备,找个地方,先拍一遍……”
    “……你找谁拍?”郁奚屡屡被他的厚脸皮突破下限。
    “干嘛找人,”傅游年搂着他站起来,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上,“我自己就能给你拍,也不用太多机位,你想拉个近镜头么?”
    郁奚实在没忍住,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傅游年才笑了半天,没再接着说。
    这场拍完后天色早已漆黑,到了下戏时间。
    晚饭还是在剧组吃的,差不多九点多才回酒店。
    下了场大雪,街上的人不算多,尤其片场位置比较偏僻,回酒店的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行人。
    傅游年把车放在停车场,拉着郁奚出去玩。
    “要不要去堆个雪人?”傅游年看到酒店楼下庭院里很多白天堆起来的雪人,指尖捏了捏郁奚的耳垂。
    郁奚还没有自己堆过雪人,就点了点头。
    但是他也不太会,团了一个雪球,刚放到地上就散成了碎末。
    傅游年勾起唇笑了笑,接过手套戴上,伸手帮他去堆。
    郁奚就蹲在旁边看着。
    庭院角落的灯光底下,傅游年眉眼的轮廓很清晰,他低头捏着掌心里那团雪,哪怕戴着略厚的绒线手套,还是能看出手指分明的骨节,郁奚起初一直盯着他手下模糊成形的雪人,后来却不知不觉顺着他的手背,视线落到了他的侧脸上,开始发呆。
    傅游年总是很认真地陪他做一些很幼稚的事。
    郁奚伸手拿指尖戳了戳傅游年手里那个雪球。
    “讨厌不讨厌?”傅游年掌心里都是雪,就拿手背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郁奚挨着他坐在台阶的软垫上,偏过头靠着他的肩膀。
    “黏人精。”傅游年亲亲他的眼睛。
    “可我没有去黏着别人,我就喜欢跟你待在一起,”郁奚一只手还抱着傅游年的胳膊,拿另一只的指尖去摩挲他的脸颊,迟钝地感觉到有一丝不服气,“为什么说我看你的眼神不够喜欢你?”
    “要是你现在跟我分手,我肯定会再去追你的。”郁奚有点执拗地看着他的眼睛。
    傅游年还没开口,郁奚又接着说:“你一开始也没有这么喜欢我,我都听到了,你说我养着挺好玩的。”
    当时他们还在录综艺,郁奚偶然听到傅游年在跟谁这么说,语气并不算轻慢,但绝对称不上对他有多认真。
    然而前几分钟傅游年还说心疼他,像深情款款的恋人。
    傅游年一时哑然。
    他之前确实不乏花言巧语,掺着几分真心,半真半假随口说出去的,算是些哄人玩的把戏。
    像他第一次送给郁奚的那束白茶花,一半是真心想祝他杀青快乐;但另一半,他不得不承认他心里很清楚,郁奚还那么小,或许会为了他的那束花动心,他却还是那么做了,模糊了暧|昧的边界,既是追求也是引诱。
    想钩郁奚主动去追他,尤其那时他还误以为郁奚本来就喜欢他。
    只是他没料到郁奚会听见,还能记这么久。
    就很心虚。
    那个半人高的小雪人堆好了,傅游年拿了根树枝,指着雪人的肚皮回头问郁奚,“要给你写个名字么?写小鱼好不好?”
    旁边那几个雪人上好像都画了名字。
    “你堆的,写你的名字。”郁奚说。
    傅游年没有写,他在雪人肚皮上,差不多算是腰的位置画了条小鱼。
    “怎么画这个?”郁奚抱着膝盖问他。
    傅游年差点脱口而出,想说因为我是你的,却又及时刹住。
    他忽然惆怅地发现张斐然有句话说得没错,虽然他之前没这么跟别人成天撩骚过,但将来要是跟郁奚闹绯闻,绝对是他嘴欠浪出来的。
    “就……挺可爱的。”傅游年学郁奚的样子坐着,伸手摸了摸雪人的头。
    但他又确实觉得挺可爱的,就像郁奚之前送给他的那个小煤球挂坠,他还一直在身上戴着,不舍得挂在钥匙或者手机上,所以就单独收好,偶尔拿出来看看。
    郁奚拉过他的手,拍掉上面湿漉漉的雪,脸颊贴着他的掌心给他暖了暖,眼睛像落了一把星子,说:“但你现在真的特别喜欢我了是不是?”
    ※※※※※※※※※※※※※※※※※※※※
    注:“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孽子》白先勇
    “青年这天和孙丽坤的目光相碰了。如同曲折狭窄的山路上两对车灯相碰一样,都预感到有翻下公路和坠入深渊的危险,但他俩互不相让,都不熄灯,坠入深渊就坠入深渊。”——《白蛇》严歌苓
    (“青年”是个穿男装的女孩子)
    《鲜花圣母》作者让·热内,法国同性恋戏剧家、家。
    感谢在2020-11-15 23:56:13~2020-11-16 23:0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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