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第八十二章 窥测

    现在，我需要他去死，他便回来为我去死了。
    ——《罪影之歌》
    瑟西站在加诺面前，加诺此刻已经彻底堕化，完完全全变成了龙。现在的暗影龙，全然找不到加诺的影子。他被伊绯因控制着魔力，因而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不甘地怒吼着。但是龙的力量毕竟不是其他生物能够比拟的，即便是伊绯因，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完全控制住。
    而瑟西似乎不清楚加诺此刻的危险，她竟然向前又走了几步，暗影龙低下头颅，看上去想要将她吞食。
    伊绯因一惊，她顾不得保持自身安全，反手将弓背在身后，迅速冲了过去，她喊道：“索恩修斯，快避开！”瑟西和暗影龙离得太近了，使用月之弓的攻击形态的话，会连同她一起被摧毁。她伸手在空中一抓，再将手中的星砂散在空中，让魔力注入其中，随时准备发动魔法——只要瑟西离开。
    但是瑟西像是未曾听清她的警告，她低着头，伸出手，抵在加诺垂下的头颅上。
    伊绯因以为她要用什么禁忌魔法将暗影龙制服，然而瑟西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用手抵着加诺的头颅。
    加诺低吼着，瑟西抬起头，从兜帽的阴影中看向加诺，她清丽的面容完全隐藏在暗影之中。伊绯因不由得暗骂：“真是的，这太乱来了！居然在暗影龙面前匿于阴影！你不想活了吗，索恩修斯啊！”
    瑟西并不理会伊绯因，她手上用力，从兜帽阴影下露出的半张脸寒若冰霜，语调冰凉：“加诺，这样的你，让我很失望啊。”
    “在手染鲜血之后，在牺牲无辜之后，在好不容易学会拯救，学会牺牲之后……就准备逃避了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准备看着所有人死去吗？以不死的龙族的身份？”
    不是这样的……我想救他们，但是，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只有我该痛苦吗？只有我该一直受罪吗？其他人知道了这一切，但是他们还能怀揣私心，为名，为利，为王位而争斗，凭什么，只有我，连拒绝救人的权利都没有……哪怕他们和我毫无关联。
    “这么轻易就能够被本能控制，一心想成为英雄，只是希望有能力放纵自己吗？”
    不是的……我刚刚控制住了，我在与弗洛狄对战时控制住了……但是，我不这样，甚至连休息都不行……求求你，让我休息一下好吗……我，我不想拯救什么……难道，我只是一个工具吗？
    “安达雅还在等着你回去，希娅还想向你道谢，感谢你救了她。”瑟西的语调突然柔和下来。
    伊绯因看不下去了，她冷笑着说：“你是想要用劝说来唤回龙仆？如果能够成功的话早就有人做到了，毕竟，这位暗影龙对这个世界对这里的人并没有多少眷恋，这个世界也没有对他温柔到让他愿意放弃一切。”
    希娅……她感谢我吗？她……没事就好……我不想回去……如果没有什么足够让我去死的理由，我又为什么要拼尽一切……
    暗影龙自然不会听从瑟西的呵斥，它挣扎着，试图攻击瑟西。伊绯因已经控制不住它了，于是她取下月之弓，拉满弓，这次是攻击形态。她的魔力汇聚在脚上，伊绯因准备在攻击暗影龙之后，就利用超高速将瑟西带走。果然刚刚不应该放任索恩修斯乱来的，她居然试图说服堕化的龙，亏她还以为索恩修斯有什么完美计划。
    暗影龙彻底挣脱了伊绯因的压制，她将箭对准暗影龙的头部，喝道：“快让开，索恩修斯！”
    “别出手！星辰皇女！”瑟西侧过头，狠狠地瞪着她。
    伊绯因和她对视片刻，暗影龙已经重新开始了破坏，她最终收起了弓箭，无奈地说：“你这家伙……”伊绯因退了出去，她原本打算将躺在一边的无名少年带走，但是他周身不断燃烧的蓝色火焰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尽管炎灼之石出现在她的时代之后，但她知道那火焰是能净化一切的纯净火元素，这纯粹的火焰不断烧灼着暗影龙控制的阴影。它们相互抵消，让这场破坏被控制在针叶林之内。换而言之，这个少年此刻无法离开。
    暗影再度肆掠，切割一切，但是它们避开瑟西，瑟西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暗影中，但这一切避开了她。
    瑟西若有所思，她喃喃地说：“果然是这样啊，那没办法了。”她摘下兜帽，在暮色中，银发熠熠生辉。
    “加诺，我需要你。”她这么说着，笃定地看着加诺。
    那银发与他那天醒来时晃花了他眼睛的银发一模一样，那是他离奇而痛苦道路的开始。她说，“满足你的愿望，拯救世界。”；她说，“英雄背后，只有枯骨！”；她说，“你做得很好。”；她说，“那你就死吧。”……他都记得，从遇见这个人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就被她改变了，他的一切都被她扭曲了。他的罪恶与她息息相关，他的痛苦也是她一手造就。
    杀了她，我就自由了……只要她死了，就没有人命令我了，就没有人强迫我了。我恨她，她对我不闻不问，却要求我为她付出生命……
    你无需背负罪孽前进……
    我恨她……她现在就在这里……我现在是龙，之前维护她是因为她是我做为人类唯一的依靠，可是现在……不需要了……
    所以，杀了她吧……
    加诺虚脱一般向前倒去，瑟西上前一步，拥住了他。加诺紧紧地抓住了瑟西的手，他声音沙哑：“需要我做什么？”瑟西将他的头轻轻搁在肩上，浅笑着看着远方的龙骨山，温柔地说：“我需要你，去死。”
    加诺的手滑了下来，瑟西手中拿着一块黑水晶，那是加诺彻底昏迷之前放到她手中的。
    伊绯因见暗影龙气息消失了，便走了进来，她看见瑟西拥着加诺，略微有些惊奇：“你……真的说服他了？仅仅靠劝说？”
    “我只是在试探他的原则罢了，正如你所说，他与这个世界并无眷恋，我必须弄清楚他最重要的是什么，不然，他脱离控制就很麻烦了。”瑟西安抚地拍了拍加诺。
    伊绯因松了一口气，说：“那么，你刚刚其实已经有失败的对策了吧，索恩修斯？”谁知瑟西一口否定了：“不，没有。不可能失败的。”
    “那么，他的底线是什么？”伊绯因问道，她心里有了答案，但是她想听瑟西亲口说出，她想听听这位索恩修斯的笃定。
    “是我。”
    “他恨我入骨，恨到绝对不会让我死去。我便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的恨与爱都是我给予的。我是他仅有的，生存依靠。他在这个世界过分彷徨，他在拯救与毁灭中摇摆不定，而我是他判断是非的准则。他可以放弃名利，可以放弃爱恨，但绝对不会放弃我。”
    “我是他最炽烈的恨意，所以，只要我需要他，那么他就会出现，哪怕这个世界没有他半分存在；哪怕他恨我恨得想要杀死我想要毁灭一切。”
    “我竟不知我自己如此重要，重要到成为他存活于世的凭依。无关爱情，无关恨意。他对我没有感情，因为我对他来说比感情所能承载得更为重要。”
    “我即是他整个世界的投影。现在，我需要他去死，他便回来为我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