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皇子:盛宠嚣张嫡女》第二百零七章

    >    春锳奴火上升,她不知道这两伙人究竟是为什么是吵起来的,但她现在真的不想插手,瞥见花园门外一推婆子媳妇在那里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便板着脸骂道:“管花园的人在哪里?!都死光了不曾?!眼见这里闹成这样,也不来劝一句,成日家就知道偷懒,既这样,不如回明了大老太太和太太,都撵了去,另找会做活的来!”
    围观的婆子媳妇们方才一直在那里看,知道她是东府的人,眼下东府的太太在侯府当家,她们都心有顾忌,当即便推了一个代表出来说道:“姑娘别生气,这两位都是尊贵人,我们哪里敢拦呀?就是劝也劝不动的。”
    春锳冷笑:“动不动不会报上去?!自有动得动的人来劝!你们围在这里看笑话,难道就能讨得了好?!”说罢甩开曼如的手,瞥了她一眼:“姑娘快起来吧,我担待不起,你们母女安心要折我的寿,我可是不依的!”说罢大喝一声“让开!”便吓得几个婆子让开一条大路,让她干净俐落地走了,没一个人敢拦,甚至有胆子小些的,相互商量了便跑去报告了。
    曼如心中暗恨,忙回身扶母亲起来,花姨娘在旁冷笑着骂道:“果然你们母女俩都是贱骨头!成日扮个贤淑模样,实际上都是(马蚤)货!老的死了男人十几年,就没缺过相好!几十岁的人还涂脂抹粉的,想勾引谁呀?!小的就知道勾三搭四,拨播离间,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破鞋,就敢痴心妄想攀高枝……”
    春锳走得老远,都还能听到她的污言秽语,心里十分不以为然。崔家母女固然不是好人,可花姨娘也没强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她们是因什么吵起来的,平白堵在大道上阻碍交通!
    二太太卓氏理事的地方位于二门里头的一处侧院,离晚香馆不远,春锳熟门熟路找上去,进了门见她就坐在堂中正座,也不叫人禀报,便忙走了进去,行了一礼:“太太。”
    本来正在回话的媳妇停了下来,卓氏抬头望她:“你怎么来了?”春锳忙走到她身边,停头耳语了一番。卓氏越听神情越严肃,压低了声音磨牙:“怎么回事?!我们家与他家向无往来……”
    春锳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答道:“二少奶奶与恪王府是亲姊妹……”卓氏不由得瞟向坐在下手的宜君,皱了皱眉。春锳想了想,又小声提醒她:“往年上巳节,小姐们都会到靖王府在城外的别庄上踏青……”
    靖王府与恪王府同等级,靖王府作为侯府嫡长女,与娘家的关系自然比姻亲恪王妃要近得多,卓氏闻言眉间一皱,便微笑着问宜君:“上巳节快到了,靖王府今年可下了帖子?”
    宜君笑道:“本来是下了的,但是后来大姐姐叫人来传话,说是最近身子不适,便把今年的郊游取消了,叫我们自己办去。”
    春锳暗道不好,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她偷偷看了卓氏一眼,后者却丝毫没有慌乱:“靖王妃身子不适?是什么缘故?我们丢下她,自个儿去玩乐,未免太无情了,不如到了上巳节那日,咱们一块儿去探望她吧?叫你四弟四妹妹也一起去。自打回了京,也就回见了一回,也该去请个安的。”
    宜君似乎有些不大情愿:“要探望大姐姐,不拘哪日便罢了,婶娘为何非要在上巳节去?一年到头都闷在府里,难得有一天能出门……”
    卓氏笑了:“你这孩子,最近还嫌出门少?你要去看你大姐姐,哪日都行,但那天别人都去玩了,唯独靖王妃因身体不适,要在家中静养,岂不寂寞?你们姐妹们很该去陪一陪才是。有这位姐姐照应,比讨几位太太夫人的喜欢强多了。”
    宜君不知想到什么,脸一红,便低头应下:“那就照婶娘的意思……”
    卓氏给了春锳一个眼色:“你去吧,告诉四小姐,可以开始准备出门的东西了,别有遗漏。靖王府虽是她大姐姐的夫家,却不是一般亲戚能比的,万不可怠慢。”
    春锳会意,屈膝一礼,转身要走,忽然想起方才路上遇到的事,便对宜君道:“二小姐,方才在来的路上,我看到花姨娘与二少爷屋里的崔姑娘在花园门前吵起来了,有许多人围着看。您看要不要去劝一劝,那里毕竟是过道,叫人见了不好看。”
    宜君一听便生气:“那崔曼如又干了什么?!”又有些气恼:“姨娘怎么又闹起来?!早说无数遍了,要她自重些!”忙忙起身要走,但又忽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神色变幻。
    卓氏有些奇怪:“二丫头,你怎么了?”
    宜君讪讪地重新落座:“我一时忘记了……这种事,哪里是我管的?翠玉,你带几个人去,把姨娘请回院里,就说是我的话。”侍立在旁的大丫头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应了。
    春锳见接下来就没她的事了,自己赶紧传话要紧,便忙忙走出屋子,半走半跑,沿原路赶回,到花园门口时,那里的人群又壮大了,所幸她们同时也往门外稍稍迁移了些,没把大门堵死。
    来了几位管家娘子,一个淡淡地训斥着花姨娘身后的婆子们,一个死盯着崔寡妇审问,一个不咸不淡地教训崔曼如,花姨娘虽独善其身,却觉得非常丢脸,狠狠地瞪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甩着狠话。
    春锳不想再被拦下来,便绕到人群边上,简单俐落地要几个婆子让道,终于挤开一条路过去了。
    曼如原本被数落得脸热发黑,忽一瞥见春锳走过,忙叫了她一声,却被那管家娘子发现,冷冷地讽刺道:“什么姐姐妹妹的?人家是二老太太跟前的人,别胡乱攀亲!姑娘若是不想听我啰嗦,还不如干脆些,让你娘回家去,别再进来了!咱们侯府不是能随便进人的地方!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了,不是想回家就能回家,想见娘就能见娘的!真想见亲人,就回明了二奶奶,让二少奶奶去跟二太太说!不然,你就是把你娘接了进来,也是大家没脸!”
    崔曼如暗暗咬牙,凭二少奶奶对她的态度,怎么可能让她如愿?更别说二太太对二太太也有心结了,不过是请母亲进府看看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便道:“我已经回明了二少爷,二少爷也点了头的。我娘虽说如今没差事在身,但从前也是在府里当差的,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妈妈何必这样说?”
    那管家娘子冷笑道:“二少爷点头又如何?总得二少奶奶发话。这里可是内院!哪家少爷管内院的事?府中的家生子也多,焉知个个都是老实的?你不告诉一声,就把人带进来,若是哪处屋子丢了东西,我们到哪里找去?!真要出了事,我们也要担干系!姑娘就安份些吧,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真以为你娘是亲家太太不成?!”
    崔曼如听到周围人的低声耻笑,又羞又气,心里更是添了几分怨恨:若不是春锳发话,叫人通知管家娘子,自己怎会受这样的羞辱?!母亲又怎会被人当成贼?!
    崔曼如又转头去看花姨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忿,一样是丫头出身,一样是妾,谁又比谁高贵?他凭什么辱骂自己母女?不就是母亲进来时,遇上侯爷从映月堂出来,问了一声来的是谁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仗着生了少爷小姐,就敢给自己脸色看,若是少爷小姐都嫌恶了,那时才是现世报呢!
    这么想着,崔曼如忽地目光一闪,紧紧抿了抿唇。
    春锳赶回侯府,四小姐雅君早等急了,忙忙迎上来问:“母亲怎么说?”春锳挨到她耳边说了一通,她神色一松,便叫过丫头:“请王府的人进来,像她们赔个不是,说我正用点心呢,怠慢了。”丫头们忙应了去。
    春锳转到后堂,捧了脸盆手巾出来,往雅君身边站了一站,雅君看着两个王府婆子进来了,非常机灵地揪过手巾擦了擦,丢回盆里,春锳便捧着东西退了下去。
    拿靖王府的邀约推掉客王府的邀请,多少会得罪人,但至少里有足够光明正大。那两名婆子等了两刻钟才等到这个回复,不免有些气恼。春锳早从二老太太那里捧了两对荷包来,里头都塞了沉甸甸的金锞子。雅君一看便反应过来了,笑吟吟地赏给了两个婆子,请她们“多多美言”、“替她陪不是”。两个婆子拿人手短,都换了笑容辞去了。
    雅君这边松了口气,午后二太太卓氏从侯府回来,到婆婆跟前商量了半天,便把春锳叫了去,为笑道:“今儿多亏你提醒了,我们往年不在京中,靖王妃今年又恰巧没办踏青会,若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呢。”
    春锳忙道:“奴婢不过事记得这件事,白告诉一声,后面的事,都是太太自己拿主意的。奴婢听说靖王妃娘娘今年不办了,心里还慌了呢,幸好太太想到了法子。奴婢什么也没做,实在不敢居功。”
    二老太太笑道:“你太太夸你,你受了就是,这有什么好谦虚的?”又回头对卓氏道:“这孩子果然不错吧?你总说还要再看看。”
    卓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春锳:“你来的时候,曾提过家里已经替你订好亲事了,那时没问清楚,究竟订的是哪一家?已经下聘了么?将来是什么打算?”
    春瑛不知道二太太卓氏这么问有什么用意,只得答道:“是清润店镇上一家姓胡的,那人与奴婢二叔、姐夫都交好,家里父母俱亡,如今在外头做些小主意,走南闯北的,眼下并不在京中。他已经下了聘礼,说好了要过两年再来迎娶的。”顿了顿,便稍稍拉高了袖口,露出胡飞嘱咐她带上的镶了玉珠儿的银丝镯子,“老太太和太太请看,这个就是聘礼里的。”
    卓氏抿唇微微一笑,只觉得春英说起自个儿的婚事,态度倒大方,一点都不扭捏,不过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错,往常丫头说起这种事,总是羞答答地磨蹭半日,丄逼急了才哼出一句话来,着实叫人不耐烦,只要本人是个正经知礼的,态度大方些才不显得小家子气。
    她道:“既是熟人,又已下了聘,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他在外头东奔西走的,将来你过了门,就得独自留在家里,也太可怜了。我们家也有店铺庄子要打理,不如去问他一声,可愿意替咱们家做事?不用入籍,只是雇了来做伙计,每年除了工钱,到了年底,还能分一份红利,岂不比在外头四处奔波强?”
    听起来有点像石掌柜的情形。所谓的伙计,其实更像是合伙人,有很大的决定权,也能分一部分盈利,对外是商人的身份,却不是家奴,只能算是附庸。而二太太的建议,却是叫人给东府办事,虽然能分一份红利,却没有多大自主(木雚)。就算胡飞不是那个出身,又有自己的打算,春锳自己就不愿意了。
    她情愿自己做小本生意,也好过一辈子仰人鼻息,而且听二老太太的语气,对方似乎更像是想找个可靠人做管事或管事娘子。
    于是她道:“太太恩典,本不应辞,只是她家虽然没落了,从前也风光过,心心念念要重振家业呢,只怕未必愿意的。等他回了京,奴婢请姐夫去问他一声,若他有得罪处,还请太太别生气。”路家姐夫不是两府里的仆人,抬他出来,等胡飞拒绝了,二太太也没法对她发火的。
    卓氏心中有些惋惜,但也没当回事:“他不愿就罢了,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想着你是个能干的,没两年就走了,实在可惜。”
    春英笑道:“太太实在太抬举奴婢了,奴婢算什么能干人?就算是知道些规矩,府里比奴婢好的也多了去了,不说老太太身边的几位姐妹们,单是太太跟前的凤鸣、青鸾几位,都是百里挑一的。其实是老太太、太太会调理人,哪怕出来时只是不开窍的笨丫头,两三年下来,就都是德才兼备了。奴婢这样的笨人,走了有什么可惜的?自有比奴婢强十辈的人来侍候老太太和太太。”
    二太太闻言笑道:“你听听,小嘴这样甜,却说自己是笨人。我倒不知道自己几时这样能干了,把个笨嘴笨舌的老时丫头调教成如今这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卓氏也忍不住在一旁笑,“若你这样的也叫笨人,世上哪里找伶俐人去?”
    春锳笑了笑,因里却对二老太太的话起了一分警惕之一,忙收敛了讨好的笑容,低眉顺目地道:“总说是油嘴滑舌了些,但奴婢也没撒谎。奴婢是霍家表小姐跟前侍候过几年的,也算知道些规矩,可到了老太太跟前,许多事都要重新学起,待人接物,说话行事,举止礼仪,穿戴打扮……竟是把从前学的东西都一并推翻重来!太太也是悉心提点着,叫奴婢知道好歹。奴婢只来了两个月,已经得益良多了,那些新来的小丫头们这样学上一两年,岂不是更了不得?这难道不是老太太、太太调教得好的缘故?”
    这话说得二老太太婆媳俩心下熨贴,虽然之前能听出来春锳是在巴结,但她们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心虚,对身边的丫头,她们的确是教会了许多,把丫头们的坏处改了,学会规矩,又亲自指点个人的服侍发型,叫外人见了夸几句,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想到这里,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春锳,觉得比起刚进来的时候,现在的春锳更有规矩,也更像是个大户人家体面丫头的模样。二老太太于是想起了自己时不时的提点,而二太太则想起了自己的两次敲打,嘴角都纷纷满意地往上翘。二老太太和颜悦色地道:“还说不说油嘴滑舌?少在这里说嘴,快给我去瞧瞧四小姐可忙完事了?忙完就叫她过来吃饭。”
    春锳一听就知道自己又过关了,忙笑着应声而去。
    卓氏转向婆婆:“母亲,您看这丫头……”二老太太叹了口气:“看来她的婚事是真不能改了,你也别多事,我看她对这桩亲事是十分愿意的。商人虽身份差些,与她也算匹配了,若将来他家日子不顺,咱们提携一把就是了,也不枉她服侍我一场。”
    卓氏低声道:“虽说是母亲宽厚怜下,到底她没福气,媳妇儿原本打算要留下她的。老爷身边也有几个后生,模样儿才干都好,年纪也相当,若是成了,她就能在咱们家长长久久地服侍了。我看母亲对她是真喜欢,她对其他丫头也很和善,难得的是从不跟人争闲气,若敦哥儿与雅君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她也会悄悄儿提醒一声。这样的人平白放了出去,媳妇心里实在有些不甘心。”
    二老太太摇头道:“她自己已经拿定了主意,你别多事,以为是为了她好,却平白招人埋怨。咱们虽是主人家,底下的奴仆也难免有自已的想法,你要人甘心听你使唤,就别太过自作主张,要叫人真心敬重你感激你才是。”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我平日冷眼瞧着,春锳这丫头是个不甘心久居人下的,倒不是她有心攀高枝,而是早就打了出去成就家业的主意。难得的是她并没有为着这个,便打着我的名号在暗地里敛财,或是给自家人谋好处。她与甫忠仁等结交,也只是请托人帮着捎信给家里,或是买些真线纸笔而已。我本来也有几分生气,她为何就总想着外头?但她服侍我倒还算用心。
    仔细想来,她姐姐嫁到了外头的殷实人家,听说日子过得很好,她多半是因此才有了那个想头的。这倒不是坏事,虽然不能叫她插手要紧内务,但这样的人没太多私心,负责教导小丫头却是极好的,放到哥儿姐儿也叫人放心,有那明面上的事,也可叫给她去办。我这里没事时,你尽可把人借过去,暗暗提点几句,让她见见世面,等她将来成了一家主妇,明白你的恩典,必定感激你。”
    卓氏有些吃惊:“母亲难道是指……”
    二老太太点点头:“咱们家虽是做官的,但也不能事事靠着族人亲眷帮着,若遇上有才干品性又好的人,便抬举抬举,不管那是官家还是商人,或是举子书生,哪怕是再平常不过的老百姓,都有他们的用处。在我们不过是几两银子几句话的小事,在他们兴许就是再生之德了。你想想,你们老爷身边的涂先生,若不是当年落魄时收了咱们家的恩典,又得你夫妻做媒去到了心上人,怎会十几年不离不弃,帮着你们老爷立下许多功劳?这春锳丫头的未婚夫婿,虽咱们不曾见过,不知根底,但看春锳的为人,就知道他不会太差,哪怕是真不成器,咱们也吃不了什么亏,若是个好的,又有些根底,将来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卓氏心中疑虑,但也知道婆婆比自己处事更周到,经历过的大事也多,既然她这么说,就定有她的道理,便答应下来。
    离开时,卓氏特地叫了松颐院的一个管事婆子,问了一些春锳管理老太太库房的详细情形,听说她订了一本登记簿,有些好奇,便命人拿了来瞧,只见登记簿上头用朱笔画了许多细细的横竖线,做成表格,把老太太每日用的衣服首饰,哪一件在何时何地用了,何时归还,谁经的手,哪件衣服送洗,谁接的活,哪件首饰送去修理翻新,又是谁送去的,送去了哪家,样样细节都记录在案,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一看便知。卓氏不由得暗暗点头。
    这些琐碎小事,通常都靠大丫头的记性,若是遇上细心又记性好的,诸事一问便知,主人再轻松不过了,但若是遇上粗心大意又忘性大的丫头,一问摇头三不知,丢东西还是常事,最怕的是底下人欺上瞒下,从中谋利。像春锳这样做成册子的,她还是头一回见,一来丫头们未必识字,二来就算识字,也未必想到要记下来。春锳这么做,将来就算离开了,别人要追查,只要翻看侧子就行了。
    想到这里,卓氏又想起了婆婆的话。看来这丫头果然是没多大私心的,不然这样的事,她做成人人都能拿道的册子做什么?哪个大丫头不是想着要众人都知道自己的好处?最怕的是叫人觉得没了自己也行。
    其实这事卓氏倒是想岔了,春锳做这本册子,只是为了方便而已。这种琐碎的日常小事,她干嘛都记在自己的脑子里?要是出了差错,她少不了要挨骂的,倒不如把每个环节上负责人都记下来,也好明确责任呀!春锳甚至还考虑到,有了这本册子,将来自己走人时,也不会因为作用太过重要,以至于没了她这松颐院就没法运转而受到阻碍。想想到了走人的那天,她只需要把这些册子交到下任手里,就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那不是很干脆俐落吗?“
    卓氏哪里知道春锳心里的小九九?只是见春锳是个识文断字的,又会算账,而且知道外头的行情,便时不时叫她到跟前,帮着核算账本,又让她告诉女儿外头的粮食物价等事,叫女儿知道些世情。而二老太太也发了话,叫春锳负责苑里所有小丫头与二等婆子媳妇们的约束管理。一时间,春锳忽然成了松颐院的首席大丫头,忙碌非常。
    她还在回想自己那天说了什么好话,让这东府的两代主母都对自己另眼相看,忽然重用起来,便被四小姐交付了一项重任,把侯府二少奶奶转交的恪王府茶会的请帖送到二太太手中,请二太太给予回复。
    春锳只等咽下叹息,袖好帖子,再度穿过廊过门,往侯府里来。这回一路顺利,并没遇上什么阻碍,倒是沿路碰到的丫头婆子都待她很是客气,让她不由得心下暗叹权势的好处。
    帖子送到后,卓氏在那里冷笑了下,便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叫四小姐放心。“
    春锳行礼退下,原路折回,才进了花园不久,便在一处拐角处被崔曼如拦住了,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冷冷地问:”今儿又怎么了?“
    崔曼如才几日不见,整个人便憔悴了许多,脸色黄黄的,连粉都没好生擦,头发也输得不够服贴,头上的钗环差得有些凌乱,跟上回见时精心打扮的模样差别不小。春瑛暗忖她这副落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她找上门来,总归是个麻烦。
    果然曼如一听她问,便红着眼圈开了口:”妹妹……不,春瑛姑娘,往日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若真的生我的气,要打要骂随你,只求你消气就好……“委委屈屈地说完这番话,她提了提裙子又要下跪。
    春瑛正听得莫名其妙,见状忙避到一边:”还不快起来?!你如今可是二少爷眼前的红人,我哪里当得起你这一跪?叫人看见,知到的会说崔姑娘不懂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仗势欺人呢!“
    曼如却哽咽道:”不是我不懂规矩,只是想求姑娘开开恩,高抬贵手……“
    春瑛越发听不明白了,但听她的话头,似乎在指责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便沉下脸:”你起来!把话说明白了!我哪里招惹了你?好好的又跑来说这些古怪话做什么?!“
    曼如哭道:”我娘前些日子只是进府看了我一回,因冲撞了姑娘,就被撵去洗马桶了。若是正经差事,我也不敢说什么,可如今府里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娘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哪里经得起这个?求姑娘开开恩,饶了她吧……“
    春瑛这么一听,就猜到了几分,不由得大怒:”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母女俩自个儿惹出来的事情,怎么牵扯到我头上去了?!“
    曼如还在那里抽答:”我不敢牵扯姑娘,只求姑娘在二太太跟前说句好话……“
    春瑛气得笑了,她现在才明白了,那天曼如跟花姨娘起了冲突,崔寡妇想必是有违规处的,结果被上头撵去洗马桶,曼如就以为是自己在二太太跟前上了眼药,可这也太傻了吧?她冷笑道:”我哪里有这空闲?还特地到二太太跟前告你们的状?你有胆子跟花姨娘拌嘴,就忘了二小姐如今可管着家务呢!你把责任推到我身上,究竟是真糊涂,还是不敢找二小姐质问,便柿子找软的捏?“
    曼如怔了怔,目光有些闪烁:”我……我以为是你……“
    春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哪个有空里你们?!你们冲撞的不是我,找正主儿求去!“说霸甩手就走。
    曼如却又飞快地再次拦住她,春瑛板起脸:”你又要干什么?!“
    曼如吱吱唔唔,过了好一会儿才软软地道:”好姑娘,好妹子……你……你能不能帮我说一句……“
    ”没空!“抬脚就走。
    ”别这样!“曼如再次跪倒,哭道:”我知道从前都是我不好,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娘是被我连累的,妹妹好歹看在咱们两家十几年邻居的交情份上,救一救我娘吧!她在那里不但干活辛苦,还常常遭人欺辱,别人见二少奶奶不待见我,为了巴结,都拿她取笑出气。
    我娘的性子,妹妹是知道的,只有死忍的份。她年轻守寡,辛辛苦苦把我拉把长大,还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呢!妹妹只当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发发善心吧……“”
    春瑛听着听着,脸色放缓了些,只是还不松口:“虽然你说得可怜,但这种事哪有我插手的份?你那天敢带着一帮人跟花姨娘对峙,就没想到这一茬?你如果没跟花姨娘吵架,你娘就部会受这个苦。现在弄成这样,你不想个法子,到二少爷那里求个恩典,跑来跟我一个东府的丫头说这些有什么用?!”
    曼如咬咬唇,她何尝没试过向二少爷求情?可惜,她才开脸不到半年,二少爷对她的宠爱就一天一天地淡了,更何况这件事关系到他的生母和亲妹子,二少奶奶更是一天到晚冷嘲热讽,引得二少爷也不耐烦了,几天都没到她房里,她只能想别的法子了。她楚楚可怜地望着春瑛:“好妹妹……如今二太太在侯府理事……这样的小事,她只需要一句话……你在东府那样体面,只要你开口,二太太必定点头的……她是长辈,发了话,二小姐和花姨娘多少会看在她的面上,不会驳回来……”
    春瑛冷下脸:“少打这个主意!我们二太太为什么要为了你,惹二小姐和花姨娘生气?!”再次抬脚。
    曼如再次大哭出声:“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怨我……我知道上回你挨打的事,是我错了,可是妹妹仔细想一想,难道我调唆太太打你的?若不是太太自己生了气,便是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法说服她发话呀?!我不过是顺着太太的口风附合几句,哪知道她会发这样大的火?我那时还劝太太,你和十儿都是表小姐最宠信的人,若发落了你们,将来表小姐知道,心里一定不乐意的。可太太不听,我又有什么法子……何况那日我也一样挨打了,过后受的罚比你和十儿两个都重!你们只是丢了差事,我却被关了一个多月……我即便是有再多的不是,你也告了我的状,这也算扯平了吧?!”
    春瑛挑挑眉,不怒反笑。崔曼如这是在干什么?辩白吗?
    只听得她继续哭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几时变成今天这样的……小时候我们最要好了,住在一个院里,天天都在一处……我进了府,也没忘记你,你进府当差,还是我好不容易在三少爷跟前求来的恩典。你进府后,吃的穿的,玩的用的,大到办的差事,小到一针一线,我都时常照应着,生怕你吃了亏。后来我们虽然生分了,但我对你仍旧很好呀!后来……你出府那事……我知道你心里记恨,可我也是被逼急了……”她手攥绢帕,往脸上擦个不停,眼泪却依然哗哗流着,“我从小就跟我娘相依为命,孤儿寡母的,也没个依靠,吃了无数苦头。我想要进府,想要出人头地,叫我娘享福,过好日子……我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拚命了……妹妹,我不像你这样能干,那时候我除了那个法子,真没别的路可走……”心里又对春瑛有些埋怨,就算从前得罪过她,她如今这样风光,还有什么可生气的?若自己当初没做那些事,春瑛哪里有这样的福气?
    而春瑛一路听下来,不知为何,一点感动都没有,甚至还觉得可笑。她当初不想进府的,本来凭路家的家境,没被分配到差事,也在情理之中,她还宁愿在外头自由自在呢,货不是崔曼如多事,她何至于吃那么多苦头?若是说到小时候两家有多么好,就更是讽刺了。
    她凉凉地道:“络你那时真的无路可走了,后来又是怎么解决的?连二少爷这样霸王似的人物,都被你赶出府去了,我哪里比得上你能干?至于别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们母女俩几时吃过苦?有那么多人供你们吃喝呢,其中还有我们家那份!你哪里知道吃苦是什么滋味?!你是饿过肚子,还是缺了衣裳?是遭了打骂,还是干过重活?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好像自己有多委屈。你要是在说从前你和你娘对我很好,我倒想问个清楚,为什么我昏倒在院子里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差点儿被冻死,你们娘儿两在屋里对着个大窗户就愣是没发现?!事后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去!”
    曼如脸色一白,神色凄楚无比:“我……我……我……”
    “你什么你?!”春瑛抬头望了望天色,觉得自己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够长的了,“少说自己有多可怜了,我讨厌你,可不仅仅是为了那朵珠花和那顿打。后街助的人里头,孤儿寡母的不止你一家,两府里想向上爬的丫头,更是多了去了!只是别人再拚命,也没把其他人踩死了。都像你这样,这府里还有几个丫头能活下来?你倒是不怕半夜三更有冤死的鬼来敲你的门?!”忽然想起了小莲花,自打去年被撵到庄上,就没再见过她了,不知她最近如何?听说她是被分派到别处去当差了,回头找找从前认识婆子打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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