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九部》第五十九 还毒之法

    ***     左明月轻踱微思,瞧着神农亦满脸惊疑不定之色,连忙又道:“看来这事却是非比寻常。神农兄,希望你好生想想。”他知道若在此时对他得太过明白,事情就反而不易引疑了,若是让他自己去想,以人类思维多疑的缺点,就算神农奕性情憨厚,这时他也必然会越想就越生疑。
    果然,不大片刻,神农亦的脸色愈发疑重,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就是如山立的身子仿佛也晃了一晃。
    此时,晨曦渐露,天地间一片晓雾朦脓。
    火光闪烁,映得神农奕深邃的脸色,充满着无尽的痛苦悲恸。
    萧瑶忽然走了过来,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让我看看你妻子身上的毒吗?”神农奕漠然的望了她一眼,却不作答。
    萧延宗知道妹妹精通医术,如今遇到这等怪毒,自然想一探究竟,但无论查不查得出,看看总是无妨,便也道:“舍妹对医药用毒颇有了解,神农兄若不介意,不如便让舍妹瞧上一瞧,或许对查知□□来缘不得有所帮助。”
    神农奕这时因往事纠结,心情不免比较复杂,迟疑的望着萧瑶,好一会才艰难的道:“好吧!”着便将巨棺轻轻的放在地上。他双手托着这么大的一个沉重巨棺,轻置于地,竟不激起丝毫灰尘,就好象摆放一桌一椅,着手轻巧,用力适宜,收放自如有度,气若闲定如沐清风,就这一份“力不在泄威自彰”的功力,已是足以惊人。
    神农奕神色凝重,正欲开棺,萧延宗却道:“神农兄,且不着忙。我看天色将亮,大家已忙了一宵,不如趁此时大伙儿先睡一会,养足精神,至于验毒之事待白天却更可行。”左明月笑道:“也是,大伙儿的确是累了。”神农奕冷冷的白了他一眼,也不多,便将棺材托起,走到数丈之外又重新放下,自己则盘腿坐在一旁闭目打座。
    众人望着他不由无奈苦笑,心想:“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庆幸不是一个蛮横无理之人,否则只怕非让人头痛不可。”
    武琼花想起当日他为夺取“九件衣”,竟追赶了妮娜几天几夜,就那种执着的劲头倒让人心生敬畏。
    到得天明,华光映照,蜀地天亮之时,要远比中原迟上很多,等到雾蔼尽去,太阳破出云层,已是半午时分了。这时有“莲花庄”的庄丁送来洗漱用水,待众人洗漱过后,又有庄丁取来果脯点心与众人吃了。
    萧瑶抬头望了一下天空,但见阳光高照,空气中温热渐起,便对神农奕道“神农先生,我们开始吧?”神农奕望了她一眼,萧瑶又微微道:“请将棺木置于阳光之下打开。”
    世俗之中,死者一旦入棺,便是息灵安魂,再无开棺之理。所以开棺之事,若在民间,因众多乡俗,必遭禁忌。但神农奕久居山野,率xing而为,自然无所拘禁,而且这些年他带着如同僵尸般的妻子,不离不弃,每遇强敌,都是御以本门秘术,借尸还魂,躯动妻子的肉身,以自己的潜在意念与她合二为一,共同抗敌,对于他来,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开棺的禁忌。
    这时他又想到妻子之仇,哪怕只是一点希望,便也要试上一试了,于是不再犹豫的道:“好吧!”转过身去,凝视着黑漆漆的棺材,想到妻子躺在棺内,终日与己为伴,却是阴阳两隔,不由心中悲伤,虎目竟溢出泪来。众人见之,皆觉黯然。
    神农奕定了定神,伸手轻轻一推,棺盖便无声无息的退了开去,只见棺内静静的躺着一个红衣女子,宛如熟睡一般恬适。
    只是这女子面色寡白,嘴角眼孔之处,血迹虽已干涸,却仍然抵挡不了一丝诡异之感。
    众人均想:“这女子死了两年多,尸身居然还保存得如此完好,难怪就连唐经天也无不惊异叹服,果不其然。”
    神农奕又沉沉道:“有劳姑娘了。”萧瑶道:“既是奇毒,验不验得出,我也没有底,不过此毒已随身体沉痼多年,早已寂灭,现在我先试试将此毒激活再。”神农奕面露一丝诧异之色,微微道:“请!”
    萧瑶从那个抱琴的丫环手中取来瑶琴,琴身作半圆状,阔有尺许,色泽流光溢彩,似乎可随光线角度自行变幻生芳。瑶琴的制作极为精巧考究,若从工艺制造而言,显然属上上之品。
    左明月也见惯无数琴器,却从未见到过这等怪异绝伦巧夺天工的艺品,不由暗暗称奇,望着萧瑶白纱蒙面的脸,心中慕想:“这女子终日以白纱罩面,却不知何日可一睹芳颜。”
    顾盼之间,萧瑶在瑶琴底部轻轻一按,却仿佛一个匣子弹开,取出数种各色的瓶子以及几样精制的器件。她将各个瓶子里的不同颜色不同大的药粒倒在一个碗里捣碎,然后道:“你们都退开丈外,我要为她宽衣。”神农奕一怔,道:“干什么?”萧瑶却不理他,神农奕只好不再多,随众人退了开去。萧瑶又从琴底摸出一双软皮手套戴上,将红衣女子身上衣服剥开,露出那女子干冷肤白的身体,又取撵好的药粉依次撒在红衣女子身体的十数个穴位之上,片刻便听到一阵“咝咝”声响,紧接着从棺内腾起一缕缕淡白色的轻雾。
    神农奕见了,神色一变,不禁有些紧张,却又不敢询问。萧延宗见他焦虑,微微一笑,道:“神农兄勿需担虑,这只是一种还原毒行之法,只是借用阳光热力和药物将毒性重新激活而已,对尸身没有损毁的。”神农奕这才放下心来,武琼花等人听了萧延宗的话,无不惊奇。
    萧瑶又命丫环取一碗清水来,回身走近众人,道:“麻烦哪位将这碗水凝结成一片片寒冰?”左明月笑道:“化水成冰?你要冰片干什么?”萧瑶道:“自有用处。”左明月嘿嘿道:“这只怕是大有难度。”萧延宗道:“非极深厚内力不可以成,而且还得习过寒冰掌“阴爪功“阴寒之功才得可以。”武琼花心想:“我师父在世时,喜好以冰镇酒喝,敦煌酷热,没有冰的时候,师父便以真气凝水成冰,这种本事若在别人,可能得费些真工夫,但师傅天资聪颖,却想了些取巧的法门,他倒是教过我,就算没有习过‘寒冰掌’之类的功夫,也依然可成,我不妨试上一试。”便道:“我来吧!”萧瑶波澜不惊的望了他一眼,将碗递了过来。武琼花接过,淡然一笑,也不话,只是以五指托住碗身,使得碗底对着掌心,中间隔了一点空间,然后运起内功,缓缓往手掌流去。片刻间便见碗里水面浮起一丝丝轻烟似的白气,过不多时,又见碗边沿起了一圈微沫的白霜,跟着水面渐渐结成一片如蝉翼的薄冰,冰越结越厚,瞬即便结成了坚硬的寒冰。众人见了无不齐声喝彩,就是神农奕也不由赞道:“好功夫!”
    武琼花微微一笑,谦声道:“见笑了。”将碗向萧瑶递去,又道:“萧姑娘,还可以用吧!”
    萧瑶微微道:“可以。”接过碗只觉触手惊寒,本想要以内力将碗中冰块震碎,只是还未运力,忽见冰块突然从中间裂开数道均匀的纹路,这样一来,整个冰块便变成了十数块冰片了。
    萧瑶暗吃一惊,知道是武琼花已事先用力震碎了冰块,只是没想到他竟能用内力随意做到如此齐整匀称的纹路切线将冰块分割,而且还未损坏瓷碗,就这等惊人的功力,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不过武琼花用的是他师傅专用来制冰喝酒的巧劲,萧瑶却是不知道的。
    她惊诧的目光从武琼花面上微一凝滞便即移开,捻起碗中冰片,用“天女散花”手法往棺中女人尸身上撒了药粉的穴位打去。
    这些冰片在她手中带着一股热力射出,一沾上红衣女子的皮肤,立时激化成水,和着药粉竟从皮肤的毛孔里渗入死尸体内去了。
    众人多不知萧瑶此举是何用意,只是见她神色凝重,手法又如此透着诡异,不免心头有些紧张。
    过得盏茶工夫,只见女尸的面色变了几变,显得极其恐怖。又过一会,忽闻“咕”的几响,却是从棺内红衣女子喉咙内发出,随即声音渐弱,只见红衣女子的尸体仿佛突然颤动起来,她喉咙发出的怪声渐渐变缓,变成一种奇异美妙的鸟叫声,有种隽永、宁静、神秘之感,让人听起来仿佛是置身于北国万里雪花如蝶飘舞的灵动,又似江南桥流水的温婉,岭南青苔古巷的灵秀。
    众人何曾听到过这种神妙的声音,人人惊骇的脸上顿时渐渐现出一种无比如痴如醉的神往之色。
    只是这神秘的鸟叫声只停留数下便即消失,神农奕普听之下,脑海中立时想起昔日爱妻惨死的情形,一点一滴的恩爱往事涌入心头,不觉悲痛异常,再也忍不住,狂啸一声,疯子一样扑在棺材上失声痛哭起来。
    萧瑶连忙道:“神农先生,不可碰触你妻子,她身上的毒xing已活跃起来,一沾上只怕不好。”神农奕脑兀自混乱得很,每一个念头都是“妻子死了,我活着又有何乐趣”,听得萧瑶这么一,便毅然伸手向妻子尸身上摸去。萧瑶冷声喝道:“你死了,谁为你妻子报仇?”神农奕脑“嗡”的一响,伸出的手一凝,整个人立时僵住。萧瑶又道:“你妻子受奸人所害,便是死不瞑目。”
    神农奕艰涩的喘了气,目光如火,咬了咬牙,逐将激奋的情绪平静下来,道:“多谢姑娘提醒。”萧瑶缓声道:“不用,你先让开,待我帮你妻子整衣。”
    神农奕起身走到一边,悲伤道:“姑娘,可识得这是什么毒?”萧瑶茫然道:“此毒竟然能让人喉内发出鸟叫之声,而且声音奇而动听,其诡异独特可见一斑,看来要解释此毒实属不易。就毒性而言,江湖中各门各派所用的毒,可以无一不都是‘死毒’,但这毒却是‘活毒’,显然是个变异。刚才我使用的是我……本门的还毒之法,无论什么毒,就算事隔数十年,也都能还原激活,从而可以依其毒性追索根源。只可惜此种怪毒实属罕见,只怕不易查找。”到这里,神农亦满眼失望之色。萧瑶又道:“不过依我所见,这种毒性是与一种鸟儿有关那是确定无疑的,所以要究其源,便可从此下手,哪怕他再神秘,所用之人居心叵测便也就毫无神秘可言了。”她心下不由想:“我曾听师傅传中有一种鸟儿身上含有剧毒,而且其毒极其诡异,这鸟儿便是神话中传的迦陵频迦,也即是妙音鸟,只是这种鸟无非只是传,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世间呢?”她想到这里,却也没有出来。
    左明月深觉见地,由衷道:“萧姑娘的还毒之法果然神奇玄妙。不过依昨晚神农兄所言,这种怪毒与一只鸟儿有关,那自是肯定的了,否则唐经天又怎会在听到鸟叫之时就神秘离去呢?可是凭什么一只鸟儿一叫就会把人吸引了去,难道这鸟儿有什么魔法不成?”
    唐琳坐在旁边一张大椅子上,这时道:“想来是我叔父已知道了这是什么毒,他定是追踪那只鸟去的,以至遭了敌人的毒手,才…才”话未完,泪已流下。箫延宗轻轻道:“唐姑娘,悲伤亦是无益,事情始末终有水落石出之日。”唐琳微微颔首,轻轻拭去泪珠,微声道:“谢谢你!”萧延宗微笑道:“唐姑娘太客气了,你救了我xing命,道谢的该是我才是呢!”他心中忽然又想起左明月的“桃花运”三个字,不由悄悄瞧向一眼唐琳的脸面,正好唐琳也偷偷抬眼望他。
    顿时二人四目一碰,如两道电流交接一般,仿佛触起几道火花,各自心头一震,心跳得更加快了起来。
    唐琳垂下头去,早已羞得面红耳赤,芳心却是甚为喜慰。
    萧延宗慌忙别过脸去,心中竟不知是喜是忧,只觉脑里一片飘渺之状,神色极窘,中只得含含糊糊的道:“真的难以相信这世上竟会有这种神奇的鸟儿。”左明月道:“世间之事,本就无奇不有。”他目光瞥过武琼花的脸上,只见武琼花满脸迷惘沉往之色,似乎是若有所思,不由问道:“武兄,怎么啦?”武琼花道:“我知道这是什么鸟。”
    众人顿时都把惊奇得象看到某种怪物一样的目光投了过来,就是萧瑶也不觉眉目一亮,就仿佛眼前的这个普通的男人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透着迷一样的色彩。
    神农奕的神情倒有点死水翻腾的又激活起来,呼吸也粗重的充满希望的问道:“这…是…是什么鸟?”武琼花却沉重的吁了气,道:“我在敦煌的时候,曾经听到一个传,传中有一种神鸟,叫做迦陵频伽“,也叫妙音鸟,它的叫声非常动听,抑扬顿挫,温润和雅,让人听之不厌,似神音仙乐,所以也就成为了人们信仰的一种吉祥神鸟。”萧瑶明亮的眸子顿时更添异彩,就是蒙着白纱的脸上仿佛也耀出惊羡的光芒来,问道:“这…这传是真的吗?”心下暗暗惊异:“原来果有这个传。”
    武琼花道:“这个传是真的,我曾经还听,这种妙音鸟虽是吉祥神鸟,美其妙音,但它嘴内的涎水却极含剧毒,比之孔雀胆、鹤顶红等更为厉害。”萧瑶道:“那你见过这种鸟吗?”武琼花无奈的掩了摇头,叹道:“没有。”
    萧瑶目露失望之色,惋惜道:“也许传终究是传,这种妙音鸟或许根本真的是不存在。”左明月微笑道:“那也不一定,如不是武兄起,我倒忘了这种神鸟。据史上记载,唐朝元和六年,中亚各国曾向唐皇进贡过这种妙音鸟“,由此可以断定,这种鸟一定是存在的,只不过是物以稀为贵,很少而已。”武琼花点点头,脸上神色却是有些奇怪,微微道:“不错,据这种鸟只生长在遥远的大雪山里,而且极其罕见。”他语气之中,仿佛有种遥远而萧漠的感觉。
    就在这时,远处的林间,忽然传来一道轻灵的鸟叫之声,声在远处,却似眼前,昂扬婉转,动听之极。
    众人无不一惊,脱道:“妙音鸟!”侧耳倾听之下,其音优美和雅,无不和刚才棺内的女人发出的叫声一模一样。
    神农奕双目如火,忽然嚎叫一声,双手在棺材上一拂,便连人带棺如一阵风般纵掠而去,只留下他悲愤难抑的啸叫声兀自山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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