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踽》003.黑暗伊始：黑猫少年

    二零零八年农历正月十七中午，川省盐都荣县。
    冬日的太阳并不大，但是晒在人身上，还是暖洋洋的。
    一只黑猫趴在围墙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半天时间都一动不动的，若不是它不时的舔舔后腿，也许根本没有人会看出来它是一个活物。
    而经常被它舔得那一处，仔细一看，会发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伤痕周围的皮毛被血染透，干掉的血凝成血块，把伤口周围的毛也搅在一起。
    若是有人能看着它的眼睛，定然会发现它的眼里有着人性化的思考情绪。黑猫懒洋洋的看着围墙下演出的一幕闹剧。
    让它惊奇的是，那个面对别人的辱骂殴打，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居然动怒了。
    它这段时间都在这片地区溜达，自然也经常看到那群半大孩子欺辱少年的样子。它对少年的逆来顺受十分不屑，虽然一直看到那些人叫少年是哑巴，是傻子，但是从少年眼中偶尔流出来的精光，让它知道这少年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这也让它对少年起了莫大的兴趣，所以它一直跟着少年，想看看少年什么时候才会不再容忍？
    但是它越看越无趣，今早，少年已经被那群人打得头破血流，居然还能忍住不动怒，换成是它，就算打不赢，至少也会在那群人身上留下几道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伤痕。
    就在它对自己这个新玩具快要失去兴趣的时候，少年居然破天荒地动怒了。是因为那个哑巴老人吗？
    这就是那群道貌岸然的人，口口声声所说的亲情？它不理解。它不是没体会过这所谓的亲情，但是在它看来这亲情却比不过自身的利益。
    在它还是他的时候，收养他的那对夫妇的确给过他那所谓的亲情。但不过是建立在他聪明的头脑，精致的容貌上。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可以满足那两人巨大的虚荣心，自己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所给的所谓的亲情。
    但是，在九岁那年，自己控制不住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一股力量，变成了猫。那对夫妇立马变了脸。他现在都还记得他们的歇斯底里的样子。
    “滚！滚！你不是我儿子，你是妖孽！”
    这是他那个平日里在亲戚朋友面前趾高气扬，却对他百依百顺的母亲说的。
    “我就说那样的容貌根本不可能是正常人，早知道就不应该收养你。白养你这么久，却没给我带来一点利益！”这是他那个利益重于一切，却对他慈眉善目的父亲说的。
    从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他父母对他的好，不过是看中他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而已。他不怨恨他们，毕竟他们对他有养育之恩，但是，他却从此对所谓的亲情，彻底失去了信心。
    他遍体鳞伤，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很久的城市。以猫的形态，在各个地方流浪。他也看遍了世间百态，而他一直都没有恢复人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只是想着，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不错。
    至少他那副精致的容貌，如果没有一定的力量保护而展现于世人面前，那就也许会引来不小的麻烦。尤其是在他还是一个“孤儿”的背景下。
    但是他有时候睡着之后，却感觉自己恍恍惚惚变成了另一个人，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容貌，却在不同的城市，有着不同的生活，做着不同的事。
    开始时，他惊慌过，但是好像这于他并没有什么伤害，也就顺其自然了，就当自己多了一份见识罢了。直到一年前，他又在梦中变成了那个人……
    半年前，重伤的他来到这个地方，也许这里有着大佛的庇佑，灵气十足，让他感觉比其他污浊之地要好上一些，所以，这段时间，他都在这个地方徘徊。也认识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
    那群孩子有多顽劣，他是知道的，自己后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便是其中一个半大孩子造成的。虽然，他也给了那个孩子永生难忘的惨痛记忆，但是这伤痕却始终不见好，并且因为他的四处逃窜，而时常裂开。
    他也因为那个孩子而认识了这个少年，这个不管别人对他有多凶残，始终一言不发，默默隐忍的少年。
    当他要对这个少年失去兴趣的时候，这个少年爆发了。他看见少年从水桶中抽出扁担，挥向那群已经吓傻了的小屁孩。
    那群小屁孩四处逃窜，那少年紧追不舍，但是并没有下狠手，只是用扁担指着他们的屁股和腿抽打，并没有对头部这种重要部位下手。
    他饶有兴趣地跟在少年后面，看少年如何收拾这群已经不能用顽劣来形容的混球孩子。
    少年跟着这群孩子
    ，跑出了小巷。那一个推了老人一把的孩子，由于惊吓落在了最后面，被少年一扁担狠狠的抽在了屁股上。顿时哇哇大哭。
    跑在前面的两个孩子，见状大叫起来。黑猫烦躁地挠了挠头，又没打到你们，闹什么啊？
    三个小孩的哭声和叫声，很快引来了他们的大人，大人们赶过来，把少年逮了个正着。
    那几个大人护短的把三个小崽子护在身后，不问缘由的对着黎叶开骂：
    “你个小哑巴，打我们家孩子干嘛？他这么小？能做什么事情来冒犯你吗？”
    “这个傻子搞不好真的是个疯子，老子警告你，敢打我的娃，我喊110来把你抓去关几天。”
    “……”
    那群大人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其中，一个胖胖的女人，正是那个推倒老人的小孩的母亲，骂得最为难听，她不止骂黎叶，就连哑巴老人也跟着一起骂了。
    黎叶握着扁担，听着那些大人的辱骂，一言不发。
    黑猫看着少年又陷入了那种隐忍的状态，觉得无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那个胖女人对着黎叶张口闭口就骂“孽障”“畜牲”。
    黑猫眼中精光一闪，想到了当初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也是这样骂他的，这几个词早就成为了他的禁词。
    本来不想插手这件事的，他却一下子改变主意了，他一下子扑了下去，直冲那个女人的脸。
    那女人看到有一团不明物体扑过来，吓得挥手一挡，脸是保住了，手上却多了几条深深的爪印。
    “啊！！！”那个女人一声惨叫，伸手夺过黎叶手中的扁担，向黑猫打去。
    黑猫腿上有伤，行动不便，刚刚那一扑，让他的伤口又裂开了，根本躲闪不及。
    眼看到女人就要打中他了，少年却一下子从女人手中抢过扁担。阻止了她的暴行。
    女人变得歇斯底里，另外两个大人也变得咄咄逼人，他们伸手想从少年手中抢扁担，却被少年毫不留情的挥开。
    黑猫看着瘦弱的少年倔强的挡在他面前，不允许那几个大人小孩靠近他一分一毫。
    大人又开始骂骂咧咧，但是在看到少年的眼睛时，吞了下口水，最终没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一双人的眼睛，而是一双孤狼的眼睛，凶狠，绝望，让人不寒而栗。
    那几个大人最终带着自家的小兔崽子走了，边走边狠狠的叮嘱自己的小兔崽子，离这个疯哑巴远一点。
    黑猫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因为他看到，离去的几人的头上都盘旋着或大或小的黑气。那几人注定无法善终。而且那个胖女人，绝对不会活过这个月底。因为她头上的黑气已经快要实质化了。
    自作孽不可活。其实自己根本没必要出手，那女人总会得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黑猫扭了扭头，正准备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不料，却被一双瘦弱但温暖的手臂给抱了起来。
    他知道是谁，懒洋洋的抬起头，却看到了少年嘴角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时，黑猫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居然会笑。
    然而更令他惊讶的还在后面，少年居然开口说话了，虽然因为声带长久不使用，而使声音有些嘶哑，但它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少年说的话。
    “谢，谢……和，我做，朋，友……好，吗？”少年几乎是一字一顿，但却清楚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黑猫的身体颤了颤，良久，就当少年失望地要把它放下去的时候，他将一只爪子，搭到少年的肩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场景，少年真真切切地笑了，在这冬日的暖阳里，笑得十分真实。
    原来，他真的会笑。这是黑猫当时唯一一个念头。
    他被少年抱回了家，帮他处理了伤口，细心的包扎起来。这个动作少年做得很熟练，因为他自己已经做过千百次了。
    少年给了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阿璃”，他并不太喜欢这个有些女性化的名字，但是看着少年那真切的眼神，他还是默认了。
    和少年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才发现，少年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隐忍，也不是真的傻子，少年好像是出于本能的排斥外界的所有东西，这有些像自闭症患者，但却不完一样，至少少年还有同外界沟通的渴求。也许是自己动物的形态给了少年安感，所以，少年才第一次在他面前开口说话。
    而收养少年的哑巴老人，真的十分善良，他没有把自己驱赶出去，反而收留了自己。每天只要有黎叶和他一口吃的，会有自己一口吃的。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黑猫再次拥有了一个家。而哑巴老人和少年就是他的亲人，但是，黑猫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伤害了他和他的亲人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那个女人，果然没有活过正月。正月二十四，也就是一个星期后，她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车给撞死了。
    他可不会承认，那也有他做的手脚。
    黑猫，不，应该是阿璃，他现在每天都陪哑巴老人一起去捡废品，然后没事的时候和黎叶偷懒晒晒太阳。
    这样的日子虽然贫苦，却平淡而真实。他甚至觉得，也许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但是，世事，终不会遂人愿的。
    他们平静而和谐地过了一年多，少年因为有了猫咪的陪伴而开朗了一些，在猫咪的有意识的引导下，他的类似于自闭症的情况好了不少。
    而那胖女人出了车祸之后，那些人说少年是妖孽，不敢来欺负他了，阿璃也乐得清闲。
    只不过，第二年，哑巴老人的那个十几年没回家的流氓儿子回来了，带着一屁股的赌债。
    而从那以后，黑猫的平静生活就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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