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在这》第183章 低语与高呼（二）

    那是一种酸涩的充盈感，似乎有什么慢慢地盘旋上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从那最核心的地方开始，一点点地被充满，然后溢出，仿佛被膨胀了无数次一样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某种感情的挤压，然后再从泪腺之中澎湃地涌出来一样。
    明亮的光明散发着杏黄色的色彩，填充着目所能及的一切，一直延伸到远方，却又在某一块地方被火焰所截断，那方是足以燃尽一切的火焰，他们侵蚀着每一个敢于靠近它的存在，就仿佛是连光线都无法逃脱这份堕落一样。
    他们互相挤压着对方的空间，疯狂地侵蚀然后形成如同可怕的扭曲的，如同在海面之上汹涌的暗流和回涌的潮汐所形成的巨大漩涡一样。
    “呜……诶？”蕾莉亚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所措地应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那些缠绕在身上的火焰被挤压着推向了远方，然后给予自己小小的生存空间。
    “……莫洛克斯……”芙蕾雅低鸣着，她兴奋着，如同见到了热恋的恋人一样充满了欢愉感，“你终于出来了吗？莫洛克斯！”
    她无视了那足以灼伤皮肤的圣光，忽视了身上火焰的嘶吼，身下的马蹄有力而又蹒跚地转过了身体，她伸出手，向着了蕾莉亚，想要拥抱那份早就已经不再属于她的神明的眷顾。
    “呜……啊啊……”蕾莉亚已经不再想要体验那种被掐住脖子的强吻的痛苦感觉了，还不是很熟悉这样的身体的蕾莉亚甚至连倒退都变得踉踉跄跄。
    不过这样的踉跄着后退却让芙蕾雅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她那被火焰所占据的双眼里，有着一望无际的平原，那是无法找到半点的光亮的夜空，那是没有生命的荒芜，“为……为什么？”
    “我是如此圣洁，我曾被你所眷顾。”她说，声音颤栗如同北风呼啸。
    “我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虔诚，比任何人都要喜爱你，遵从你……”她说，呼吸急促像是火山喷发。
    “你是世界的第一束光亮，献祭给神明的祭品，名为牺牲的初血我也依旧留存着。”她说，话语快速好似无法忍耐心中那可怕的悸动。
    然后……
    所有的一切都将爆发！
    “你还在留恋着那背弃你的维罗妮卡吧！”她质问起来，双眼的火焰剧烈燃烧变得如同她那睁裂的眼睑一样鲜红！那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在那一瞬间就变得如同来自地狱。
    轰击五星低鸣着，渴求着鲜血，神血之枪颤抖着，奢望着救赎。
    仿佛一切都因为蕾莉亚的后退而变得不可调节起来。
    “不要惊恐，更不要害怕，你是世界的第一束光亮，足以划破整个夜空。”声音在蕾莉亚的身边想起，但这样的安抚并不足以让赤手空拳的蕾莉亚变得勇敢，更不可能让这样的她做出更多的东西。
    “啊……是呢……充满仇恨的我是无法变得纯洁的。”芙蕾雅的声音突然有所改变，她后退了一步，如同坠入低谷，又如同冬季蛰伏的蛇虫一般令人感到恐惧。
    “但是，怜悯我的，又不是你吗？”芙蕾雅的火焰依旧盘踞在她的身上，但她的身体却不再高大起来，似乎是极不稳定的心情所导致的力量的不稳定一般，高大的半人马的姿态和人类的姿态时不时地来回互换着，身上的教皇袍变得破碎而又充满诱惑感，撕裂的下袍甚至无法遮住她的大腿根部，被撑破的内衣更是早就化为了一地的碎屑。
    她跌坐在地上，如同被世界所遗弃的少女，“如果真的不眷顾我的话，那又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给予我那卑微的怜悯？”
    如同对神明的质问，蕾莉亚睁大的眼睛，俯视着芙蕾雅那奇怪的如同舞台剧一般的举动。
    如同故事正在进行一样，蕾莉亚仿佛看到了那站在神明身侧的神甫质问的神明，“我如此虔诚，你为何不来救我？”
    “我已经派了两条船去救你了。”
    依旧是如此可笑而又可悲的回答。
    啊啊……蕾莉亚低垂着头，她努力地想要回答芙蕾雅的问题，但是……不知道啊……蕾莉亚依旧是蕾莉亚，她只是一个女仆，贝鲁达尔家的女仆，莫洛克斯的想法，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莫洛克斯又做了什么，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蕾莉亚局促地选择了不安的沉默。
    但！
    “够了！你就如同神明……如同神庭一般虚幻而又美丽。”芙蕾雅已经不再需要蕾莉亚的回答了。
    她质问了她多少次？一次？两次？不不不，每当她看到莫洛克斯的时候，她都会去询问，如同想要知道成绩的小孩，像是期待评价的热恋中的少女，更像是在濒死之际询问神明自己……是否足以登上天国的老人。
    但她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怜悯不等同眷顾——随手抛弃在乞丐碗里的一块钱永远也没有父母给予孩童手里的一块钱所承载的意义重大，前者不过是恻隐、怜悯甚至不耐烦，后者是关怀、亲情甚至是宠溺……
    同样被赋予了力量，自己仅仅是被给予了圣洁的面纱……而看那，那笨拙的，慌慌张张的女仆！那个愚蠢的模样的女人！她呢！她被莫洛克斯……拥抱在怀里！
    神血之枪在下一刻就已经刺穿了蕾莉亚的小腹，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蕾莉亚甚至没有来得及惨叫就已经被血液占满了整个口腔，剧痛感和腥涩味一下子让本就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大脑变得更加迟钝，但这并没有就此结束，一双有力的手一下子就掐住了蕾莉亚的脖颈！“即便是虚假的，只要奴役了万能的神明，就足以掌握真实吧？”那是凑得极近的双眼，失神而又充满了失望，疯狂却又不失欲望，愤怒并且充斥了虔诚。
    那是已经坠落悬崖的人才会拥有的双眼，可怕的力量让人感到惊恐，如同紧紧勒住脖颈的项圈一样，蕾莉亚被整个儿拖到了和芙蕾雅极近的地方，巨大的痛苦和窒息感让她想要咳嗽，但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肌肉却被紧紧地挤压着，无法呼吸的眩晕感和酸胀感觉让蕾莉亚整个脸都被憋得红彤彤的……
    “你是在兴奋吗？看啊……都红到耳根了。”湿润的舌头舔在了蕾莉亚的耳垂上，不知道是不是窒息感所带来的影响，那耳垂的感官变得极为敏锐，湿润的感觉让蕾莉亚整个都打了个一个颤栗。
    她不知道芙蕾雅会做什么，而自己又会怎么样？
    她痛苦地挣扎，却远远无法企及芙蕾雅所拥有的力量，她的口中已经开始泛起白沫，但芙蕾雅却迷恋地看着蕾莉亚的脸蛋，那是病态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所爱的事物最美妙的一面一样，眩晕感让蕾莉亚感到眼前一阵阵地泛着黑色……
    糟……糟糕了……蕾莉亚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去，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在做得更多了……
    她想要握住什么，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去做，看啊，她还期待着塞露塔的回归，她还想要牵着肉肉被拖拽着在维罗妮卡到处跑，她还想要回到公馆，她还要追上贝琳娜大人的背影，还想要和塞露塔一同回到公馆去看看应该已经被埋葬了的西芙大人，然后……然后陪在大小姐的身边。
    站在她右后方半步的距离，为她轻轻地沏上一杯茶，为她推给自己的甜食欣喜不已，想要给她读一读睡前的故事，然后比她还要先一步睡着，想要锻炼完了这糟糕透了的身体然后嘟着嘴巴背靠在大小姐学习魔法的房间之外和罗丽娜聊聊天……
    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那如同一声爆炸。
    如同一切的大爆炸，蕾莉亚努力地睁开了有些上翻了的眼睛，她想要紧紧地抓住什么，不，那是已经确定的东西，她想要紧紧地抓住大小姐的手，然后……然后……
    然后回到最最正常的日常里去，莫洛克斯之角也好，奇菈娜的捣乱也罢，伊尔泽那毫无根据的自信也可以完全无视……只要……自己的眼睛里只要有着牵着大小姐的手的画面就足够了……
    啊啊……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蕾莉亚，在那观望着的人群里扫视着，接近乐园的芙蕾雅在这些人里，是无敌的，他们可以逃走，但一旦被追上了，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谁都不可能和伯伦特四世一样有着层出不穷的家底。
    蕾莉亚在人群里搜寻着，然后……看到了那被电击之后被贵族们簇拥着抢回去的大小姐……
    啊……啊……
    手想要尽可能地伸长，但……无奈，人类毕竟是人类……
    腹部的窟窿里一个劲地留着鲜血，窒息感和疼痛感让蕾莉亚充斥了绝望，正如同那些贵族眼睛里的失望。
    这个没用的女仆，就算是得到了遗物的认同也依旧如此懦弱，甚至连反击都不会去做。
    这样的女人，是怎么在公馆毁灭的那天，拼命保护她的大小姐的？
    或许……想要竭尽全力去保护一样和想要竭尽全力活下去所能够爆发的力量是不同的吧？
    至少蕾莉亚现在没有那种可怕的力量。
    “你们……给我让开！”好不容易才从电击的麻痹里缓过劲来的大小姐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她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你们这群笨蛋！蕾莉亚……蕾莉亚她！”
    大小姐暴怒地大叫起来，她所珍视的宝物马上就要被玩坏，那上翻的白眼和嘴角的白沫，还有想要向着自己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落下的样子……
    的样子！足以让大小姐丢掉贵族小姐的矜持，一拳头打在了企图将受伤的她拉回来的贵族的脸上！
    “我不管你们怎么样！但是……”大小姐喘息着，声音里隐隐有着破音，仿佛是竭尽全力了一般，“被紧紧抓住的，可是我的蕾莉亚！”
    大小姐这么说着，下意识地想要用手上的刀割开自己的手指，但是发现那小刀早就在混乱之中弄丢了，大小姐没有犹豫，她将自己的手指塞入了自己的嘴里！
    咬破手指远比割开手指要有更大的勇气，因为这会承受比割开手指更大的痛楚，而每一分的用力都会清晰地回馈给大脑，大脑的警报一次次地告诉着自己这是自己的身躯而并非一块死肉。
    大小姐的虎牙派上了用场，很快就在手指上咬出了有些过于大了的伤口，她甚至没有用力去挤压让血液流出来，就那么干脆地开始在空中刻画起魔法阵，那血液再一次涌动起来，大小姐的脸色变得有些过于惨白了！
    如同那银灰色的头发一样，那血液一直垂落到了脚踝，然后从缠绕着向上，“没有我的命令，蕾莉亚你可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啊！”血液的触手在那一瞬间就以最快的速度扑向了芙蕾雅！
    但是，这如同是徒劳的挣扎一般，芙蕾雅仅仅是瞥了一眼，誓约之柜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闪电，如同神明的惩戒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涌去，靠的近一些的侍从在一瞬间就散发出了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那是在尖端包裹了冰晶的血液，闪电在那一瞬间就让那血液前段的结晶碎裂，而紧随其后的，是……
    满天的血花……
    这是一场血雨，落在了以芙蕾雅为中心的每一个角落上……那是一场华彩四溢的演出，那是声嘶力竭的表演，每一滴血液落在蕾莉亚的身上都会激起一小块比那包裹在她身上那本就耀眼不已的神眷还要耀眼的圣光……
    那是世界第一束的光亮。
    神说，“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可怕的排斥感让芙蕾雅不得不放开了自己的手掌连续后退了好几步，那是被狠狠地拒绝在了圣光之外的黑暗。
    那是无法被照亮的深邃，是深渊的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