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录》第一部 煮海 第二十六章 心灵契约

    嗯，这小子看着四肢发达，但头脑着实精细，是个人才胚子。
    吕祖安大喜：“却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家乡何处？”
    “这，现在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少年心下黯然。
    “俺本姓吕，据俺父亲说，他原是莒州海曲人，二十年前被朝廷掠到中都安置，转了几个主人，到了这户乌延家才算安定。后来父亲遇到俺娘，俺就出生了，取名吕留后。
    俺出生就没见过娘亲，等俺六七岁时，父亲也没了。俺就一直被舅家的几个家奴带大。到俺长到八九岁后，就一直跟着舅舅到处乱走，这武功也是舅舅所教。”
    “且慢，你说你两三年去过临安，也是跟你舅舅去的吧？你是乌延查剌的什么人？”陈亮斯了一声，似乎牙疼的厉害。
    “乌延查剌！”吕祖泰也想起这个大魔头来，脸上甚是凝重。
    “大兄，这乌延查剌可是北朝名将，号称万夫不当之勇。便说他是天下武功第一，怕也没几个人敢不认他。大兄收了他的外甥，可是惹祸的苗头啊。”吕祖泰凑到吕祖安耳边，小声嘀咕。
    “便是舅舅了，但他却从不许俺喊他舅舅，也不许俺再叫吕留后。”
    “这却为何？”吕祖安没理会吕祖泰的嘀咕，好奇问道。
    “这，据俺父亲生时所说，他与母亲并非佳偶。他当年只是个家奴，识得些字、会做小巧家俱、风筝而已。当年遇到母亲，两情相悦，也就不管不顾一起逃了出去。
    后来到俺出生了，舅舅也寻上门来，就把一家人接到家里照看。俺才几个月时候，母亲就被人接走了。父亲精神恍惚，身体也渐渐不行，最后就找不到人了。
    舅舅待俺倒是还好，只是不许俺叫他舅舅。后来俺才听说，母亲其实是被嫁到郡王家了。而舅母就是那家的女儿。舅舅是怕他们迁怒俺，所以才不许俺叫他舅舅，也不许俺见舅母他们。
    然后那年俺随舅舅使宋回来，舅舅就去宫里交差。俺自己回府路上便被人袭杀，被俺错手杀了一人。因此俺也不敢久留，乘乱逃出。后来俺又悄悄折回，就藏身在府外。晚上回去寻到舅母住处，本来想问她为何要害俺。却见舅舅也在那里，正在抽打下人。
    那几人俺认得，就是白天截杀俺的人，被舅舅抽的眼见不活了，就命人抬去报官，说是抓到几个窃贼。然后舅舅又甩了舅母身边的侍女一巴掌，说他害死大人不算，现在竟然还要害死小娃儿，心肠太过狠毒了。然后就气狠狠自去前院书房安歇去了。
    俺这才知道原来父亲是被舅母派人害死的。看舅舅走外宅去了，便等到夜里潜进舅母房里，欲待问清父亲埋尸所在。不想舅母却十分狠辣，只说当时就是拖出宅院丢了，早喂了荒郊野兽了，那里去寻找尸骨？然后又想喊叫。俺一怒，就一刀杀了。”
    少年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吕祖安把他脑袋扳在自己肩上，慢慢宽慰。
    少年哭了一会，接着说：“俺把舅母脑袋和身体一起放到床上，就乘夜逃了出去。
    俺逃出中都，本想去那海曲寻家人的，却并无结果。此后俺便四处流荡躲藏，不光是各地府衙有俺的画影，便是舅母娘家的郡王府派出的家人也曾被俺遇到几波。
    他们人实在太多了，俺便逃到此地，算来也有一年世间了。现在这里也在寻俺，俺琢磨是呆不下去了，就想着随便寻点路费啥的。”
    少年说吧，颇不好意思地看向那几个倒霉的少年望去。几个少年当然早给松了捆绑在旁听着，此时才知道自己实在是无妄之灾：
    “所以你就摸到这里，还把俺们捆绑了？若非师父回来，俺们岂不是也要听天由命了？”
    朱棣不禁气结，恨恨言道。
    “嘿嘿，那倒不会。俺会弄点动静出来，自有房东主人过来查看。俺看兄弟们手上功夫不错，正好俺也有一套拳法，以后可以一起切磋一下。”
    这便是行贿了，吕祖安哑然失笑。
    “俺也学！俺也要！”，吕安年、曲成、刘全都是童子心性，此时听说可以学到厉害拳法，早忘了被人捆绑之辱了。
    要说道拳脚功夫，他们那群少年中，苏明渊年龄最大，却最没有学武天赋，反而功夫最差。纪晓天的招式最好看，方远山基本功练的最扎实，朱棣却是打架的功夫最强的那一个。
    眼看刚才方远山和人交手不过一两合便被拘住。自己加入战团，也不过又支撑了三五合而已，朱棣嘴上虽然发狠，心下早对那少年恐惧万分了。
    后来再见到平日敬畏的张医师、欧阳师娘还有那个江湖壮汉三人联手都打不赢这少年，朱棣更是骇然。要说朱棣这孩子本性可是极不本份、心狠手辣、胆大妄为，很具备成为枭雄的潜质。
    加上老朱虽然“废穿”了，好歹人家前世做过开国皇帝。朱棣也曾混出一代永乐大帝的名头，如何肯给人家服低做小？
    奈何这家伙很不幸遇到吕祖安、欧阳这种跨界的穿货，随你有多大的本事，不屈着又能如何？再何况后来入伙的张从正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斗不过吕祖安、欧阳的联手那是特殊情况，想虐死他小朱童鞋尚不在话下。
    朱棣其实学习很认真，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赶紧学会师父的能力，然后寻个时机放飞自己。天下之大，如何会没有俺朱某人的一席之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说的不就是说俺嘛！
    所以，朱棣才是吕祖安反感的那种枭雄人物。好在吕祖安早有防备，朱棣虽然野心勃勃却一直被吕祖安牢牢羁绊，总难飞出掌握。但这其实也不是好办法，世上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直到吕轻侯的出场，朱棣的野望才算被彻底碾碎化尘了。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去挑战吕轻侯啊！终朱棣此后一生，都在老老实实地为岚山、为大明战斗，从无背叛、疑惑时候。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之所以这么乖，完全源于少年时在北神镇和吕轻侯的初遇造成。
    一代枭雄大帝，被人家三拳两脚揍成了一世忠臣良将，想想都让人心里发寒。
    无论如何，此刻既然有机会和好，几个少年的恐惧渐渐消散，敬服心却就此生根发芽生出了。
    至于说报复心，那是啥玩意？
    俺们从小都很听师父的话，君子要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几人又大概询问了一些细节，确认眼前少年所言大约都是真的。
    一天连续见面两次，那缘法也是足够了。何况少年对吕祖安非常好奇，有意跟随时常讨教学习，吕祖安也乐得身边有这样一个恐怖的高手相随。
    要知道这年代里，拳头很多时候都是代表道理的。
    他们二人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当然此时他们也不知道，此后数十年，二人都在遵循着此刻彼此立下的心灵锲约，这少年始终是吕祖安完成心愿的最后选择，而且从未让他失望过。
    因为少年也是姓吕，加之二人间说不出的那种亲切来由。在众人提议下，吕祖安和欧阳就把少年收为义子，改名“吕轻侯”。
    “从此这个名字注定要成为这个星球上的一个传奇和福音，祂使懦弱的小民有了对抗强权的勇气。当他们觉得自己的权利被强权侵占时，他们就会呼唤祂的名字。然后，强权退却了。
    可以说，在大明立国后，甚至直到此后的数百年间，所有在这个星球上居住的每一个君王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禁不住想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堆里。
    无论他们距离祂有多远，哪怕跨越了大洲、海洋、和时空。”
    ----宋明录卷173，第156页，《关于左使和冠军侯父子的心灵契约给世界带来的深远影响的探讨》。作者：奥巴马.川普。
    吕安年对这个新来的大哥哥充满自豪，太好了，从此再也不用受那些大个子混蛋们欺负了。他得意地瞟了朱棣、方远山、曲成、刘全一眼，发现他们也在看着他，全都一脸纠结、便秘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