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九部》第六十 共约话经年

    ***     到得正午,林中起了不是很大的风,一片片黑云从远处的高山背后涌出,象顽皮的孩子一样,顿时将阳光挡在了身后,偶尔有一丝光华乖巧的从云缝里探出,却又被黑云扭动的挡住。
    神农奕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不知道他追上了那只“妙音鸟”没有?众人自也无法揣测,只是这件事情未免有些象暗夜的潭水一样,渐渐在他们心中激起了一个看不见的bo澜。只是谁也不愿去多想,各自收拾了行当,准备离开“莲花庄”。
    唐琳伤势较重,不便行走。左明月便向“不倒翁”借来了一件四川山区最盛行的滑杆来让唐琳坐了。萧延宗又命两个契丹汉子亲自抬着,并责令丝毫不能让唐姑娘有不舒服的感觉。
    这让唐琳好生欣慰,就是伤的痛感忽然间也变得无比的甜蜜,心想这一挡总算有些微的收获那也算是值了。蓦然想到自己一个年华女子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而动春心,做出如此令人震惊的事来,不由又羞又愧,陡然想道:“奇怪,我唐门的人哪里去了?难道大哥为此生气不管我了?”
    众人也不知道唐门的人为什么也没有来寻找,想当时场上唐琳为萧延宗以身挡箭,人人看得清楚(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挡箭的女子是谁),唐门的人自然没有理由不知道。可是自唐琳受伤到现在,唐门的人竟然连一个影子都不见。这种现象显然有些不寻常,尤其是唐德,只要他在,岂会如此置唐琳的安危而不顾?
    唐琳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但她却又不好相问。当然,就算她问自也问不出什么。只是忐忑不安中,她又想到自己一个孤身女子,竟然跟着几个陌生男人同行,心中又怦然大跳,脸上神色似怨还羞,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欢喜。
    庆幸萧瑶支了两个丫环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致之中也不至于令她烦闷得显露出尴尬的神情。这两个丫鬟生长北国,自然没见过滑竿这种行当,满眼表露的除了新鲜还是新鲜。
    行了两三里许,峰回路转出一个山坳,便是进入了一条比较宽敞但弯曲得象蚯蚓的大道,沿着大道不远的叉道,有一家“随缘”客栈。
    他们赶到客栈的时候,天云突变,“哗哗”一阵炒豆子般的爆响,瞬即一场大雨象吵架一样滚滚而下,打得路上溅起一片疯一般的尘雾。
    众人只得忙不跌的抢进了客栈,那两个抬滑竿的契丹武士身手果然不赖,就是跑起来也稳当得很,让唐琳丝毫感受不到那种风颠雨倒的磅礴。
    店二站在门哈着腰,用四川方言生硬而又热情的道:“欢迎各位官爷们来到随缘客栈!”待看到六名契丹武士腰悬弯刀背挂弓箭,立时喉头都突了一突。
    客栈里面的客人似乎不多,只有一两个被雨势所阻的乡农,正在一边无聊得磨嘴皮大摆龙门阵。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眯着眼问对面的一个山羊胡子老头道:“老李,你这雨是咋个下来的?”那老李的道:“我老周,你这不是废话么,雨当然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嘛!难道还是你家老太婆倒洗脚水倒下来的?”老周也不生气,道:“好,那天还无缘无故的会落雨?难道就不能是龙王爷在天上打的喷嚏喷出来的啊?”老李道:“哦,那依你的意思,也就是你喝的水就是龙王爷的鼻涕喽?”老周道:“那…哦…哈!”老李捋须笑道:“哈喝哈喝!”言毕二人旁若无人的放声大笑。
    众人无不相视莞尔,心想这两个无聊的老头。那个抱瑶琴的丫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俩老头扭过头来眼一瞪,齐声道:“丫头,有那么惊抓抓么?笑笑笑啥子嘛?”那丫环一愣,随即又嘻嘻一笑,却不作答理。
    她虽然听不大懂他的话,但她知道象这样的人自己若一开应接,只怕他们得更加来劲,便要一茬一茬个没完没了。她虽是个下人,但这点道理还是懂得一些的。
    果然,那俩老头见丫环并不接,不禁索然无味,只得自己又重新寻找话题纠结起来。
    萧贵摸了摸头,纳闷道:“惊抓抓,什么惊抓抓啊?”左明月笑道:“这是四川方言,是大惊怪的意思。”
    外面风呼云啸,大有压城之势,雨势也更加瓢泼,似乎一时半刻也消停不了。
    左明月道:“既然一时也走不了,咱们就在这痛痛快快的喝几杯吧?”萧延宗喜道:“得极是!”抬头望向武琼花,又道:“武兄,此次恭喜竞得宝刀,咱们得庆贺庆贺!”武琼花苦笑道:“哪里哪里,这宝刀原本当归萧兄所得!”萧延宗朗然道:“刀归有缘人,武兄何必多想?左兄,你是不是?”左明月道:“不错,武兄,以你的渊源,这宝刀在你手中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武琼花倒有些为难起来,望了一眼萧延宗,道:“左兄,其…其实不是这样的…”左明月见他神色有异,不由诧道:“那又是怎样?”武琼花也不知当不当,又望了一眼萧延宗。萧延宗微微一笑,道:“武兄不必为难,这事还是由我来吧。”左明月更加糊涂了,望了神情各异的二人,奇怪道:“怎么,你们怎么啦?忽然之间都怪怪的。”
    萧延宗脸色深沉,仿佛心情也阴郁起来,道:“左兄,可曾知道我此次是为何而来?”左明月道:“你不是你是为‘碧玉七星刀’来的吗?怎么啦?”
    萧延宗点点头,道:“不错,可是左兄当该知道‘碧玉七星刀’的主人是谁吧?”左明月听出他话中有话,不觉一怔,疑异道:“当然知道。怎么,萧兄难不成是为他而来?”
    萧延宗神色之中一片萧然,望着窗外的大雨,沉默良久,才沉声道:“不瞒左兄,那‘碧玉七星刀’的主人,正是在下的授业恩师!”左明月提起酒壶正欲倒酒,听了不觉一顿,愕然而难以置信的道:“什么?燕南飞是……是你师傅?”萧延宗见他神情疑异,道:“怎么,左兄难道不相信?”左明月摇头道:“不是不信,只是奇怪,以我与燕前辈的关系,怎从未听他有你这么个徒弟呢?”萧延宗慨然叹道:“我师傅收我这个弟子,并不为人所知,就是我父母也是不知道的。”
    左明月不由又是一诧,转头望了一眼武琼花。武琼花回应了一种觉得奇怪的表情,心中想道:“这倒是奇怪,这年头举步思危,燕大侠怎么会甘冒奇险的跑去辽国收一个契丹人为徒呢?”
    萧延宗似忆起往事,已然感慨万千,又缓缓道:“记得那是在我七岁的时候,有一日我在外玩耍,师父突然来到我面前,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我。他望着我看了半天,也不话。我便也看他,也不话,这样我们对峙看了很久,他才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朋友,你拜我为师傅,我教你武功好不好?’我与他从没有见过面,虽然有些害怕,但我从就喜欢武艺,也不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便问他:‘你教我武功,那你有什么本事?’师父望着我笑道:‘哈哈,好孩子!’着伸掌在旁边一块大石上一按,那大石立时碎裂。我当时又惊又怕又喜欢。师父道:‘怎么样,师傅这本事可以教你了吧?’我连忙道:‘可以可以。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着跪地磕头。呵呵,当时心中别提多高兴,一连竟磕了十来个头。师傅连连叫道:‘好了好了,别磕了,再磕下去师傅的一把老骨头都被你磕散了!’我这才爬起来拉着师傅就要回家。象这等好事我自然要告诉父母知道,同时也好让他们高兴高兴。哪知师父却,叫这事千万不可让我父母知道,也不可让别人知道。我为什么啊?师傅要是让你父母知道了,他们还能答应你跟我学武吗?我想想也是。师傅又,你要跟我学武,学好了武艺,便不可害人,知不知道?我一个劲儿的点头,知道知道,学武就是惩恶扬善嘛!”他着话,面上渐渐灿出一丝笑容,显然虽往事如烟,儿时的记忆却无限甜美。
    武琼花和左明月也是微微一笑。
    萧延宗接着又道:“师父见我如此乖巧,似乎并不欢喜,却叹了气,又道:你还要记住,以后用我的武艺,不可以乱杀汉人,知道吗?“,我当时只知道我们契丹人,哪知道什么汉人,想也没想就,好,我记住了。就这样,我就偷偷的瞒着父母跟师父学起了武艺。一晃过得三年,师父突然要离开了。我一听眼泪就叭哒叭哒的流了下来。老实话,这三年的相处,我对师傅是有着深厚的感情,一听他要走,心中别提有多难受!”到此时,他虎目之中已是泪光闪烁。
    萧遥听着轻轻一叹。
    左明月心中大奇,暗暗惊疑道:“听萧兄话中之意,就好像燕前辈是特意去找他一般,难道这其中是有什么隐情?”
    武琼花听他言辞意切,如深感同受,也不由想起了自己儿时的如风岁月。那时他只是一个孤儿,少时由师傅收养,当时还有一个师兄,师徒三人相依为命,倒也其乐融融。直到后来师兄失踪师傅逝世,他忽然间就如同被这世界遗弃了一般,那种失落那种伤心,如今想来心中深感一片黯然。
    店堂内忽然间一片寂静,就是那两个老头仿佛得累了似的也静止了下来,只有外面那大雨的声音错乱中带着无比的闷涩和压抑。
    忽然,只听唐琳轻轻而温柔的问道:“萧大哥,那后来呢?”
    萧延宗回过头来,接着道:“于是师父又一再叮嘱我,是对谁也不可以起我是他的弟子。我只道师傅是不要我了,伤心得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唉!那时我当真是糊涂得紧,却未想到这其中师傅是有多大的难处?始到今日,方知这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师傅当日敢冒天下之大不玮,那自是顶着身败名裂的凶险,可知他老人家是担了多大的压力啊。师傅见我哭得伤心,百般安慰我,并答应每年都会准时回来看我一次。我见留他不住,自然也只得与他挥泪而别。后来他果然总要在每年的那一天,准时来上京看我,并住上十天半月的督促我学好武艺。直到两年前,师父却再也没有来了。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见师傅不来,只怕他出了什么意外之事,连日来茶饭不思,便决意前来中原寻访。可是师傅从不曾对我起他中原之事,茫茫人海,我自然无法寻到。”他重重的叹气,又道:“直到三月前,听蜀中青城有卖刀大会,所拍卖的竟然是‘碧玉七星刀’。啊!天可怜见,所幸这‘碧玉七星刀’我曾从师傅手里见过一次,我当时还问:‘师傅,这刀上镶嵌着七颗宝石有什么用呢?难道是为了使宝刀更好看吗?或是杀起敌人来宝刀更锋利呢?’师傅听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笑着道:‘你这孩子,你可知这七颗宝石那是大有神灵的呢,它的光芒能让我们看到眼前许多看不见的东西。’我也不明白师傅的话是什么意思,当时还特意往四周看了看,也没觉得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问道:‘师傅,我刚才看了,什么也没看到啊?’师傅望着我笑了笑,摸着我的头却没有话,似乎在想着什么,好一会之后才有些象自言自语的道:‘傻孩子,能这麽容易看的么?或许也只有九件衣它才可以看到吧?’”
    听到这里,武琼花和左明月等同时惊声道:“九件衣?”萧延宗点点头,道:“我好像听到师傅是这样的,我当时也不清楚什么是九件衣,便问师傅。师傅只那是一种武功,一种天下最神秘最厉害的武功。我本来还要问的,哪知师傅脸色一沉,喝道:‘鬼头哪有那多为什么,不该问的别多问,还不给我专心练功去。’就因为这样,我对这把宝刀特别有印象。如今听有人拍卖‘碧玉七星刀’,我心急如焚,想着师傅这两年不来见我,如今他的宝刀又被拍卖,极有可能是师傅出了什么事。所以我不惜一切赶来这卖刀大会,一边便是想买回师傅的宝刀,然后一面好好查探一番,看看师傅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可惜从中却偏偏生出这么多事来,终致无功而返。”
    萧瑶望着满脸失望之色的萧延宗,心中甚为难受,暗暗叹息道:“我这次出来,不也是和哥哥一样是为了要寻找师父吗?我师父离开我已经七年了,如今音讯无,同样不知生死,这天大地大,我又到哪里去寻她呢?”只觉眼窝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左明月眼见气氛伤感,连忙端起酒杯,道:“萧兄无需忧虑,据我所知,此次卖刀大会,那是燕前辈授权之意,而非遭了什么不测。”萧延宗听了顿时一喜,望着左明月满眼迫切之色,道:“左兄,你与我恩师既是相识,那你可知道他在哪里?”左明月别开他的目光,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我可就不知了。”
    雨中花已冷落,几杯酒下肚,竟增添了满桌的愁绪。
    这时,武琼花取出“碧玉七星刀”,道:“萧兄,你既是燕大侠的弟子,此宝刀又是由你出钱所买得…”萧延宗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武兄,如若看得起我萧延宗,这宝刀之事休得再提,好不好?”武琼花道:“这……这只怕不好吧!”
    萧瑶不觉叹道:“看你这两个大男人,怎么一点事,就这般婆婆妈妈的了,只要凭心行事,谁保管不都一样?”左明月也道:“萧姑娘得极是。武兄,你也就不必推辞了。来,喝酒!”
    武琼花见他们都这样了,自然也就不好再作坚辞,只得将宝刀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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