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赴荆棘》第58章 狼图关

    启昱渴切地凝视着群山之中的关城,恨不得化作鸟儿,立刻飞到那人身边。后颈香腺又开始酸胀,他抿紧嘴唇没有吱声。
    乌斯纳也在凝视。
    身前人的发髻少了那碧玉螭龙发簪的固定,只随意地束着,秀发飞扬,掠过他的鼻梢带来阵阵馨香。衣领在乱风中鼓涨,露出雪白的脖颈。
    男人的脖颈也能这么细吗?还有那薄薄的冻得微微发红的耳朵,他曾钳制过的手腕,都是那么秀气可爱。
    还有那俊美的容颜。男人的英气和女人的柔美神奇地糅合在一起,简直好看得不像话,好看得他明明能轻易制服却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好看得他只想护着宠着哪怕他生硬冰冷。
    这就是永昌人引以自豪的坤泽,难怪他们各种保护,连出境也不让。
    而他正带着一个坤泽北上去边境争战之地,这让他觉得刺激不已。
    可是天晓得他多想带他回乌逊。
    都是这该死的蛊虫害得!
    乌斯纳俯下身缓缓开口:“狼图关就在眼前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何来这了吗?”他轻嗅着冷香,喃喃低语,“是来玩的?这可不是个好地方,风景倒还行,就是太危险了,万一打仗了呢。就算不打仗,这里也都是乾元。”说着嘴唇渐渐贴近微红的耳尖,“还是,,,你就是为了某个乾元,,,”
    “带我进关,你自然就知道了。”启昱忍无可忍的扭开头,避开耳边的湿热。
    乌斯纳轻笑一声道:“不说也行。带你进关,你就要如约解了这蛊虫。然后,我要把你带回乌逊,做我的王妃。”
    启昱抿紧嘴没有说话。心道若是解了这蛊,你怕是杀我而后快了。不过到那时尉哥哥一定会保护我的。
    正想着,乌斯纳一扬鞭,马儿向前一跃,踏上狭窄山路,向下方狼图关而去。
    一行人沿着崎岖山道来到平地。雪虽止,风未停。路两边雪壁竖立,只留中间一条峡谷,窄的只容两马并行。
    峡谷尽头便是狼图关。
    从此处看,雪山之间的黑色关城更加巍峨雄壮,一砖一石都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众人禹禹前行,未等靠近关门,突然嗖的一声,一只羽箭破空而来,直插入雪下冻土。
    “何人叩关,报上姓名!”黝黑的关墙上城堞耸立,尉字狼旗高悬,只闻声音不见人影。
    乌斯纳偏偏头,队中一个大块头上前几步,对着关上大声道:“吾们乃乌逊国使团,回国途中,借道此关。特来拜访尉将军!”
    这大块头正是突利。他和弟弟耶利因为劫持启昱挨了顿鞭子,一听说三殿下为了那个坤泽改道北上,又生龙活虎跟着巫医前来投奔。
    城上静默片刻,又问:“可有通关文碟?”
    “文碟在此,开关查验便是。”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寂静中,启昱等待着,不安,但更多的是兴奋。
    终于!终于到了这里!马上就能见到他了!他若知道自己来了会很高兴吧,会冲出来抱住自己吗?他要告诉他自己是多么想他,为了见他吃了多少苦,还要……耳边呼地一阵热风。
    讨厌!启昱厌恶地躲开,就被一只大手紧扣住头颈。
    乌斯纳贴在他耳侧,好似说着情话一般。
    “不管你为什么来这,一会别急着暴露身份。由我来跟他们的头说。”
    “为什么?”
    “永昌军律,”乌斯纳道,松开了手,一双鹰眼在城墙上逡视。营盘不得进女人,违者处斩。”
    “我不是女人!”
    “呵,”乌斯纳垂眼看着貂鼠毛兜帽下露出的一点鼻尖。“你比女人还危险。”
    启昱扭头瞪眼,无奈宽大的兜帽遮挡了视线。
    “就算他们不杀你,也会立刻把你遣送回去,不信你可以试试。我与尉远洲有点交情,或许能帮你求求情。”
    “……”军律是这样的吗?
    启昱这时才意识到,他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平凉军素以军纪如山闻名,他的尉哥哥可能根本就不想在这里见到他。
    想到这里,之前一腔兴奋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突然就不太敢见尉远洲了。
    正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刺耳转动声,狼图关巨大的黑铁城门在他们面前徐徐打开了一道缝隙,正好容一人一马通过。
    乌斯纳把启昱的兜帽又扯低了些,直到盖住大半张脸,才策马上前,众人紧跟其后,穿过黝暗的城门。
    城门后是空荡荡的瓮城,最后一匹马进来后,上空突然哗啦啦一阵兵甲之声。众人抬眼望去,见四面城墙上□□列张,枪尖林立,寒光闪烁。
    又是轰得一声,身后城门已关闭。
    这,这是什么意思?启昱慌了。
    气氛徒然紧张起来。马儿乱踏间,数人的手已握住刀柄,突利和耶利的刀更是半已出鞘。
    “慌什么。把刀收了!”乌斯纳道,声音冷静。众人这才稍许安定。
    很快,内城门也打开了。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奔驰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银甲与刀光晃得启昱睁不开眼。
    正慌乱间,骑兵让出一条通路。一名将官跃马而出。
    这将官一身银亮白云甲,瘦长脸,一缕山羊胡子精致得很不协调。
    他横马于前,手随意地搭在刀柄上,扫视众人片刻,不客气道:“文碟呢?”
    突利板着脸下马,从褡裢里取出一份金缎包着的文书递上。那将官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
    “这不是通关文牒!”
    “怎么不是!你仔细瞧瞧,这上面可是你们皇帝的金印。”突利道。
    这确实不是。文牒只有一份,已交于呼瀚察,方便他带队出熊谷关。这文书是永昌皇帝写给乌逊大木图,旨在传递慰问的国信。由两国文字写成,并加盖永昌国玺金印。
    那将官闻言,狐疑地打开文书,反复勘验,又盯着金印瞧了半晌,这才问:“哪个是乌孙使节?”
    乌斯纳打马上前,头高高扬起,道:“我便是。”
    他素来傲慢,自然不会把这将官放在眼里。
    那将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视线停在鞍前坐着的娇小身影上,嗤笑一声道:“既是使节,如何不带文牒,倒带着个,,,女人?”
    目光如箭一般射来,启昱一阵紧张,按捺不住,就要抬手褪下兜帽说明来意,却被乌斯纳捏住了藏在斗篷下的手。
    “区区小卒,轮不到你来盘问。我与你家大帅是旧识,告诉他乌逊三王子乌斯纳在此,他自然认得我。”
    启昱听了只当他是信口胡说,那将官却是略有些吃惊。他将信将疑,眯着眼打量乌斯纳片刻,才派了人前去通报。又过许久,那人回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终于拨转马头,做出邀请的姿态。
    “要见大帅,那便请吧!”
    乌斯纳皱了皱眉,直觉不太对劲,但对方既然相请,岂有不去之理。
    狼图关内城乃是军事重地。永昌人只准乌斯纳带上一名随员进入。乌斯纳点了突利。两人一入内城,便被带着七拐八绕至碉堡深处。下了马又登上一座高楼,才进到一处厅堂之中。
    厅堂内宽敞明亮,两侧廊柱帷幔垂挂,正中檀木长案之后端坐一人。
    乌斯纳只扫一眼,便发现情势不妙。那堂上静候之人并不是尉远洲。两侧帷幔后杀气溢出,暗有伏兵。
    未等二人动作,身后吱呀一声,乌斯纳回头只见两扇木门砰然闭合。紧接着堂内金铁碰撞铿锵有声,再回头看时,屋内已是兵甲环伺,整个厅堂刹时逼仄紧张起来。一时间二人宛如笼中之鸟,插翅难逃。
    既如此,便看看你们耍的什么把戏。
    乌斯纳沉住气,抬眼看向堂上之人。
    就见那人身材魁伟,腰身挺拔,一身铠甲闪亮却不及那满头银发夺目,这竟是名年逾花甲的老人。此时他捻着花白的胡须,锐利的眼神扫过案上的国书,却是碰也不碰,直直看向乌斯纳。
    “妄想叩关出境之人便是你?”老将声音洪亮,不怒自威。
    乌斯纳撇了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士兵,神色不变道:“我来是要见尉远洲,你又是何人?”
    “好大的口气!”徐茂岑缓缓道,他守狼图关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般嚣张的叩关者。“可惜你非但见不到大帅,连老夫的名讳也不配知道。别装了,快点招认吧!省得我们动手。”
    译官话音未落,突利已向前一挣:“招认个屁!这位可是堂堂乌逊国三王子乌斯纳殿下,尔等胆敢无礼!”
    乌斯纳止住突利,他虽不耐烦,却也不想起冲突,语气尽量平和道:“两国修好的国书摆在你面前,你自家皇帝的金印难道还不认得吗?”
    “你说的国书可是这个?”老将拿起案上黄布包裹的文书随手扬了扬,轻蔑笑道:“乌逊人帮着你们进来,给个一两封国书也不难。既然不肯说,我也懒得跟你们废话。”徐茂岑说着,手一挥,干脆利落道:“搜身!下面一并行李人等,也细细地搜!”
    乌逊人回国须西行过熊谷关,在这马上要封冻的时候绕路来拜访大帅,他是打死也不会信的。再者,乌逊三王子是乌逊人的战神,彪悍的战将,而眼前的青年在他看来,太年轻,也太英俊了。
    徐茂岑话音刚落,立时有左右拿着几张图过来查对。
    “谁敢动手!”突利一声暴喝,把上前欲搜查的兵卒吓得止步不前。
    乌斯纳不用看也知道,这图上画的是那几个魁胡探子。他怒意上涌,想这老头认定了他们是魁胡探子,这下可不好办了。
    他担心外面那人的安危,只想快快了解,便按住怒气,道:“你没见过本王子,尉远洲见过,叫他出来,我只与他说话!”
    “要见大帅可以,”徐茂岑一派悠然捋着胡须,“你就在牢里等他吧。”
    说话间,威压已如汹涌水流袭卷而来。
    同一时刻,兵器之声四起,刀光闪亮,无数锋芒直指二人。突利咒骂一声,抽刀在手的同时爆出威压抗衡,准备拼死一战。
    但他只扛了片刻就渐感不支,又咬牙硬撑了一会,直到额角青筋暴起,眼珠圆睁,大喝一声,终是败下阵来。他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老将的威压不算凌厉,却是气势磅礴,而且越来越强,好似源源不绝。这乌逊青年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威压,又见老将仍是,轻缕胡须,嘴角带笑,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乌斯纳也垂下了头,看上去像在勉力支撑。
    原本他将坤泽之事和盘托出即可缓此僵局,可他偏偏一个字也不想提。一方面是直觉不能将那人交于这些兵将,另一方面却是他的私心,不想轻易放手。可万一那人被他们搜出来...
    忽然一阵脚步声,一名兵卒急匆匆闯入。
    “报!已查验了人马车辆,并无可疑之物,只是那些胡人护着一个人,怎么也不让搜。那人身量矮小,又一直遮着脸,似乎,,,是个女人!”
    徐茂岑先是皱眉,听到最后,忽地坐直,饶有兴趣道:“女人?”
    他目光看好戏般转向乌斯纳。“通缉者中正有一人身量瘦小,把他带过来!”
    “谁敢碰他!”乌斯纳说。这声音不大,他也仍然低着头,然而周围那些兵卒很快退后,有的连手里的刀都握不住,掉在地上。
    从他身上,乾元磅礴的威压如火焰一般汹涌而出,瞬间将徐茂岑的威压压了过去,又带着烈焰的灼热,横扫厅堂,几乎要将四壁爆开。
    他已完全失去耐心。不想再和这疯老头浪费时间。
    满堂永昌兵将皆颤抖不敢上前,甚至有小卒已倒在地上。徐茂岑尚能释放威压抗衡,但也是冷汗直流,十分勉强。
    “难道你真是...!”他强撑着案桌站起身,又颓然坐下,就见那胡人青年缓缓抬起头,冰蓝的眼中似有火焰燃烧。
    “我要见尉远洲,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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