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录》第二部 干戚 第五十八章 明王府的宫斗

    明王被罚奉带给凤阳公主完颜惜弱的震撼远远大于永泰公主赵若曦。前者见惯了君王高高在上的嚣张跋扈，对一切束缚皇权的概念都认为是大逆不道，不可思议。
    后者跟随吕延年先是在明招山守孝三年，期间通读了亚父和父亲合著的《六论、一录》，自然知道大明现在一切制度的根源所在。那不就是相互制约的一个权力怪圈吗，有啥稀奇的？
    到洪武八年一起回到岚山，算来已定居岚山三年，除了最初对欧阳的崇拜热情未见消退外，赵若曦对大明的所有制度都开始熟视无睹了。自家夫君这次虽然是出于玩笑，但毕竟真的算滥权。
    因为明王的权限早就在大明临时律法中规定的很清楚，明王只是在面临“战争、殖民、割地、赔款、迁都、修宪”等军国重事上拥有一票否决权。
    就这，也只是否决权而已。夫君根本没有一言九鼎的机会。
    明王的其他权责，就是代表大明府发布国会议定的律令诏书、发布宣战诏书、发布内阁任命诏书、批准内阁述职报告、批准内阁发展计划纲要，以及授勋、主持国宴、首相就职监誓人等等。
    再有就是代表大明国家形象，推动国内外的文化交流，教育、医疗的推广宣传。以及在文化、礼仪、出访、招待国宾等方面的执行细节有些影响力。如此而已！
    大明临时律法中可没规定说明王可以算计自己好友，把他流放到海外荒岛上，那怕玩笑都不行！
    再说了，即便是身为岚山三老，婶婶欧阳就从不愿和议会正面打交道，甚至连走路都是躲着绕过去。亚父也经常会在国会山上吃瘪，张大学士甚至还被那帮议员们公开调戏过！
    而作为内阁政务实际执行人的左相乔行简，更是经常被被那些脑满肠肥的所谓议员们骨头里挑刺，质询的没完没了。就这样还要陪着笑脸应付？堂堂一国宰相啊，混的和瘪三似的。
    赵若曦算是明白了，这大明根本就没有所谓一言九鼎的人。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也只能说欧阳婶婶勉强算吧，因为她对这些国政的事情几乎一言不发。
    至于自己这一代人里，大嫂苏妹喜在民间口碑很好，大约也能做到心想事成，因为她还有“四害”的弟子撑腰。自己还差远呢！更别提眼前这位什么都不懂的什么金国公主了。
    不过呢，既然夫君这次被弹劾的原因是为眼前这位金国公主而起。那么不好意思，夫君被罚的一年俸禄当然要由某公主买单了。不多，一个月一千二百贯，一年才一万四千四百贯而已。
    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在这明王府内，谁敢说不合理吗？哼哼。
    赵若曦在明王府里过如鱼得水。她的亚父、婶婶即便在思谋大事的时候，也会放下事情，听她哭诉、撒娇，或者帮她出谋划策。大兄轻候算是让她畏惧的人了，可大嫂妹喜总是宠着她。
    二哥二嫂言语不多，但那种关心和敬重她也能体会到。话说能体会不到吗？二嫂韩氏压根就是南朝平章军国事的宰相韩侂胄侄女，与她有君臣之别。
    在别人眼里，赵若曦傲上而怜下，才华横溢而见微知著，完美体现了天皇贵胄的气质，公主可不就是应该这样的吗？当然，若不是贪财这种小毛病，赵若曦完全可以收获更多粉丝。
    完颜惜弱就是另一类人，她的父亲卫绍王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厚道”人，天生对皇权和强者恐惧。
    完颜惜弱虽然在宫中长大，甚得小皇帝哥哥的宠爱。但她从小受到的皇权教育，父亲的影响，都使她敬服尊长及其他一切德高望重之人。但她与生俱来的皇家气度，又让她往往会忽视眼前的普通人群，仿佛他们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当然是理所当然了，因为她天生就是公主啊！不过大家在认同这个观点的同时，也难免会敬而远之。总之，在明王府内，完颜惜弱的群众基础完全不能和赵若曦比较。
    但是，她完颜惜弱会在乎这些吗？只有夫君好才是真的好。
    她不像赵若曦那样有着夫君是自己的那种刻骨的爱意和占有。完颜惜弱对夫君吕延年的感情一样真挚，但她并非不能和别的女人分享夫君。因为在她眼里，夫君还是她的帝王！
    至于说夫君为给自己出气而被大臣们弹劾罚奉，那就是宠幸自己！完颜惜弱想起来着就会觉着幸福。一万多贯钱而已，完颜惜弱不觉得自己的嫁妆里缺这点钱。
    给她！哼哼，这个守财奴！本公主拿钱砸死你。
    完颜惜弱没有赵若曦的才情、美貌，但她的确比赵若曦更遵守传统，而且心地善良、目光长远。比如她就从来不会欺负弟弟少安和留年，也舍得和妹妹玉环分享各种珠宝首饰。
    在逐渐开始体会到岚山独特文明制度的一切后，完颜惜弱发现，岚山和中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与中都的刻板威严相比，岚山更多的是包容和自我。
    在岚山，她其实不必那么小心翼翼地生存。无论夫君还是亚父、婶婶，都在鼓励她走出以前的生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价值。因此，她开始尝试重新定义、规划自己的生活。
    她果断要求跟随自己的侍卫们分批进入岚山太学里旁听学习，积极主动融入岚山社团、民间。后来更是拿出自己的王妃俸禄，以及封地凤阳府的名义收益成立了一个劝学基金。专为促进北朝学子来岚山太学读书进修，因此大大加速了北朝的汉化过程。
    完颜惜弱的这个决定不但有益于金国的科技文明进步，同时也符合大明的长远利益，甚至让亚父都赞赏不已，果然皇家女子的眼光非同凡响。国会山、内阁、太学更是一路放行，吕山长还特意从岚山太学中拨专款，追加了部分基金的费用。
    此后，出身北朝的术虎高琪、完颜塞不、完颜合达、元好问、耶律楚材、耶律辩才等人都逐渐启动他们的开挂人生，在大明的创世历史上留下自己的鲜明足迹。
    至于大金朝廷委托培养的官员，如麻九畴、宋九嘉、张澄、蒲察移剌都、移剌蒲阿等人，此后也逐渐成为后金完颜守绪复国的中坚力量。
    而大金国相胥持国与李妃结纳干政，门下“胥门十吏”胡作非为的事迹在岚山早已不是秘密，甚至被传唱民间。完颜惜弱也有充足的理由把这些情况写信告诉自己的皇帝哥哥完颜璟。
    于是洪武十年八月，胥持国被弹劾罢任。总算完颜璟念及颜面，不好亲自下手，就给他弄了个枢密副使头衔。“佐柩密使完颜襄行省于北京”，随后“卒”于军中。
    所谓胥门十吏也就此烟消云散。这件事却让大明国会山及内阁大为恼火，因为胥持国为大明的发展做过不少“贡献”。而这样的奸邪弄臣继续呆在大金国相位子上，也非常符合大明的利益。
    然而此事毕竟不好明说，金国如今也是盟友，总不能说俺们希望盟友的朝堂之上，奸邪盈立吧？这多伤感情、丢份子哈。只好拿完颜惜弱的“干政”说事，于是明王吕延年再次顶缸，惨受质询。
    自此，完颜惜弱算是真正明白了自己的行为边界在哪。你可以心怀故国，也可以做一些有益于故国的事情，这都是大家乐观其成的。哪怕你因此大闹国会山，都不算“干政”。
    但你不可以为故国利益损害大明的利益，一件都不行。否则，“内宫干政”的帽子就会压下来，任谁都扛不住这个指控的。夫君可以为自己顶缸，而且无怨无悔。
    那是因为夫君疼爱自己，但难道自己就忍心看夫君无端被人奚落吗？于是完颜惜弱从此就远离朝廷的各种是非传闻，而是更加关注金国和大明民间交往。积极联系北朝的饱学之士来岚山讲学，和宗族优秀子弟来岚山求学。
    这个举动也得到了大金新国相完颜守贞的赞赏和支持，岚山太学更是大加附和。一介女子，居然在大明和北朝的文化交流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赵若曦自然不甘落后，她经常会亲自去大嫂苏妹喜开办的幼学、女学中客串教授。对于岚山文艺的发展进步出力良多。后来甚至还发动过募捐活动，开办了一所“岚山艺术学院”的教学机构。这个艺术学院后来不断发展，书画、音律、戏曲、棋艺、茶艺、雕塑等等文艺成就一时冠甲天下。
    此后“岚山艺术学院”更是被国会山批准成为一所正式在编的大明高等学府，更名为“大明艺术研究院”，其学府地位仅在岚山太学之后，与凤阳大学、保利工学院、保利商学院齐名。
    而比这更重要的是，自此大明的艺人身份大幅提升，逐渐脱离江湖九流的讥讽，获得社会的普遍尊重。他们不必再依附某些纨绔、豪族生存，而是成为一种令人羡慕的新型职业。
    这种改变才是国会山一直容忍永泰公主赵若曦的胡搅蛮缠，不断索要“岚山艺术学院”助学经费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