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球》093A 解饥渴众兄餐秀色（下）

    入此绝境，又能怎样呢？不犟只得硬着头皮装睡。可是越想睡着却越是睡不着。山谷的阴风呼呼地刮着，山谷的瀑布嗒嗒地流着，吵得让人心烦。更让不犟心烦的是，两只鸟儿，黑暗中不知长得像个什么样儿，只听得它们像是在谈话，又像是在吵架，时而舒缓，时而激昂。谈话也好，吵架也好，就当是一对孤独的野鸳鸯在互诉衷肠，行人见了驻足听，寡妇见了起彷徨罢了。可它们的叫声却是奇特，对方缓慢地叫一声“哩哟嘻”，另一方也是不慌不忙地叫一声“哩哟嘻”，对方像是鬼来了，急促地叫一声“哩哟嘻”，而另一方跟着就像是饿狼来了，狂暴地叫一声“哩哟嘻”。对方连叫两声“哩哟嘻”，另一方就紧跟着连叫两声“哩哟嘻”。不犟起初只是烦恼这叫声，后来听到那声音似乎是在说“你要死。”在两只鸟儿一阵急促的“你要死”之声后，不犟感到心慌心累，头晕脑胀，似乎已经踏进鬼门关半步了。不犟只得爬起来，吃了点东西，又给自己壮了胆，然后和衣躺下，在那一阵紧似一阵的“你要死”之声中辗转反侧。直到黎明时分，困倦不已的不犟方才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了，那金灿灿的太阳，把大地烤得温热了。经过一夜的修养，不犟恢复了体力，精神也好了许多。看到远处的山峰重峦叠嶂，没有尽头，不犟不想再往前走。还是昨日那个地方好，不犟又折返了回来。正走着，忽听得山下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了唰唰唰的声音，就像是豪猪、野牛在逃窜。不犟忙闪到一棵大树后，手里攥紧棍棒，双眼偷窥树林里的一举一动。透过树枝，隐约看到人影，不犟以为是虎人，便想是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好呢，还是逃跑的好。那两个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是两个地球人，虽然肤色与自己不同，但却也长着一张猿脸。这是两个青年人，都是男的，年龄大约二十岁，身高接近一米八。一黑一白，黑人皮肤略黑，像是白人与黑人结合后生下的混血儿。白的金发碧眼，高鼻梁，双眼像是深陷在眼眶里。再看其模样，两个人都是胡子拉茬、蓬头垢面，像是两三个月没有洗澡洗脸似的。衣服破旧不堪，满身破洞，与其说是穿着衣服，倒像是穿着蜂窝，胳膊、肚子、背部、屁股、大腿、小腿上的肉，有的被衣服裹住，有的却暴露了出来。再看那眼神，充满了恐惧、忧伤、茫然。两人一边前行，一边左顾右盼，就像是两个贼似的。不犟心想，自从来到这个星球，见到的都是一张虎脸，如今看到猿脸，也就遇到自己的同伴、同胞了。或许他们也是被那些虎人掳了过来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犟见了，欣喜若狂，热血喷涌，立即从树林里蹿了出来。那两个人听见声响，向这边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忙连滚带爬地往山下逃去。不犟怕他们以为自己也是虎人，忙大叫道：“兄弟伙，别怕，我们是一家人呀。”那两个人似乎没有听到不犟的说话，依旧狼奔鼠窜。不犟估计可能是语言不通，他们才会不理会自己。自己是留过学的，白种人、黑种人多数人都会讲英语，不犟忙用英语说道：“同胞们，我想你们呀。若是你们走开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一下子对上味儿了，二人忙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不犟。等不犟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后，却发现那两个人瘫软在地上了，两眼又惊又喜，但嘴巴微微一张，却又不动了。不犟认为一定是他们饥渴交加、惊惧悲愤所致，连忙找了一个大片的树叶，将其折叠起来，去小溪里舀了一些水来，分别让二人喝下，又取出袋内的部分食物，分与二人吃了。二人吃完后，精神、体力略有恢复，便捂着脸大哭起来。不犟伏上去，含泪说道：“你们就不要捂着脸了，这儿没有人说你是胆小鬼，更没有人夸你是大丈夫。在这儿，即便是听到地球上的同胞的啼哭声、看到同胞们的哭相，也是一种奢侈了。”说完，三人相互拥抱，喜极而泣，哭成一团。见两人精神仍旧萎靡，不犟便把他们带到了昨夜的那个洞穴，让他们睡下。自己有了同伴，不再孤单寂寞，身心轻松了许多。昨夜狂叫“哩哟嘻”的两只鸟儿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看到两人睡得正酣，不犟睡意来了，偎依在二人身边，酣然入梦。
    半夜，三人睡醒了，就相互谈论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经历。那两个人中，黑人名叫林吉奇，白人名叫约基·约瑟，都来自英兰国。也是为了打败那些虎人反而被他们掳了过来。至于如何逃出魔掌，他们不像不犟那么幸运，而是偷偷地挣脱绳索，半夜跑出来的，其余的经历都大同小异。在这样的环境里，大家早已跨越了语言上的障碍，种族上的差异，文化上的隔阂，相互关爱，相互支持，相互鼓励。别人偶感风寒，就像是自己患了不治之症，别人稍稍饿着，就像是自己三月不知肉味，别人微微感到天冷，就像是自己冻得哆哆嗦嗦。想到这感人的场面，不犟恐惧之心稍解，心情也开朗了许多。不犟又想，也不知那些虎人掠了多少人来，也不知还有多少人没有逃出来，也不知和自己一同去往北达市的文豹、史小妹是否被掠来了，即便来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因此又变得忧心忡忡、黯然神伤起来。林吉奇、约瑟见了，忙问怎么了。不犟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林吉奇说道：“我们不妨在这附近搜索，兴许还会找到他们呢。”三人一拍即合，天亮后便在山林里仔细搜寻。不出所料，又找到了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一个白人，名叫维杰，一个黄人，名叫张炯。然后再扩大搜索范围，一连几天，大家一无所获。约瑟有些郁闷，说道：“不知还有好多人没有脱离虎口。”不犟安慰道：“搜索不到，或许是虎人掳来的人口比我们想象的要少。若是逃到这儿的人摩肩接踵，那就表明我们的同胞不知还有多少人在受蹂躏和煎熬。”约瑟笑道：“这样便好，最好是一个也搜索不到。”
    正当众人准备避开灼热的阳光，打道回府，约瑟发现不远处的大石头后似乎有个人影儿，忙尖叫起来。听到叫声，不犟等人跟随约瑟飞奔了过去。大家一看，却是个女孩儿，也是金发碧眼。浑身裹满了泥浆，就像是从泥石流中逃出来的幸存者。面色虽然有些憔悴，但还有些红润，精神有些萎靡，但却不是奄奄一息。林吉奇、约瑟等人忙扶着她去小溪中去清洗，不犟说道：“以前我们几个寡男人可以赤身裸体地漫山遍野乱跑，如今有了女孩儿到咱们这儿来，我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狂放不羁了，毕竟男女有别。”约瑟说道：“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咱们就不要被那些道德条条框框给束缚住了。”林吉奇说道：“看着女孩儿的相貌，应该也是来自那自由开放的国度。即使是这样，我们也应该听听她本人的意见。我看这么着，我们把她扶到水边，帮她洗洗脸，然后再让她喝些水、吃点儿东西，等体力恢复了，她自己洗澡洗衣服吧。”大家都同意。林吉奇、约瑟把她扶到小溪边，洗了脸，不犟拿来食物让女孩儿吃了。女孩儿双手捧着，舀了些溪水喝下去了。看到几个地球人，女孩儿惊恐的面容变得坦然了，惊惧的眼神变得柔和了，看到这几个人这么关心自己、爱怜自己，感激的泪水流出来了。等心情平定下来，女孩儿讲述了自己的姓名，名叫爱丽丝，又讲述了自己的逃亡经历，与林吉奇、约瑟等人几乎如出一撤。最后，林吉奇问道：“你身上污泥翻滚，是我们帮你洗呢，还是你自己洗？”爱丽丝笑道：“虽然我来自自由开放的国度，但我还是羡慕东方人的那种矜持。身体也还行，我就自己洗吧。你们可要管好自己的眼球，不要让它偷窥哟。”不犟、约瑟等人便进入密林，在那儿小憩。
    当爱丽丝说声“好了”，大家蜂拥而出，来到爱丽丝身边。都是几个青年的光棍儿，突然来了一个女孩儿，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再看看爱丽丝，披着秀丽的长发，衣服虽然也是漏洞百出，但却像地球上追求时尚的女孩儿，故意把好端端的衣服弄些孔洞，以吸引人们的眼球，又是一种另类的美丽。那脸蛋儿，褪去泥浆之后，倒是显得活泼靓丽、乖觉可爱，兼具东方人的高雅矜持，又不失西方人的青春浪漫，既迎合了不犟等东方人的审美观点，又迎合了约瑟等西方人的审美情趣。加之身处遥远的异星，只要是见到地球人，不犟等人就像是见到了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大伙儿像是事先约好了的，把爱丽丝轻轻放倒，然后抬脚的抬脚，抬腰的抬腰，抬头的抬头，轻脚轻手、小心翼翼地把爱丽丝抬了起来，缓缓地往那洞穴方向进发。爱丽丝先是咯咯地嬉笑，然后便是喜极而泣，激动地说道：“遇到这么好的兄弟姐妹，就是死了，或是被那些虎人吃了，也没有遗憾的了。”
    不犟笑道：“遭受了这样的折磨，你仍旧面色圆润，体态丰满。在这以前，你一定是胖乎乎的圆滚滚的，就像是我们的国宝熊猫了。到这儿来了，你就不是国宝了，而是地球的宝贝，简称球宝。既然是球宝，我们就要用生命来保护你，让你衣食无忧，我们就要用真情来呵护你，让你青春常在。”众人齐声笑道：“球宝，我们永远爱你。”不犟想起了口袋里只剩下一块面包了，忙说道：“哎呀，我们已经弹尽粮绝了，恐怕爱你也只能停留在口头上了。”来到洞穴后，大家轻轻地把爱丽丝放在草堆上。不犟生怕爱丽丝还未吃饱，把仅存的那块面包拿了出来，双手递给爱丽丝。众人在爱丽丝面前围成一个半圆，两眼巴巴地看着爱丽丝的嘴唇和手里的面包，都感到饥肠辘辘，口水都快流了出来。爱丽丝刚吃过一点儿东西，看到兄弟们饿得不行，把手中的面包递给这个人，这个人忙摆摆手，递给那个人，那个人忙摇摇头。爱丽丝轻轻地啃着一小块儿，还未下咽，双眼早已滚落下几滴清泪来。不犟看着泪眼朦胧的爱丽丝，也哽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