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利拂袖而去,留下潘浩一家人在堂屋面面相觑。
潘志国略带抱怨的瞪了儿子一眼:“臭小子,大人说话插什么嘴?”不过语气之中却隐隐透着一股骄傲——儿子长大了,懂得替家里分忧解难了。
然而紧接着他却摇头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也没打算给李胜利他们好脸!他们爱咋办咋办吧,明天我就要实话实说,看张市长怎么收拾他们!”
话音未落,刘秀华满是忧虑的劝道:“他爸,还是别太冲动,这么带头和当官的作对,能有好果子吃吗?忘了他老舅当初是咋出事的了?”
潘浩的舅舅刘天福当初因为当钉子户出事,一家人闹得家破人亡,给全家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刘秀华担忧丈夫,自然免不了要拿出来说说。
潘志国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我还不信了,曾明江和李胜利有这种胆子?他们好歹是当官的啊……”
“爸,这可就想简单了!”潘浩忍不住打断了父亲的发言,“他们俩虽然是当官的,但身在基层多年,谁还没点社会上的关系呢?再说了,他们这样掩盖厂子的事,肯定背后有猫腻,如果做得太过火,真把他们惹急了,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潘志国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抓住张市长下来视察的机会反映情况,这么多人的赔偿问题、养老问题,可能就永远没法解决了!”
刘秀华则在一旁嘀咕道:“浩子,还好意思说爸?刚刚干嘛对李主任那样说话呢?”
潘浩显然猜到了父母的反应,笑道:“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情当然要想办法解决,但应该由我来出面!”
“?就别掺和这些事了,又不了解情况!再说了,在张市长面前,我这个当事人说话难道不是更有分量吗?”潘志国出于各种考虑,断然拒绝了儿子的提议,刘秀华也在一旁连连附和,转而又开始劝丈夫要三思而行。
爸妈这是担心我惹麻烦?还是对我解决问题的能力有怀疑呢?潘浩暗自感叹,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二老如此态度,都更加坚定了他行动的决心。
“爸,我就实话告诉吧,虽然我现在不在体制内了,但在张市长面前,没准我说话还真就更有分量!”终于,潘浩开始自证能力。
潘志国诧异的瞥了他一眼:“不就是在报社当个记者么?上次帮舅舅那事虽然大快人心,不过终究是对老百姓,这年头,我可没听说过哪个当官的真怕们的……”
潘浩哭笑不得:“爸,今时不同往日,我还没来得告诉们呢,现在我已经是天阳传媒集团网媒部的总监了!论级别的话,跟我们以前的社长一样,对比到体制内的话,我比当初的主任可都要高一截呢!”
刘秀华听说儿子步步高升,短时间内就取得如此成就,自然是喜不胜收,连忙追问他原因。
潘浩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的工作状况,接着说:“平常忙起来也没工夫和们细说这些,总之们记住,们儿子我啊,现在不但在单位呼风唤雨,即便在市里省里都是挂了名的人物,天阳的书记、市长,乃至省上的大官我也没少打交道,现在面对区区一个村主任和镇委书记,我还会怕他们不成?”
听潘浩说得唾沫横飞,二老这才一脸震惊的相视一望,心理活动大致类似:咱家儿子这是出息了啊!
刘秀华自然是信服无比,立马转而对丈夫说道:“他爸,既然浩子有主意,就听他的吧!”
潘志国似乎还有顾虑,不过却也松了口:“那打算怎么办?”
潘浩稍加思索后答道:“这样吧,咱们今晚先把情况沟通一下,明天他们如果来叫去见张市长,就找借口推脱,让他们以为服软了,放松了警惕,我再顶替到现场,然后……”
潘志国听完之后,看潘浩的眼神显得有些吃惊,他很难想象,曾经那个身在机关,身上带着点迂腐气的儿子,怎么在短短几个月内变得如此老练有谋略。
次日上午,新上任一个多月的兰江市长张烈阳轻车简出,带着秘书和司机驱车来到了河谷镇。镇委书记曾明江早早的守在办公楼大院门口迎接,见到领导后自然是一番热络的寒暄。
张烈阳简单询问了镇上的情况后,很快便切入主题问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调研咱们市的三农问题。我在档案资料里看到,高良村有一家集体企业倒闭多年,工人的安置问题一直悬而未决,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曾明江早有准备,笑着应道:“领导,这件事说起来比较复杂,因为它牵涉到征地农民、合同工人的利益分配问题,还有后来收购投资人的资金落实问题。不过镇上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没有放松对工人们的生活补助工作……”
“那为什么还有人上访?”张烈阳毫不客气,冷笑着反问道。
“这个嘛……”曾明江脸色有些难堪,却仍然挤出了一个笑容,“他们不明白情况的复杂性,我们也三番五次的耐心解释了,可毕竟腿长在他们身上,咱们又不能暴力阻止上访,所以……”
“呵呵,这么说,们还算是开明爱民喽?”张烈阳意味深长的点评着,随即道,“这样吧,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这就动身去高良村实地看看,找这些上访户聊聊,看看们是怎么做工作的!”
曾明江面露难色,但心里其实早有准备——这些年来靠着在市里的运作,他的消息足够灵通,提前获知了张市长要为此事而来的消息,这才在昨天紧急派人给村民们打了招呼。除了潘志国这老顽固之外,其他人都松口服软了。
对于这个风险隐患,他只有在前往高良村的路上,用手机偷偷的向村主任李胜利了解情况。
通报了一番张市长的行程动态后,他嘱咐李胜利再次向上访户们吹吹风,进而叮嘱道:“潘志国那边,可得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胡说八道!”
很快,李胜利传来了好消息:“曾书记请放心,在好处面前,他老潘也不是傻子!嘿嘿,昨晚他虽然嘴上说不,可今天就改口啦,说他身体不舒服,怕是没法去见张市长了!”
曾明江长舒一口气,回道:“那就好,找人盯紧他,防止他耍心眼……”
一行人坐车来到了高良村,张烈阳在曾明江、李胜利等人的带领下,在倒闭多年的厂区里转了一圈。
看到凋敝的办公楼和厂房,以及那些锈迹斑斑的机械设备,张烈阳一脸痛惜:“这厂子脚下可都是农民的耕地啊!这一砖一瓦、每一台机器,也都是大家一分一毫的攒出来的,荒废闲置这么久,对他们来说可是断人生计啊!”
曾明江和李胜利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好半天后,曾明江才尝试解释道:“张市长,其实我们也想过很多办法,这现成的厂房设备其实早就能转手卖出去,可最后每次都是价钱谈不拢,搞得集体投票总是通不过,所以……”
“既然群众有意见,反对厂子转卖,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张烈阳摆了摆手,“有劳二位,帮我找一些老工人来聊聊吧,我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曾明江朝李胜利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个激灵,这才应道:“市长,这些人没了土地,厂子倒闭后,多半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剩下些老弱妇孺,也不了解实际情况,您看……”
“哼,青壮劳力全都迫于生计远走他乡,村里留下老弱妇孺,这村子能有什么前途?”张烈阳毫不客气的点评着,随即在厂子老库房前斑驳的石凳上一坐,沉声道,“那就把那几位反映情况最积极的上访户给我请来,我想听他们说点真话!”
李胜利故作难堪,连忙招呼了一人过来。刚准备嘱咐两句,却听张烈阳又道:“一村主任,难道没有他们的电话吗?当着我面开免提打电话吧!”
显然,这是市长大人信不过咱们啊!李胜利暗自庆幸:还好曾书记有先见之明,提前知道了他今天要干嘛!不然今天可得出大乱子!
李胜利战战兢兢的打电话:“老陈啊,有空吗?张市长今天到咱们村里视察,想了解点厂子的问题,现在过来一趟吧,就在厂子里……”
“我媳妇生病了,我正送她去城里看病呢,来不了!”
一连几个电话打下来,李胜利似乎都碰了钉子。张烈阳在一旁听得连连皱眉,直觉告诉他,这背后必有问题。
“呵呵,大家都挺忙的,很巧嘛!”张烈阳冷冷一笑,“接着打,我就不信所有人都不敢来见我!”这话一语双关,听得曾明江和李胜利后脊发凉。
硬着头皮,李胜利最后拨通了潘志国的电话。
出乎他意料的是,接听的声音挺年轻,貌似是他儿子潘浩:“噢?我爸他有点不舒服,今天是没法去啦!”
就在曾明江和李胜利暗自得意、张烈阳默默叹息之时,潘浩却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了解厂子的情况,这就替我爸过来跑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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