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问道于婢

    金陵, 宝云殿。
    姜娘跪在地上, 也不敢抬头。
    她从前在始平王府,虽然同是王侯之家, 但是王府里人口简单, 她是嘉语的人,府里人没必要跟个即将出阁的姑娘过不去。
    后来萧阮不管内闱中事,苏卿染虽然没有格外针对她,底下自有爪牙走狗, 她日子便不好过;到江陵,萧阮不知怎地想起, 让她跑了趟信都, 众人知道主子还没忘了这个人,方才又好一点。
    再后来……
    所有人都忘了她。日子里堆的全是灰, 她有时候想, 没准她什么时候死了,也没人知道。偶尔懊悔,当时贪图安稳,没咬牙跟姑娘回去,但是当时如何料得到——半夏都是将军夫人了!
    这是个机会——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但是吴主问的这句话, 她着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姑娘当初拒绝他, 自然是有苏娘子的缘故, 如果周乐身边也来一个类似于苏娘子身份的女子, 姑娘会不会离开他?
    她不知道。
    她想,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摸清楚过姑娘的心思。周乐出现在豫州之前,她根本想不出姑娘还有别的路可走。
    她底层出身,不识多少字,也没有听说过心有灵犀这回事,只是周乐来得实在太巧,巧到她怀疑,这许多年里,他们之间,其实是一直都有联系。但是那怎么可能?那怎么可能瞒过她的耳目?
    年轻的君主就坐在她面前,等着。她不能不答。
    汗水一滴一滴落下来,滴落在金砖上,瞬间渗进去,就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这位主子不比姑娘好糊弄,她怕他——虽然并不知其由,但是这种没有缘故的惧怕才是最致命的。
    萧阮终于耗尽了耐心:“你不知道?”
    “我……”姜娘道,“陛下容奴婢再想想。”
    萧阮便不说话。
    秋风萧杀,南北都一样。有些事,他找不到人给他建议。苏卿染不想听到三娘的消息,十六郎亦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他执迷不悟,更别说随遇安了。随遇安如今在金陵娶妻生子,可比他快活。
    有人容易满足,有人不。
    如今想起洛阳繁华,明明那不是他的故乡,却起了乡愁。就连与贺兰氏相遇,都如故人重逢——在贺兰氏的定义里,他当然是故人中的故人,而他对她,唯一记得就只是三娘忌惮她。
    她敢来见他,虽然意料之外,也不算太出奇。昭熙和周乐都是老于行伍,选四月出发,七月开战,打的是关中无粮——最好不但今年荒,明年再接着荒。贺兰氏希望他在南边出兵牵制。
    相见是在宏觉寺,那还是五月。
    距离上次金陵馆相见,已经过去五年,五年前娇怯怯如诗如画的少女,如今换了青衫小袖,也不再戴面纱,更无月下朦胧,大大方方地给他斟一盏茶,却低声问:“陛下还记得我吗?”
    “娘子看着面生。”他故意摇头道,“是来金陵上香吗?都说宏觉寺求子灵得很。”
    贺兰氏当即反唇相讥:“也不见陛下携娘子前来!”
    有这句话,就知道陆俨没有过来。陆俨对她倒是放心,也难得贺兰氏肯屈身为妾。三娘总说她的这位表姐胸怀大志,或从前确实如此,到如今世事蹉跎,阴错阳差。每个人都在路上,无法回头。
    如今东西开战,双方都怕后院起火。东边还好,人口繁盛;西边早在前些年就被云朔乱兵糟蹋得不成样子,这两年又闹饥荒,光应付洛阳都岌岌可危,要他再趁火打劫,搞不好就一命呜呼。
    萧阮心里清楚自己不会打这个劫:一旦长安完了,他就得正面杠洛阳,金陵他还没收拾清楚呢,哪里得这个空——占点便宜也就罢了。
    当然他不会与贺兰袖交这个底,只问:“贺兰娘子手里果然有这么个人,却为什么要我来动手?”
    “是陛下想得到三娘,不是我。”贺兰袖说这个话,眉梢眼底,还是一点怨。
    萧阮看得有趣。从前三娘与他透露过,贺兰袖说,最后是他得了天下,灭了东燕西燕,如今这对姐妹却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他笑着问:“贺兰娘子为何去长安,不来金陵?”
    贺兰屈膝道:“妾之所以如此,无非从前以为自己可以选择。”
    人并非没有选择,只是可选有限而已,而且是越来越有限。当初她在洛阳,想要进宫为后,那是要拼命;想要嫁给萧阮,只需要一点运气;再往下,高门偏支,庶子,一般人家,只要她点头,都唾手可得。
    但是三娘死里逃生,给了她致命一击,这时候咸阳王是她最好的选择——从表面来看,咸阳王当然胜过陆俨。
    如果只是嫁给咸阳王,然后死了夫君,作为咸阳王遗孀,她可选的余地仍然很大。王妃这个身份给她抬了身价,她再嫁甚至比初嫁更容易,洛阳不忌讳这个——但是她落到了周乐手里。
    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被逼到没有选择。以她当时逃出魔爪时候的姿色,莫说与萧阮再续前缘,就是出现在他面前,都是自取其辱。
    她也是到这时候方才醒悟,周乐说得没有错。从前只是从前,以后是以后。从前她能为妃为后,风光一世,不等于如今还可以;从前萧阮能走马取天下,何尝不是天时地利人和?他可以,陆俨未必不能。她反复这样与自己说,既然昭熙都可以不死;既然昭熙都有登基称帝的一日。
    萧阮道:“不知道为什么,贺兰娘子像是总觉得我会为了美人轻掷江山。”这桩交易,他没有说可,也没有说不可,只将她留在金陵。贺兰袖心里便有了底。到八月,萧阮再过来与她说:“如今贺兰娘子可以把人交给我了。”
    贺兰袖与他行礼道谢。
    萧阮笑着摇头,这场仗,是他占了便宜,他说:“贺兰娘子如果想留在金陵,也并无不可。”
    贺兰袖失笑:“陛下想为三娘南下备一份大礼么?”
    萧阮亦笑,他还真没这么想。
    如果三娘说得没有错,贺兰氏对于金陵所知,该是远远胜过洛阳,有她在,凡事问个一二也是好的。不过如果她不情愿,那反而不美——而且从前与如今形势不同:他这次取金陵,比上次要早上许多。便不强求,只道:“贺兰娘子想来金陵,便是带了陆将军同来,朕也会虚席以待。”
    贺兰袖道:“陛下不须如此客气,如陛下肯来长安,想必陆郎也愿意虚席以待。”
    萧阮微微一笑,不与她作此口舌之争。
    如今人是找到了,局也已经布好——当然并不如贺兰所想,只为得到三娘。这时候却突然想起,如果三娘忍了这个女人呢。掐指算来,三年孝期将满。他当时实在不该放过她。如果她有了孩子,兴许就顾不得那么多,就算当时仍然绝情回头,到如今父仇已报,兄长登基,诸事已了,也该南下了。
    只是他当时不愿意为难她——谁知道周乐会不会为难她。
    却听姜娘说道:“……怕是不会。”
    萧阮稍稍有些诧异。姜娘当时不跟着三娘走,却与他南下,他便猜她是贪生怕死之人,当然这没什么奇怪,人人都贪生怕死,一百个里也未见得能有一个意外。他以为她会拣他想听的话说。
    却得了这么一句。
    也不动怒,只问:“为什么?”
    姜娘道:“周将军从前卑微,便有订亲,也不过乡野女子,不能与姑娘比。姑娘不会放在心上。”至少也要苏娘子这等人物才让姑娘不能释怀,一般女子,她家姑娘没这么闲。
    萧阮又问:“你去信都,当时周将军在吗?”那次到姜娘回来,广阿一战已经完了,萧阮都懒得见她。
    姜娘摇头:“当时周将军驻军在外。”
    她心里害怕萧阮再派她回洛阳,姑娘已经说过不见她——有道是东山的老虎吃人,西山的老虎也吃人。
    “那么,”萧阮犹豫了一下,“那天,你家姑娘有出门吗?”三娘不难猜到他当时想做什么,派人去解释,或者自己去,这之间的差别大概可以看出他们到了哪一步。
    姜娘正要回答,就听得门外一声冷笑,萧阮回头看时,苏卿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他心里有些恼怒——从前他们在洛阳,是亲密无间,她要见他,是不须禀报。
    但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君王有君王的威严。她这是想要掌握他的行踪吗?她之前有孕,性情就已经很古怪,他原以为生了就好了,不想这几个月越发变本加厉。
    苏卿染道:“陛下问道于这等贱婢,也不怕有失身份。”
    萧阮没有理她,只对姜娘道:“你先下去。”
    姜娘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苏卿染眼睛里就有了泪光——萧阮这样,太不给她脸面了。
    萧阮越发头疼,从前苏卿染多要强的一个人,如今动不动给他一哭二闹。他看了看左右,挥手让他们全下去。
    苏卿染终于哭了出来。
    偏殿原就不大,萧阮觉得头都要炸了,他原想等她哭完再说,这次却忍不得了:“阿染是觉得委屈吗?”
    苏卿染哭得气短:“陛下这样想念她,又何必千辛万苦回金陵来。”
    ——当初始平王不就很喜欢他吗,当初华阳公主也不是没有点过头,何必到如今相隔千里,缘木求鱼。说得不好听,如果不是他当初想回金陵,洛阳城下,始平王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不是阿染你想回金陵吗,”萧阮冷笑,“正始五年,我在西山遇险,你以为我死了,不就连我尸骨都要带回金陵吗?”
    “我原是吴人,陛下也是,如果陛下当时果然不幸——魂归故里有什么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苏卿染你——后悔了。”
    苏卿染只觉一股怨气直冲天门:“我为什么不后悔?我自许君,再无二意,陛下要北上,我便陪陛下披荆斩棘北上逃命;陛下想要南下,我便赴汤蹈火,只为南下,然而陛下——是陛下有了异心。”
    萧阮见她气也粗了,额上甚至爆出青筋来,又是汗又是泪,一时也不知道是怜惜更多还是厌恶更多,他别过脸去不看她,过了许久方才说道:“你是全忘了当初苏家人怎么待你们母女的了。”
    他心平气和说出这么一句话,苏卿染就仿佛从头到脚挨了一盆凉水。这些话,从前他是从来都不提的,也许是过得太久了,她也就不记得了,不记得是新安公主看上她的父亲,逼她父亲休妻再娶,不记得她母亲怎样被他们逼走,不记得她怎样在自己家里,如同寄人篱下。是姨母派人接走了她,为她与萧郎订下亲事,那时候她与她说:“从今往后,阿染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她与他自此,血肉相连。
    “当初是我要北上,但是苏卿染你有别的路可走吗?”萧阮问,“你是能回到苏家,还是能在当初的建安王府一个人住下去?如今你我归来,苏家难道是因为你是苏家人,所以待你好?”
    她当初点头许他娶三娘,是为了他好,但是对三娘公平吗?三娘不肯做平妻,她又怎么逼的她?她就没有想过,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控制它的走向吗?譬如,他的婚姻?他心里还有更多恶毒的话,但是看到苏卿染面色苍白,到底说不出口。他是没有同意苏深进尚书省,但是也给了个散骑常侍的恩典;他是让元十六去了江陵,还没有动作呢,苏家就急了成这样;他是没有立后,但是他也没有纳别的嫔妃,哪怕是在苏卿染有孕的时候。他宫里就只有她一个,苏家急他不奇怪,她急什么。
    合着在他们看来,江陵就不是他的,还是他苏家的。
    苏卿染也不是他的,她姓苏,不管苏家怎么对过她,她都流着苏家的血。
    苏卿染把这些话一句一句都听清楚了,在心里揉烂了揉碎了。她想舅母说的都是对的,他并不记得她从前做了多少,他心里她就是走投无路,所以跟了他走,所有她做的,都是她自找的!
    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所以他拖着不肯立后,他留着那个位置等她,等一个永远都等不来的人,他就是不信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总是她要紧,她不要紧。她会哭会闹会走,她不会,她总在这里,哪怕他不要她。
    他却还归罪于她。
    她还没来金陵呢,他给她铺了多少路,元十六俨然殿前第一人,就连攀上他的沈家,也都鸡犬升天。
    她呢?她苏家呢?
    是,苏家从前是对她不好,是对不住她们母女,如今却是全心全意在为她打算,指着她坐稳皇后这个位置,为家族谋取福利。然而在他眼里,她姓苏,就成了她的过错——没有苏家鼎力相助,他们凭什么这么快进金陵?不是他娶了她,苏家又凭什么出这个力,他想过吗?
    苏卿染收了眼泪,心灰意冷地道:“陛下何必找这么多借口,陛下不就是想着等华阳南下,立她为皇后吗?我让贤就是了,只要陛下有这个能耐,将她从周将军身边抢过来,我们母女,就让我们自生自灭好了。”
    她最后朝了他行了一礼,不等他叫起,自个儿走了出去。
    萧阮目瞪口呆:苏家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他的话,她就一句都没有听懂吗?他便是记挂三娘,找姜娘也是背着她,更没有半分怠慢她们母女的意思——她说自己也就罢了,怎么又扯上七宝?
    ..................
    萧阮没想到苏卿染反应这么大,陆俨也没有料到贺兰袖会反对他杀了元祎修。
    “他是天子!”她说。
    “他德不配位!”陆俨说的是元祎修与元嘉颖淫·乱后宫。
    贺兰袖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一个女人罢了,扯什么德不德,要元昭叙还活着,或还忌惮三分。元嘉颖如今一个无依无靠、无路可走的女人,让她陪着元祎修,也免得元祎修闹事。何况只有她一个,元祎修这辈子已经很克制了。从前他娶了周乐的女儿,却宠幸堂姐堂妹,周乐也没有问罪,倒是宇文泰……
    贺兰袖心里一紧:“什么人给将军出了这个主意?”“当斩”两个字,她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陆俨道:“还要什么人出主意,先帝无礼,天下非议已久。”
    蠢货!在金陵时候贺兰袖还幻想萧阮能得天下,陆俨也可以,到这会儿心气又下去了。元祎修当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也就做了两年天子而已,他也就是坐在这里,能让他们名正言顺对抗洛阳而已。名正言顺这个东西,有的时候未必那么管用,但是没有,却恼火得很。
    陆俨是全然忘了元祎修怎么起家的了,贺兰袖几乎是心灰意冷地想,德这个东西,拿来压人也就罢了,谁正儿八经把它当回事。她忍了又忍,方才问道:“那如今——国不可一日无君。”
    “宗室在议。”陆俨笑道,“袖娘舟车劳顿,且先休息。”
    贺兰袖没有理会这句话,只管追问:“到底是谁?”如今长安在他手里,宗室管什么用,也就是张皮。
    “宗室议的是南阳王。”
    “什么!”贺兰袖差点跳起来,如果不是她要维持形象的话。立个幼主也就罢了,便于掌控,便立别个也行,南阳王手里有兵,哪里是个肯听话的!
    “袖娘别急,”陆俨安抚她,他也看得出她是真心为他好,“虽宗室这么议了,我还没有点头。先前是想着,他到底是五娘的夫君……立个长君,也能免得底下说我不臣之心。”杀了元祎修,虽然报的“暴毙”,外头还是有些说法。元祎炬手下多为河东人,渡河时候逃散最多,如今算来,不过万人左右,立了元祎炬,派心腹渗透他的部将,一年半载,这股力量也就没了。
    “除了他,还有别的人选吗?”贺兰袖又问。这虽然也说得通,但是元祎炬又岂是个坐以待毙之人?他在司州,可是对抗了周乐大半年!
    陆俨与她说了几个,或长或幼,末了道:“洛阳已经退兵,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此事不急,且看看再说。”
    如果元祎炬不合适,立幼君也有说法,他陆家是元家起家时候的勋族之一,自然知道铸金像的传统——到时候令几个候选人分头浇铸,成者为君。“……材料、铸模,火工都是我的人,谁成谁不成,也就一句话的事。”
    贺兰袖听到这里,方才稍稍缓了神色,仍摇头道:“便天子无德,放着又何妨。”还多个背锅侠。
    陆俨见她这样着恼,其实也微微有了悔意,只是做都已经做了,悔亦无用,何况他的确对元祎修乱·伦之事厌恶至极。
    他笑吟吟地与贺兰袖说道:“袖娘这趟辛苦了——以后就不教娘子这样辛苦了。”
    他温存软语,贺兰袖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气恼。
    “以后……”他附耳道,“娘子就好好呆在长安,为我多生几个孩儿吧。”
    贺兰袖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她从前先是元祎钦的皇后,元祎钦有女儿,非她所出;后来和萧阮,萧阮子嗣亦可观,也无一是她所出;这辈子跟咸阳王,还是无子——在洛阳和金陵时候,都是花过心思的,她有时候想,也许就是命中无子。
    “如果——”她说,“如果我生不了孩儿,将军会嫌弃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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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夫君的女儿小名七宝,佛家七宝,前夫君还是蛮爱这个孩子的。
    窥伺天子行踪,其实还是苏妹子恃宠而骄了。这个在当时背景下是不合适的。
    魏明帝杀妻(毛皇后)就是因为这个。魏明帝就是……嗯嗯,曹丕和甄姬的儿子了。喜欢的时候千好万好,不喜欢了过问个行踪都是杀身之祸。
    帝之幸郭元后也,(毛)后爱宠日弛。景初元年,帝游后园,召才人以上曲宴极乐。(郭)元后曰“宜延皇后”,帝弗许。乃禁左右,使不得宣。(毛)后知之,明日,帝见后,(毛)后曰:“昨日游宴北园,乐乎?”帝以左右泄之,所杀十馀人。赐(毛)后死,然犹加谥,葬愍陵。
    其实曹操和卞夫人关系还可以,曹丕和郭夫人也算是志同道合,到魏明帝,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照理说也是个聪明人,皇帝也做得不错,对女人就真是薄情寡义了。
    谢谢卡卡君投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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