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第九十一章 自然教会

    圣者劳恩究其一生都在宣扬着善意，他抛弃了贵族身份，推却了官职，毅然决然地在那个主人可以随意处置奴隶的年代，艰难无比地告诉大家，要热爱自然，要帮助他人。他被人嘲笑，被父母责骂，连他的爱人都不能理解他。
    “主人的命和奴隶的命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
    他相信着纵使地位不同，但是生命是等价的。一个奴隶，唯有生命是不应当被人掌控的。所有人都以平等的因由出生，自然应当以平等的因由死亡。
    劳恩就这么孤独地在那个时代，宣扬着自己的观点。
    很难说他究竟有没有成功，他为沙海之国寻找不枯竭的泉水；他不远万里去寻觅治疗瘟疫的草药；他在暮年衰老潦倒之际，倾其所有建造了阿斯莫德第一座孤儿院。
    他曾无数次面对死亡，若不是曾是贵族的他自幼被教导武艺与魔法，他或许根本活不到有人听到他的愿望的那天。
    有人开始认可他的观念，那些被他拯救过的人，那些被他打动的人，那些心怀悲悯的人，他们聚集在一起，自称为“自然教会”。他们执行着劳恩的理念，宣扬着劳恩的思想，他们称他为，“圣者”。
    与曾有过的任何信仰都不同，自然教会并没有对世界对神明对至高无上加以描绘，也未曾假借神话宣传自己的独一无二宣传自己是神的使者。他们对神迹毫无兴趣，他们所完成的一切，并非神的旨意，而是出自内心的爱。
    ——《英雄编年史》
    大祭司性子有些跳脱，不然不会在黑荆棘之兽刚刚被平息之刻就有心情说笑；他也有些迷糊，甚至可以说有些从心所欲。不过他心眼不坏，乐呵呵地就准备带着还不知道是谁的索格与因玫去帝都了。
    正因如此，索格才会暗自思索如何阻止他去面见檀伽罗。
    索格今年不过二十岁，成为骑士也不过五年，获得帝都第一重剑骑士的名号也不过三年。黑石学院在十五年前就建立了，他在帝都的时间远比在黑石丛林的时间长，长得多得多。他效忠檀伽罗的时间也比跟从骑士长雷朗的时间长。他去黑石丛林不过两年，伊辛王道雷格朗命他去与雷朗交接，然而雷朗在索恩修斯的地盘上也只能暗中行动。
    索恩修斯自然不会让加诺的任何异常被雷朗察觉，他们迅速而有力地模糊了一切消息。他们人为地制造了种种假象：陆续出现许多力大无穷的孩童、伤口能够自我愈合的少年、皮肤坚硬如铁的男孩……加诺那些异常便被掺杂进这些大大小小的怪像中去，使得雷朗疲于奔命。他们当然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他们在加诺开始显露龙的非凡之前就开始创造那些亦真亦假的流言了。
    加诺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清楚看似式微的索恩修斯势力的盘错复杂，他也清楚帝都众人的一切。
    檀伽罗担得起一句手段狠辣，他因实力自持，而毫无顾忌。檀伽罗的战无不胜和未逢敌手的势力让他有恃无恐，他不需要瞻前顾后，一旦有什么他认为不利的事，便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然后以武力威慑和铁血手腕压下反抗。这对于各地领主早已各自为政的铂兰诺有着奇效，他依靠这个将有分崩迹象的帝国强行再次粘合。
    但是大祭司不应该面对这些，审判者能够审判负罪的万物，但无法给予他们处刑，没有行刑者，索格不认为大祭司能够打败檀伽罗。
    大祭司意图审判檀伽罗，让他打消控制荆棘之野的念头，但是檀伽罗足够固执，他根本不会相信自己控制不了荆棘之野。他们相信的东西完全不同，大祭司知道荆棘之野并非一种可控的力量，而是毁灭一切的灾厄；而檀伽罗仅仅将它视为一种力量，既然是力量，那当然可以掌控。
    索格直截了当地对大祭司说：“你无法审判檀伽罗的，你能宣告他的罪行，但那毫无用处。没有处刑者，你的审判只不过是刻在他身上的罪状罢了。檀伽罗不是黑荆棘之兽，你无法那样压制他的。而且，你会被他杀死。”檀伽罗可不会在乎杀死一个圣者。
    大祭司神情庄严，他摇了摇头，说：“七圣者就是为了荆棘之野而诞生的，我们在人世间辗转继承了两千年，就是为了阻止荆棘之野。檀伽罗妄图控制荆棘之野，罪无可赦。”索格知晓檀伽罗的实力，圣者不应该死在这里，他劝说道：“三皇子如果真的能控制住荆棘之野，那最好不过；如果他控制不住，被反噬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荆棘之野不会因此就更难缠，没必要现在和这样强大的战力翻脸。”
    大祭司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那是底线。他的野心大过头了，他的自信也大过头了。劳恩大人留下的意志，一定不是让我逃跑的。”
    “何为自然？人属于自然，妄图以人力干涉自然，引起的连锁破洞，只能花费更大的精力去填补。说到底，荆棘之野不过是安卡公爵屠神遗留的灾难。神明终将灭亡，但不应该那么早，人类本应该在神明的威慑下懵懵懂懂地生活两千年，一点一点艰难摸索摆脱神明控制的办法，公爵大人在数千年前便摧毁了诸神，仅仅留下了一个荆棘之野。它虽然危险，但是不过是神明残留，我们仅仅要对付一个荆棘之野，便可以以此替代两千年的神明统治，我们有两千年的时间来代替神明掌控大陆，这已经是过分的仁慈了。”
    “但是檀伽罗不同，他在强行留下那些渣滓，而这不是后世应该背负的责任。而且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索恩修斯已经开始行动了，暗影龙也开始收集基石了，七圣者也同时现世，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时机了。我们等不了下一个时机，甚至……这次成功不了，我们只能逃亡了，逃离大陆，然后由公爵大人的后裔，将大陆摧毁。有一些东西不是一个人能承担的，公爵大人能够替我们摆脱诸神，但终究我们还是要经历神代力量的洗礼。”
    索格只是知晓荆棘之野，却不明白它究竟是什么，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他不以为然，以为不过天灾，怎么可能一场灾难能够摧毁一个国家一个大陆。
    这也是檀伽罗的想法，怎么可能存在能够覆灭一个国家的灾难。
    索格只觉得手脚冰凉，他轻声问道：“这也是圣者的口谕吗？”他说的圣者，自然是圣者劳恩，那位决然抛弃贵族身份的慈悲圣人。
    大祭司却否定了他的问题：“这是七圣者的责任，并非圣者的愿望。他只是坚信着和平与慈爱才是完美的未来。”
    “人属于自然，万物存在平衡，太过跋扈最终会被这个平衡碾碎吞噬，劳恩大人坚信着人类最终的发展将会一如最初，再次回归自然。”
    “所以每一代自然教会的大祭司，才会是审判者，永远公正爱着一切的审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