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四十三》第七十四章：往事不堪回首

    “那就好，清者自清，余青峰就是想拖你下水，也找不到你的把柄，再说东区谁不知道你十多年被他排挤。”
    “哎，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杨斯音想起这次回去难免要面对余青峰，心里莫名的惆怅，武锐说的也不错，十多年的冷眼，可是看着余青峰倒台，他没有一丝报复后的快感，反而良心备受熬煎。
    曾经无数次给自己找心理安慰，是余青峰逼他这么做的，当初他一再规劝，邀请他加入他们的阵营，余青峰都执迷不悟，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事已至此，不能责怪他。
    可是无论怎么找台阶，杨斯音觉得自己还是过不去这个坎。
    武锐后面还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木然的挂了电话，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陷入过往的回忆之中，他还记得去苏州的第三年，当时手里正好在跟一个项目，已经到最终决策阶段，去找余青峰批费用，正好分公司销售部经理也在办公室。
    杨斯音在门外敲了两下，听见余青峰说：“请进。”
    开门的一瞬间，原本和销售经理有说有笑的余青峰一见是他，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什么事”
    杨斯音拿着费用申请单说：“余总，湖光山色二期的项目现在已经到尾声，当时我跟甲方几个负责人承诺过业务费，为表示诚意，我想先办一部分给他们，财务说需要你签字。”
    销售工作需要灵活变通，很多时候甲方都是先收钱后办事，这倒也让乙方很放心，收钱不怕，就怕给钱对方还不要，那事情往往不好办，约定俗成，收了这家的，就不能再收同行的好处，这个规矩大家都懂，杨斯音知道很多同事都是这么做的。
    余青峰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最终意向都没有确定，给什么钱。”
    杨斯音看着手里的单子：“这个项目我跟了两年，已经到投标环节，就差这临门一脚。”
    余青峰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业务费只起到辅助作用，不是最关键的，关系做的到位，也不需要让你先拿钱，对方摆明了就是不信任你，你要是把钱给了他，他跑了你上哪去讨？这又不是三五万，总不能让公司承担损失。”
    一旁的销售经理也跟着附和：“余总说的有道理，杨经理，我看口头承诺就可以了，合同签了都有可能被别人挖走，预付款没到账之前，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这标都还没投。”
    杨斯音不卑不亢的说：“我们作为乙方，行业竞争这么激烈的情况下，想要做成一个项目，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做销售的都很清楚，这样的运作方式，才是最让人放心的，大家都在一个行业之中，只要不想坏了名声，我想他会遵守规则的。”
    余青峰冷笑一声：“你才入行几年，就大谈行业规则，别以为见过几个开发商，就认为自己混入成功人士的人脉圈。”
    杨斯音被呛的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明白了，辩驳是没有意义的：“那依余总的意思，现在该怎么办？”
    余青峰看了杨斯音一眼：“既然你没钱就做不了业务，那就换别人来做，职场就是这样，谁有能力谁上。”
    杨斯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余青峰：“余总，这个项目我跟了两年，一直都是我在对接，马上对方就要招标了，你要换了我？”
    余青峰头也没抬：“不是我要换你，是你不能胜任，我随便都能找一个不需要先给业务费去做这个项目的人。”
    杨斯音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余青峰趁机说：“叶经理，你就接手湖光山色的业务，给这些后辈们看看，真正的销售是怎么做的，不要让他们一天到晚就知道用钱收买。”后面这话自然是说给杨斯音听的。
    管销售的叶经理眉开眼笑：“好的余总。”
    杨斯音万万没有想到余青峰会这么做，急忙说：“可是这个项目一开始就是我在做的。”
    余青峰轻描淡写：“你们对接一下就可以了，叶经理为主，你为辅，过程我不管，我只要结果。”见杨斯音还站在那里：“还有事吗，没事出去。”
    杨斯音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叶经理打断他：“杨经理，你先出去，我一会来找你。”语气中透着威严。
    杨斯音紧紧的捏着申请单，手因为太过用力微微发抖，原地站了两分钟，转身离开。
    出了余青峰的办公室，只觉得血冲上头，狠狠把手里的纸攥成一团，用力丢进垃圾桶，同事看他脸上表情可怕，没有人上前问他怎么了。
    回到办公桌胡乱收拾了一下，依然觉得心头憋闷压抑，站在马路上看了看，漫无目的向前走，置身诺大的车流人流之中，他才长疏一口气。
    在河边坐了一下午，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不招余青峰待见，明明是他的项目，一句话就给了别人，两年的辛苦付出，就这样做了他人的嫁衣。
    那一瞬间，他很想把手里的申请单撕碎，甩在余青峰脸上，在指着他的鼻子历数自己的愤懑，以及这几年对他的不公平，最后潇洒的说一句：“老子不干了，爱咋咋地。”然后扬长而去。
    是的，杨斯音很想这么做，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时光经不起蹉跎，他没有那么多精力重新开始。
    他只能对自己说要忍耐，时光不负有心人，不死总会出头。
    看着太阳从河边一点点下坠，最后消失不见，夜幕即将来临，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总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却觉得好遥远。
    到苏州三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静下来看这座城市，远处的虎丘斜塔，若有若无的寒山寺钟声，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融入其中，才能感受到，城市虽然包容着万千人，却也在疏远所有人，你可以想走就走，可你想留下来，必须要拿汗水与努力作为交换，想在这里生存，就不能停止奋斗。
    他觉得自己好累，步履沉重，重的能在泊油路上踩出脚印，来来往往的人，没有谁注意到他。
    沿着公园向前走，偶尔传来约会情侣的窃窃私语，还有女孩娇嗔的说讨厌，别人的甜蜜，增加了他的落寞。
    快步走到马路上，坐在公交站台的凳子上，看着川流不息一切，想着远在青岛的母亲，倍感孤单，每次受到委屈，母亲都是他第一个想起的人。
    大人的世界太难了，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做个跟在母亲身后的孩子，哪怕被母亲责骂，他也愿意，对母亲的思念，就像团雾，越来越浓。
    一下午愁肠百结，眼前的一切，他无力改变，只能听之任之，不是没有试着争取过，每次都被余青峰无情镇压，他自己也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工作中他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大事小情都找领导汇报，依然无法取悦他们，原本他以为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后来就连办公室同事也开始孤立他，心灰意冷之际，还不忘给自己打气，他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交朋友的，获得安慰之后，心里倒也轻松了。
    可是每当看着同事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时，他还是感到一丝悲凉，如果不是一次项目中，两个原本关系很好的同事，因为业绩分配不均从而大打出手，他很有可能会经不起众人持续的故意远离他，而离开嘉远集团。
    也是从那两个同事的事件，让他明白，不仅同行会是冤家，就连同事之间也是不可能存在友谊的。
    大家站着同一条起跑线，只有把别人甩开，自己才有脱颖而出的机会，共事的每个人都是潜在对手，都在相互较劲，看清本质之后，他坦然了。
    相比貌合神离的脆弱友情，他的独来独往更具有神秘色彩，至少不用担心和办公室任何人产生矛盾，这也让他少了很多顾忌。
    面对自己不该放弃的利益，他也会据理力争，思绪又回到余青峰要求他让出跟了两年的项目这件事。
    给母亲打电话聊了一个小时，他又感觉浑身充满力量，思考良久，给余青峰发了一个短信，明确表示不可能将项目拱手相让，成败他都要做下去，不会允许任何人插手。
    信息发出去后，他感觉自己站起来了，他迈出了抗争的第一步，从路灯的投影中看到，原来自己的身影很伟岸，欣喜的笑的一下，几年都没有这么神清气爽过。
    为奖励这历史性的一刻，找了个夜市，点了肉串和啤酒给自己庆祝，甚至手机都懒得看，也不在乎余青峰会怎么回复，他想好了，如果余青峰不同意，他就去找公司高层，请集团领导出来评理，大不了就大闹一场，他豁出去了。
    发狠似的大口啃肉串，大碗喝啤酒，一泄心中不快，就像马上要去英勇就义的英雄，只差要对身边的人吼出一句：自己要去赴死，悲壮又豪迈。
    吃饱喝足打着饱嗝，还是步行向前走，他不想看手机，也不想知道余青峰是怎么回复的。
    行至广场路段，立足在兴高采烈的跳广场舞大妈面前，看着一群大爷大妈群魔乱舞，他也跟着音乐进去扭了几下，感觉到后背微微有些出汗，才走出来休息。
    第一次发现，放纵原来可以使人这么轻松快乐，他觉得以前太禁锢自己，总是喜欢给自己设置各种规矩，亲手画了条条框框，把自己关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