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九部》第一百三十六 身不由己

    ***     此时客栈庭院之中,围观之人多怕惹事,便患得患失的各自回房,做着各人想做的事。客栈老板怕陆芳华死在店里,一旦若上官司,那可是个倾家荡产的麻烦,便心异异的上前瞧着不通和尚轻声细语道:“大师,这姑娘只怕多有性命之忧,这城东有一家医馆,我看您不如还是早早带这姑娘去看看为妙啊?”
    不通和尚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偏过头来冷笑不止,咸肉淡菜似的道:“洒家偏不去医,你又如何?”客栈老板吃了闭门羹,脸上肌肉抽搐,丧着苦瓜脸按捺住满腹怒火,道:“大师,这……这……”不通和尚便不再理,手中突觉一片炙热,知是陆芳华身上的“腐尸毒”反扑之势,便连忙又加了一道真气输入,心道:“他佛爷的,刚才只顾话,倒让这唐毒反噬,只怕已进入了我的手掌。管他娘的,现在骑虎难下,我先救醒她再。”
    过了一会,陆芳华幽幽醒转过来,张开眼睛瞧着几点星空下,不通和尚竟是满脸湿汗,不觉讶异道:“大师,这是到了哪里?是地狱吗?你送我来的?”不通和尚哭笑不得,道:“傻丫头,瞎什么?你还没死呢!洒家又不是牛头马面。”揩了额上汗珠,长长的吁了气。陆芳华叹道:“那……那我身上的毒解了吗?”
    不通和尚一怔,随即道:“快了快了!”手掌之处已然灼痛,借着灯笼的微弱之光不觉偷偷看了一眼,竟是一团墨黑,立时吓了一大跳。陆芳华道:“怎……怎么啦?”不通和尚摇摇头,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快起来,进房内好生休息一会,我再去想法为你解毒!”他其实也是想找个单独所在将掌心的毒逼出来,只是又爱面子,自然不会明。
    陆芳华这才意识到不通和尚的手正扶着自己的肩头,不由脸面一红,便要起身,哪知双腿竟无知觉,根本无法动弹,不由惊骇道:“我的脚……我的脚不能动了。”不通和尚也是一惊,道:“这可麻烦了。”陆芳华已哭了起来,焦急道:“我不能走路了,这怎么办啊?大师,你快救我,我不想这样的……”
    不通和尚最讨厌女人又哭又闹,偏生拿她没法,耐心安慰道:“你别急别怕,这只是暂时的,等你的毒解了,自然就可以走路了。”心中暗暗叫苦:“见鬼的老佛爷,洒家干嘛要看劳什子‘碧玉七星刀’啊?如今可好,捞了这个破帽子,只怕自己这条老命也要搭上去了。不行,不能再拖了,我得将掌中的毒逼出,否则两个都要死翘翘。”
    陆芳华可不知道他心中急的要死,抹了一把眼泪,道:“你的是真的吗?这唐门的毒你也能解?”虽然她知道这和尚本领不凡,也听过唐门的毒药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但对他能不能解唐门之毒,心里还是极为害怕。
    不通和尚满心极是不耐烦,懊恼道:“你这臭丫头,怎么这么多话呢,你不信就算了,洒家可不想与你啰嗦。”站起身来想要走开,走了几步,却听陆芳华又哭了起来,不觉心中一软,只好返身回来,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哭了,算洒家怕了你好不?”心想:“他的,洒家倒了八辈子霉,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操他的佛爷奶奶,这叫啥事儿?”
    陆芳华抽泣着道:“我不要……不要你怕我。我知道我……我中了唐门的毒,是没有救的,我……就要死了,你……你又何必……何必骗我?”不通和尚摇了摇头,苦笑道:“那就算洒家骗你吧,但能活一刻就是一刻,那也要好好把握不是。”走上前又道:“洒家扶你进屋里去吧。”陆芳华从不曾与男人这般近距离接触过,先时不通和尚为她汲取毒针,只因内心慌乱和恐惧,倒忽略了男女之别,直到此时情绪渐缓,方才意识到少女的羞怯,连忙摇头道:“我才不要你扶呢?我……我……自己走。”但她根本无法挪动双脚,这才又着急了起来。
    不通和尚瞧她那又气又急的样子,不觉好笑道:“洒家都不怕佛爷怪罪,你又怕什么?”着一把将陆芳华拦腰抱了起来,向客房走去。陆芳华又羞又怕,还好双手能动,连拍带打的尖叫道:“你……你个臭和尚,你想干什么?”不通和尚道:“你洒家要做什么?要不是救你洒家才不甘冒这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危险呢。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地上数星星,看你怎么办。”
    陆芳华想想也差不多不无道理,便不再挣扎撕打,但置身一个大和尚怀中,什么也是过于别扭,心情极是紧张。这一来可倒好,她一紧张,身上血流无形就加快不少,那唐门的“腐尸毒”遇血即上,立时往上疾涌。陆芳华只觉胸窒闷,头晕目眩,瞬即便晕了过去。
    不通和尚惊叫道:“我的佛爷,你这叫什么玩法?洒家可奉陪不起。”也不管客栈老板如何嘡目结舌,三两步抢入自己房中,将陆芳华放在床上面壁坐了,然后按掌于背心,快速助她御毒。这一回他是一心一意,格外谨慎,丝毫也不马虎,气力灌入,毒气又下行退去。陆芳华轻轻“嘤咛”一声,又醒转来,道:“我…我怎么了?这是…哪里?”不通和尚撤掌收气,本来不想理她,但忍不住又故意应道:“你没瞧着这正是在床上么?”往掌上一望,那唐毒的黑色阴影的边缘是淡绿色,这时已然过了手腕,不觉微微惊心,想道:“所幸我内力深厚,这毒不致走得过快。”走到另一边房角,挨地坐下,便运气逼毒。
    陆芳华初时听到“这不正在床上么”,吓了一惊,待看到自己衣衫完好,知道又是不通和尚救了自己,不觉暗暗感激。她这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宛如鹿撞,从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竟然和一个大和尚单独在一起,又想着他在自己屁股上汲取毒针的情形,不由面红耳赤,暗生怨气,心中想道:“这个死和尚,他取毒针之时,那不是摸了…摸了我的屁股吗?这…这…怎么可以这样?要是让师姐师妹们知道了,叫我怎么做人啊?不过我想,二师姐妮娜肯定会理解我是身不由己的。”
    她胡七胡八的乱想一会,不觉往不通和尚望去,见他正闭目打座,满脸竟是酱红之色,头顶上不断冒出白气,顿时吃了一惊,道:“大师,你……你怎么啦?你是不是也中毒了?”不通和尚也不回答,待了好半天,闻得远处晓鸡啼鸣,他面上的酱红色渐渐消退,这才长长“吁”了气,收掌还息,道:“他佛爷的,好厉害的唐毒,竟然还逼不出来。”陆芳华诧异道:“大师,你……你怎么会也中毒了?”
    不通和尚站起身,也不作答,只是道:“闹了一夜,眼看天都亮了,你不如先睡一会,等天色大亮了也有精神赶路。”陆芳华望着自己木头一般的双腿,叹道:“我的脚动也不能动,还赶什么路啊?不如死了的好。”不通和尚瞪了她一眼,道:“你不睡,洒家睡。”着从腰上解下一根腰带,准备将腰带两头系在墙上,然后他就当床一样睡在腰带上面,这是他多年来养成既可睡觉又可练功的习惯。
    陆芳华见了,不由脸色一变,惊慌道:“怎么?大师,你……你要上吊吗?”不通和尚身子晃了两晃,只觉双眼发黑,头晕目眩,道:“我的老天,你什么想象力啊?洒家真怕了你,还是躲开些吧,否则要被你这丫头闹死了。”打开门就跳着逃了出去。陆芳华委屈道:“怎么啦?难道我又错了麽?可惜我中了唐毒,只怕也要死了。”想到生死,不禁又难过起来。
    她神情悲伤,又加上熬了一夜,满身极是疲累,就是再多恐惧,也忍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隐约听到人声喧哗,不觉睁开眼来一看,只见天已大亮,白色的窗纸被早上的阳光照得更加光亮。她有些兴奋着想挪动身子下床来,可是双腿依然丝毫无动,这才想起自己是中了唐毒,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哭得一阵,只觉下身麻木的感觉又在急速上窜,体内又热又燥,极是难受。她知道这是唐毒又突破了不通和尚的真气再次爆发,不禁吓得脸色发白,脱叫道:“大师……大师……”声音极是短促细微,似鬼掐喉咙一般。
    门“吱呀”一响,不通和尚窜了进来,惊声道:“丫头,怎么啦?”陆芳华带着哭腔道:“大师,我……我的毒又发作了。”不通和尚急忙上前把了她的脉搏,但觉忽快忽慢忽强忽弱,杂乱无章,不觉眉头一蹙,心中惊道:“这唐毒聚而繁衍,只怕以压制之法也撑不了多久,看来我得想法找人医治。”
    陆芳华忽然惊道:“大师……你的手怎么……怎么?你也中了唐毒?”不通和尚刚才一急之下,为她把脉时竟忘了掩饰自己中毒的右手也是毒黑毒黑的,刚好被陆芳华看到了。
    不通和尚故作轻松的道:“这叫幕后黑手嘛,没事没事!”一边又施以内力为她逼毒,虽然这毒逼不出体内,但能够压制一刻便是一刻。
    陆芳华难过的道:“我……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中毒的。”她着话,气息极是维艰,脸上隐现的淡绿之色在不通和尚内力压制下又退了回去。不通和尚嘿嘿一笑,道:“没什么大不了。你得记着,情绪千万不可激动,否则毒性会更快发作。”陆芳华声应道:“嗯……”不通和尚转身走出门外,将昨晚那二唤了过来,凶巴巴的道:“你怕啥啊?洒家又不割你舌根子。快去给洒家弄辆马车来,洒家得急着赶路呢!”店二垂眉低目,抖抖嗦嗦的道:“那个……那个……”不通和尚好怒道:“那个那个什么啊?还不快去,惹恼了洒家,洒家不剥你的皮才怪。”店二只吓得双腿发软,灰白着脸道:“不是……不是,大师您有所不知,这城里城外的马车……马匹都叫官家给征用了。”不通和尚怪眼一翻,疑惑道:“有这等事?”
    二道:“的绝无虚言。”不通和尚道:“那驴车总有吧?”二道:“驴车有……有是有,只怕……只怕不多。”不通和尚喝道:“话别给洒家吞吞吞吐吐的,快去找找看。”二如得豁免令一般,一溜烟的三步并着两步跑了去。不通和尚望着他的背影,骂道:“他佛爷的,洒家有那么怕人吗?”
    陆芳华“扑哧”的笑了出来,弱弱的道:“你这么凶巴巴的,别人自然怕你了。”不通和尚摸了摸光头,憨笑道:“其实也不用怕嘛,他若是理直气壮些,洒家也就凶不起来了。”顿了一下,又道:“丫头,你怕不怕洒家这么凶?”陆芳华微微点头道:“怕,有些怕。”
    这时,那二呆拉着脑转了回来,神情极是畏怕,象做错了事的孩子般道:“大师,那个没有找到驴车!”大约是在回来的路上把这句话反复的练了无数遍,一出来也顺溜多了。
    不通和尚本要发怒,不觉瞧了一眼陆芳华一副怕弱浮云的神色,便还是忍了下来,从身上东摸西摸的掏出二两碎银抛给二道:“洒家不亏待你,拿去喝碗酒压压惊吧!”二受宠若惊道:“哎呀,这个……这个怎么敢要……”瞧着不通和尚不爽的神色,只得胆颤心惊的接了。
    不通和尚哈哈笑道:“做人别一副勾肩驼背胆怕事的模样,要挺起腰杆理直气壮,这样才象个人样,就是瞧着也爽目。”二一连价的点头道:“大师的是,大师的是!”习惯性的弓下腰来,随即又直起身来,形象极是别扭。
    陆芳华摇头苦笑,心道:“这和尚当真是古怪,却不知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要救我呢?”望着不通和尚一副愁眉苦脸,微声道:“大师,找不到马车就算了。我这毒解不了,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何来要劳你如此费心呢?”不通和尚道:“丫头怎能这么悲观?”陆芳华叹道:“那又能怎么样?”不通和尚道:“凭洒家的内力,总能制得住你的毒不发作,等找到唐门的人不就有救了嘛!”陆芳华道:“想是这样想,但我可总不能靠你天天来为我输入真气啊?我看算了吧,昨晚谢谢你相救,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又如何这么好心要救我呢?”她的意思本来是,我一个女子怎么可以天天和你一个和尚在一起呢?只是怕引起难堪,便又拖了后面两句话来掩过。
    不通和尚怕她悲观,便平素少有的表现得极其温和,道:“洒家救你是受别人所托,你不要多想,毒是死的,咱人是活的,总会有办法的不是?”陆芳华有些疑异,道:“哦,你有人托你救我,那是谁啊?”不通和尚骗人也不脸红,道:“是你师妹吧!”陆芳华一怔,道:“我师妹?哪个师妹?”不通和尚道:“就是那个叫……叫妮娜的,对对,就叫妮娜。”他那天晚上,对妮娜只听其声未见其容,是以也不知道妮娜到底是师姐还是师妹。陆芳华眼光一亮,面带喜悦道:“哦,原来是她,她不是我师妹,而是二师姐,我就知道她对我最好。只可惜我就要死了,自那ri她追赶那该死的举棺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唉……”她也不想想,妮娜又怎么会“预有先知”的托他来救自己呢?
    自哎自怨的悲叹了一会,陆芳华又微声道:“大师,我看你是个好和尚,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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