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赴荆棘》第24章 神箭手与梅花桩

    不一会报上圈数，由于启光一开始放水，任行阳竟还胜出半圈。
    二人皆看向尉道渊。
    尉远洲低头笑了笑。他向来爱武，本来看到启光的武艺出人意料的优秀，他的兴致也上来了，可再看一会便发觉了些端倪。现下只听他不紧不慢道:“二位可知自己修习弓射究竟是为何？”
    “当然是杀敌报国了。”任行阳心直口快道。
    启光撇了撇嘴，“秋射大礼时别出洋相？”
    任行阳差点没笑出来。对于太子而言，弓射似乎也只有每年射礼的时候用用了。
    尉远洲亦是抿了抿唇，转向任行阳道:“于任公子而言，自然是杀敌报国。然而弓箭又不同于其他兵器，孤可以于万军之中取敌将性命，一箭定乾坤，众可以四两拨千斤，或销敌锐气或避其锋芒或救之于危亡。战场上如何用好弓箭可是门大学问，任公子的技艺虽已十分了得，然而还需勤加研习。”任行阳听了，心下了然，抱拳称谢。
    尉远洲又转向启光，却是严正又恳切，道:“殿下是否觉得自己弓法纯熟，已无需再认真练习？殿下熟读四书五经，可还记得射义是如何说的？”
    这突然问，谁记得！还好不是问我。任行阳暗暗庆幸，偷眼看启光如何回答。
    启光想都没想，张口干巴巴背道：“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差不多是这样。”
    任行阳目瞪口呆。神人啊！这都记得！又一想，呃，他还真是龙神后裔！
    尉远洲见他背得一字不差，点了点头，“殿下既然知道的这般清楚，更应该做到知行合一。”
    他说着取过启光的长弓，在靶前侧身端立。一手持弓，一手扣弦，静止片刻。
    任行阳知道，在射艺中，这片刻用以调整吐息，整肃心神。然而尉远洲神态间自有一股凛然之色，静止中蕴藏着强大的气势，似乎一动便是定军破阵。任行阳不由屏住呼吸，凝神而视。
    不一刻，尉远洲搭箭起弓，两手持弓与箭高过头顶，缓缓张弓瞄准，目光沉稳。一套动作是再标准不过的射艺之法，他做来却含着千钧之势。
    任行阳紧张注视着，一刻也不敢遗漏。
    弓满，离弦！
    羽箭稳稳射中靶心。
    任行阳叹服。这不是让人拍掌叫好的弓射，却是让人肃然起敬的射艺。
    尉远洲可以在乱军之中射杀魁胡呼都王，弓射本领自然不用说。他这一箭便是射给启光看的。
    尉远洲这才放下手臂。将弓递回给启光，尉远洲笑道：“殿下之箭技已入化境，可随心而动，随意而中，恐怕已觉无趣，因而肆意而行，视弓射如儿戏。臣希望殿下记得，射者，仁之道也，弓者，礼之道也。臣以为，于储君而言，以弓道修仁义道，才是殿下修习弓射的原因。还请殿下端正姿态，恭谨练习才是。”
    这番话训得毫不留颜面，任行阳都为尉远洲直言不讳捏了一把汗。启光听到一半就垂下眼来，看不出喜怒，待尉远洲说完后才躬身一拜，“尉将军所言极是，学生受教了。”
    之后的几次武课，启光都相当老实了，各项武艺的表现中规中矩，很是符合太子身份，只是任行阳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家伙行事诡秘，心机又深沉，绝对是隐藏了真实实力。
    他抑制不住好奇，于是等尉远洲走了，又不知好歹的主动找启光比试。几次以后，任行阳便后悔不迭。
    自己没事招惹这家伙干嘛！？简直是花样作死。
    比刀法不知怎的就被划破了衣服，比鞍马更是莫名其妙被拉到对方怀里同乘一骑。比弩机总不用接触了吧，比不过就算了，不用手把手纠正姿势！！
    能不能正经比一回！任行阳气得想摔了手里的神臂弩。
    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好几岁，怎么这么不可爱呢！
    不对！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好几岁他怎么什么都会！？还这么强！？难道就因为他是神龙后裔？
    启光也很头疼。他发现自己一旦与任行阳靠的近些，就会忍不住想捉弄他，看他被自己激得火冒三丈，又碍于身份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十分开心。
    就像现在，任行阳专心致志地临摹字帖。丹凤眼垂着，少了几分凌厉傲气，多了些许温顺俏丽。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撒在他垂落脸侧的发丝上，发丝撩动间闪着碎光，又撒在他手上，修长的手指白得发亮。那手明明规规矩矩握着笔，却好似挠在启光心里，让他想过去捉住揉捏，听这人一忍再忍，忍到红着脸叫他放规矩些。
    真是像极了喜欢欺负心上人的傻小子。
    可是他早已不是不谙□□的毛头小子，相反，从分化成乾元起，无论是母后赏赐的侍寝，还是之前主动接近他的伴读，只要他愿意，榻上就不会缺人，还都是各色美人。任行阳长得是很顺眼，可也算不得倾国倾城。
    启光对自己这种反应很是费解。偏偏这人还老是来找他比武切磋。他只能一再按捺心情，不做出太逾矩的举动。
    任行阳外表看起来不守规矩，本性却是极端正不可亵玩的类型。要不是怕这人被惹毛了会一走了之，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干净了再说。
    何况以后此人还有大用处，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启光没有过去打扰任行阳，只把手上的书立了起来，目光有了遮掩越加肆无忌惮，在任行阳眉眼间游走描摹，又移到唇上细细刻画。
    正在这时，任行阳停下笔，舔了下嘴唇，抬手拨开眼角的发丝。启光突兀地喘了口气，合上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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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渐浓，天气转凉，再过几日便是重阳节。重阳后，尉远洲便要带军北上，今天是他来东宫上的最后一次武课。
    启光这次仍是极讲究的一身黑衣，箭袖短袄的修身款式，陪以金边银丝腰封和黑色麂皮靴，更显得猿背蜂腰，身高腿长。
    真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任行阳心里嘟哝。
    最近这位太子殿下不知又犯了什么昏，对他的态度时冷时热。上次练习骑射时他不小心被弓弦割了手，启光捧着他的手看了老半天，弄的他都不好意思了。之后又是帮着跟谷太傅请假，又是叫人好生伺候。热心的紧。回头见他伤好了，立马一付冷淡模样，走路见着都要隔三步说话。
    今天更奇怪了，任行阳上前请安，他淡淡应了一声就目无表情的扭过头去。之后就再没拿正眼瞧过任行阳，可看样子也没有不高兴。任行阳着实摸不着头脑，索性认真上课。
    基础的功夫套路尉将军自然是不看的，于是再次提议二人比武。任行阳可再也不想和启光比了，他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启光先开口了。
    “我不和乾元以外的人比技击。以免被人说胜之不武。”他说着从眼皮子底下扫了任行阳一眼。
    这是□□裸的藐视啊。任行阳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个。好胜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直视启光，眼神毫不退缩:“殿下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在下赢过的乾元可不少，殿下不比试一下怎么知道输赢。”有尉将军在，他应该不敢太放肆。
    “是吗？光是我的威压你就承受不了，还需动手吗？”启光轻巧地说。
    任行阳语塞。这人是龙神血脉，他的威压除了皇族就没人能承受。这还比什么？
    尉远洲笑道:“皇族的威压确实不是常人所能抗衡的，但是任公子的本领也超出一般乾元。我看不如殿下不使威压，只论拳脚功夫，与任公子切磋一回如何？”
    尉远洲这个提议很公允，然而启光也十分不想和任行阳比试。
    技击这种近身肉搏难免身体接触，到时他肯定又会心猿意马地调戏任行阳，这几天他好不容易保持距离，这下岂不是白忍了。而且那张俊脸又羞又气的模样，他可不想让尉远洲看了去。
    启光正犹豫，眼角撇到了武场一边，那里竖着几排两丈高的梅花桩。他心里有了主意，跑过去纵身一跃上了桩，对任行阳道:“任公子若能在五十招内将我打下桩便算你赢了，如何？”
    “这有何难。十招内要你落地。”话音刚落，任行阳已飞身上桩，一抱拳:“接招！”抬手直冲启光面门袭来。
    梅花桩最是考验平衡感和下盘基本功，这是任行阳的强项，再加上一向对自己的拳速很有自信，他一口气连出数招，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谁料启光身形如风，脚踩二层楼高的木桩依然如履平地，甚至背起手来，躲闪腾挪间，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在即将中招的最后一刻避开。
    二十招很快过去了，任行阳非但没能把启光打下桩，连擦着他衣服边的机会都很少。
    “二十招了，任公子。”启光躲闪之间说话都不带喘气儿的。
    任行阳咬牙，一语不发袭向胸口，又被躲过。
    梅花桩之间本就有间隔，不可能像在地上打斗那般可以轻易近身纠缠。启光的目的是达到了，任行阳却愈加急躁。那种被戏耍的感觉又来了。
    “三十招了！”启光笑得任行阳恨不得揍他脸上去。
    看他打到现在还背着手，轻松随意，时不时冲自己施然一笑，任行阳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果然狡诈，又开始耍人了！
    这样下去不行！需得想些办法！任行阳好胜心上来了，卯起劲来跟启光干上了。
    我还就不信打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