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九部》第六十四 麻衣人

    ***     拄竹杖老头的目光又缓缓的落在武琼花身边那个裹着“碧玉七星刀”的金huangse布包裹上,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他干瘪的嘴里这时忽然又露出两排又尖又细的牙齿,透着一股恐怖阴森的气息。
    秃顶老者也学着瘪了瘪嘴,但他的牙齿始终隐藏不了,要学好本门的“牙齿无痕”神功,就非得要学会隐藏牙齿。他暗暗叹了气,道:“师兄,这宝刀我们真的要给那个黑面道士吗?”
    拄竹杖老头眼里闪过一丝哀伤,微微道:“既然答应了他,我们就一定得办到。”
    秃头老者眼中露出怨恨而又失望之色,但又不甘的咕咚道:“师兄,要不是因为我贪财上了他的当,就也不会拖累你了。只是他再厉害,难道也敌得住我们师兄弟连手么?我们何必怕他呢?”
    拄竹杖老头眼里一道亮光一闪而逝,随即摇头叹息,道:“你不知道他的手段有多厉害,这话以后你千万不可再。”秃顶老者隐约感觉到师兄的话里充满了恐惧,不由森然道:“是!”心中却想:“师兄退出江湖二十余年,此次因为我才答应那黑面道人复出来为他夺刀,可是师兄若是不答应他,他便会把我变成毒人,难道那黑道人真的这么厉害?”想到那个一蹦一跳的可怕毒人,他还真不寒而栗。
    拄竹杖老头呶了呶嘴,缓缓道:“去把宝刀取来,我瞧上一瞧。”秃顶老者恭谨道:“是!”转头又对胖二道:“去找些软麻绳来,将这些人都给我绑了,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胖二大喜,用川话答道:“要得!”转身便要去后堂取绳索。
    这时,窗外忽然有一个深沉的声音幽幽叹息道:“一个人若是太贪,那只怕就悲剧了!”
    窗外的雨已渐渐停歇,只剩下那一片一片的雨丝,在林间仿如牛毛一样飘飘扬扬的洒落。
    这一声叹息仿佛无比古远,却又极为悠近,但绝没有那样让人伤心欲绝的悲剧意味。
    堂中三个人都吃了一惊,抬头望去,透过窗子,只见外面屋檐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粗壮的麻衣中年汉子。那麻衣汉子一边卸下肩上的柴担,一边在奇奇怪怪的叹息着,但他始终都没有往店内瞧上一眼。他身上衣服尽已湿透,显然是他上山砍柴时,不巧淋了这场大雨。
    秃顶老者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道:“刚才是你在多嘴多舌的话?”那麻衣汉子头也不抬,道:“你认为是不是?”他这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多种,但语气却比刚才的那一场漫天大雨还要浇人。秃顶老者立时就火了,瞪眼喝道:“我只听到刚才有人在放臭屁。”
    麻衣汉子直起身来,不住的摇头叹息,道:“一个人如果火气太大,这也是一个悲剧啊!因为你一火大,难免就会冲动,一冲动难免就会做错事,一做错事难免就会后悔!”
    秃顶老者脸一黑,怒道:“我看你他ma的就是一个悲剧。”一脚踢出,旁边一条长凳顿时向麻衣汉子飞撞过去。
    麻衣汉子也不惊慌,只是随手一拂,带着巨力的凳子还没有穿过窗户,便非常温和的落在一边。麻衣汉子淡然道:“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破坏,这是一个不道德的习惯,你应该改掉的。”
    秃顶老者眼见自己七成功力的一击,竟被这貌不惊人的麻衣汉子随随便便的就化解了,更是狂怒。拄竹杖老头暗吃一惊,知道师弟绝非此人对手,连忙伸手拦住作势待发的秃顶老者,对麻衣汉子道:“好一招‘凌云拂袖’,待老朽来讨教讨教!”他两眼一眨,便挤出两滴浑浊的泪来,泪珠滑落,他又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一弹,两颗泪珠便如电般带着一股凌厉气势疾射麻衣汉子。
    麻衣汉子似乎根本没有看见眼前即将来临的危险,只是若无其事的抬手用衣袖擦拭脸上的雨水。他抬手之间,衣袖摆动,刚好就挡住了那两滴来势奇劲的泪珠,但听“噗噗”两声闷响,泪珠宛如撞在了一堵石墙上,立时碎成无数点水珠,四下飞溅。
    秃头老者脸色一变,吃惊的望着拄竹杖老头,仿佛是:“师兄,你用了多大的内力?”若非亲眼所见,他绝难相信,这麻衣人竟能拂袖之间就化解了师兄的泪珠一击。这一手显然看似与刚才麻衣汉子化解秃顶老者的凳子攻势相差无几,但实际上却又远比刚才那一招高明得多。秃顶老者自和师兄闯荡江湖多年,虽然名头没有师兄响亮,但他素来最是钦佩师兄的武功,这时眼见麻衣汉子只一抬手就破了师兄的凌厉一击,几乎难以置信,所以心中以为师兄只不过是没有尽力而已。
    不过来,拄竹杖老头刚才一击,的确是未曾出尽力,但他自信以自己这看似简单的一击,江湖上能挡得住的人绝不出十个,如今这麻衣汉子既能轻易破击,自非常人。他内心固然惊异,却也不动声色,摇头一叹,也象麻衣汉子话那般慢条斯理的道:“据蜀中有一个最神秘的麻衣家族,想必阁下就是了?”
    麻衣汉子转过脸来,漫不经心的道:“应该是吧!”
    拄竹杖老头点点头,又摇摇头,缓声道:“难怪,果然…”他着话,嘴巴一瘪,只见三颗尖森的牙齿从他嘴里突射而出,直取麻衣汉子面门。
    他这三颗牙齿同射而出,但速度不同,第一颗趋前,行至一半,第二颗便突然加速,立时撞在第一颗牙齿之上,第三颗则如影随形,紧跟其后。第一颗牙齿受力,其速暴增,势极如电,一闪便已射到麻衣汉子的面门。
    拄竹杖老头施以泪珠和牙齿为武器,借重以“点”为突破,所有的力量聚于一个“点”之上,足有无坚不摧之势。所以他少年出道江湖以来,这两项绝技便是他横霸江湖的成名金匾,只是他退隐江湖甚早,却不知江湖一夜风云,造就无数人才辈出。
    他起先用“泪珠”一击不中,知道不幸遇上高人,所以这“牙齿”一击,便是力施为。
    麻衣汉子此时想要避开飞射而来的“牙齿”,显然是来不及了,他手无寸物,自然更是无以相拒。
    秃顶老者冷眼旁观,自然识得其间凶险,心中得意的想:“他ma的,这次非射死你不可,管你是麻家人还是什么…”一个念头还没转完,脸色忽然大变,双眼瞪大,呆立当场。
    绝顶的武功,当然也得用绝顶的办法来应对。就在这一瞬间,麻衣汉子张“噗”的一声,吐出了一痰,痰阻挡不了牙齿,但却能阻缓牙齿的攻势速度。因为在这痰中,麻衣汉子已贯注了内力,使得痰更具韧xing。痰与第一颗牙齿半空相撞,牙齿受了痰的柔力所阻,攻势一缓。就这一霎那间,麻衣汉子错位移形,身子便已闪开一边,从容道:“从哪里来,便从哪里去吧!”反手拂袖,顿时将同时射到的三颗牙齿卷起,反向拄竹杖老头射去。
    拄竹杖老头也不惊慌,手中竹杖平向一点,三颗牙齿便尽数没入竹杖顶端空心孔中。任是他手中暗施劲道,三颗牙齿入得竹杖腹中,仍是带着一股麻衣汉子所施的气劲从竹竿上直逼入他手掌。
    秃顶老者脸色铁青,眼见师兄的绝门牙齿也“咬”麻衣汉子不到,气势上显已落下风,更是恼怒气怒恨怒,提剑三呼道:“来来来,老子与你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虽然语气莫凶焰,但气势已不如虹了。
    拄竹杖老头横杖拦住他,望向麻衣汉子瘪了瘪嘴,道:“我两击不中,已是输了,你上去也是徒然无益。”
    秃顶老者愤然道:“师兄,你怎么就这么认输了,大不了咱们一起上…”
    拄竹杖老头蔚然摇头一叹,刚才精厉的锋芒尽敛,又完一副老弱病残的模样,对麻衣汉子道:“麻家武功果然精深,如果没猜错,你一定是麻十四?”
    麻衣汉子惊异道:“哦?”直到这时,他好像才真正的注视着对方。
    拄竹杖老头微微道:“麻家武功自成一体,出神入化,蜀中谁人不知?但以武功修为而论,阁下如此深厚的内力,除了麻家十四,还能有谁呢?”
    原来麻家人素以穿麻衣著称,因其在蜀中行踪诡秘,亦被当地人称为最神秘的一个家族。其家族多大,成员多少,根本不为外人所知。而麻家人的武功更是无人知晓。后来自宋□□赵匡胤发动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宋国后,为稳固江山,铲除异己,赵匡胤特命大将曹彬大肆追杀顾命立派的后周柴氏遗孤。后一年,传闻有柴氏遗孤逃亡四川,曹彬奉命前往追捕,结果半途遭到一伙身穿麻衣的不明人物伏击,以大宋武功第一的曹彬大败而归,柴氏孤儿得以逃脱。至此麻家武功得以横空出世,数十年后,麻家几个杰出人物逐被江湖传闻,而在麻家排名第十四以内功精深见长的麻十四则是其中之一。
    这麻衣汉子果然正是麻十四。
    麻十四道:“泪水寒“果然名不虚传!”
    这拄竹杖老头正是四十多年前以“泪水不度,牙齿无寒”驰誉江湖的“泪水寒”易竹苍。
    易竹苍凄凉的叹了气,嘴内的牙齿忽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洞干瘪的嘴唇轻轻蠕动着,显得极其邪异的道:“既然有麻家人cha手,这事也罢。师弟,咱们走吧!”着鞠躬偻背,举步蹒跚的向外面走去,倒是宛如落日般苍凉。
    秃顶老者叫简介本,这时听了师兄的话,不由挺了烟枪发急的道:“师兄师兄,咱们走了,宝刀怎么办?”易竹苍也不回头,道:“师弟,有什么事,师兄担着便是!”简介本横了一眼麻十四,恨恨的道:“你他ma的有本事来杀了我,总比老子被那黑道人变成毒人的好!”跺了跺脚,又对易竹苍叫道:“师兄,横竖是个死,你为什么不拼一拼呢?”虽然内心下极是不甘,但还是懊丧的跟了过去。
    麻十四听到简介本中到“毒人”,不由一诧,似乎依他话中之意,他们夺宝刀原是受了什么黑道人的胁迫而来,而受迫的结果就是“夺不来宝刀,就只有变成毒人”,那黑道人是谁?未必连易竹苍也不是他的敌手?他这人极是善于思考,脑转得飞快,将事情想了个大概,心下极是疑惑,本想多问一句,但又顾及麻家“事非关己,不过问他人是非”的家规,总算忍住没有问。
    胖二眼见两个老朽就这么走了,脸色惶变,急忙大叫道:“喂,喂,你们就这样走了,我…我咋办?龟儿子的…”他叫嚷着追了上去。
    简介本正值气恼,听他聒噪,更是怒不可竭,回身一脚,顿时将胖二踢得滚入泥水之中,变成了一只胖泥猴一般。
    麻十四淡然一笑,瞬即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种极为关切的神情,缓缓的落在昏睡的左明月身上,凝视片刻,终是幽幽一叹,这才慢慢转过身去,准备收拾柴担离开。
    忽然,只听一个盈盈悦耳的声音道:“清风醉无形,唯有苦兰香。若以冰魄薄荷,加上贯众、独活、苦根,再配以绝地苦兰香,此‘清风醉’必解,但麻先生所用的显然不是。”
    麻十四微微一惊,慢慢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仙子般站在面前,不由面露诧异之色,缓缓道:“原来姑娘也是高手,难怪易竹苍的清风醉“竟是迷你不倒!”
    这女子正是萧瑶,施然道:“医道毒解,广博精深,高手是不敢称的,唯班门弄斧,倒让麻先生见笑了!”麻十四道:“果然…一定…”忽然望着萧瑶嘿嘿一笑,逐挑了柴担顾自去了,就是满堂的淡幽花香也忽然间仿佛随他而去。
    萧瑶听着他的话前言不答后语,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不禁有些莫名奇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道:“这麻家人果然是有些奇怪。”沉思一会,回转身去,见萧延宗和武琼花等人都伏桌不动,心想:“麻十四所带的淡香味就是清风醉'的解药,这么久了你们还不醒转?”待看见萧延宗手臂微动,狡黠一笑,突然扬声叫道:“你们还假装什么?快起来!”
    萧延宗和左明月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相视哈哈大笑了。萧延宗道:“我可没有假装,也只是刚刚醒来而已。”左明月摸了摸脑门,道:“我记得我们是中了迷yao的…”往四周一望,见其他人兀自昏迷未醒,而店堂之中又无凌乱之象,自然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不由心中稍宽,目光落在武琼花身上,见他只是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便叫了一声:“武兄…”武琼花依然不动,似乎并未醒来。
    左明月一怔,又伸过手去轻轻推了一把,叫道:“武兄,武兄?”武琼花仍是伏着不动。萧延宗疑道:“以武兄的内力,当不致有比我们迟醒的道理。”左明月道:“不错。”
    忽然听见桌下传来一声一声水滴滴落地上发出“滴哒”的细微声响,连忙垂头看去,不由“啊”的一声惊叫。
    萧延宗和萧瑶兄妹二人探头也往桌底下望去,都是大吃一惊,只见武琼花脚边地上有一瘫血迹,不时的还有一点一点的往下滴落。三人骇然之极,连忙上前扶起武琼花,只见他脸面略带灰暗之色,半红半黑的血液正从他嘴角缓缓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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