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九部》第三十六 名枪

    ***     左明月见武琼花眉头微蹙,知其心意,淡然笑道:“武兄不会又起侠义之心了吧?江湖之事,你可须得想清楚透彻,一旦无故沾染,如顽疾恶癣,去之不尽甩之不脱,从此没完没了可是麻烦得很。”
    江湖上历来是讲究恩怨分明,所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若是两方彼此结得嫌隙怨仇,那便是从此世代加倍相报,永世纠缠不情。
    武琼花如何不知道这些,他为温柔报仇,所结仇家极多,但不知如何却终是无人来找他寻仇,所以他也一直不以为意,待听得左明月话,知他示意自己不必意气用事而多生事端,便也只好作壁上观,心中已生惭愧,暗道:“左兄弟的是,这无非是他们的私人恩怨,我又岂能妄自插手?”但想着程镖主白白受怨,却无能得讨,心中总觉不是滋味。
    就在这边战得不可开交之时,只见那边竹林深处,忽闻蹄声得得,匆匆驶来十一骑人马。前头一骑马浑身雪白,高大神骏,绝然是一匹来势如风神速的宝马。紧随其后的是十骑一色浑如缎光的黑马,远远观去,势如风马行龙,壮观之极。竹叶裟裟,转眼间这十一骑人马便已驶入场中。
    为首一人眉目醒明,神貌威武,身材魁梧伟健,一身锦衣华贵,披襟当风,极显英豪之气。显然这人是出身于阔绰富贵之家的子弟,但其威势逼人,却绝非那一般吊儿郎当的纨绔富家子弟可比。他身后那十旗人马,个个劲衣精装,背后插着羽箭,精悍威武,显是训练有素的精良射手。
    这十一人近得身前,便有一股凛然劲气逼面而来,让人为之气夺。左明月暗暗惊诧,心道:“江湖之中竟有这等英雄人物,我如何不知?却不知是什么来历?”武琼花见了这人不由暗暗喝彩,心想:“这人与左兄俱是风彩翩翩,气宇轩扬,但本身隐蕴的气度却又各有不同。左兄弟如玉树临风,这人却粗犷英豪。如此豪杰,若有机会,必当结识一番,也不枉此次蜀上之行!”他素来喜结英豪,心中对这人顿时大生好感。
    那锦衣大汉此时“吁”的一声,勒住坐骑,双眼场一扫,最后将目光慢慢落在左明月和武琼花身上,神色似是微微诧变,但眼光却奇异地一亮,不觉展颜微微颔首。左明月也注目迎向这人,示以点头微笑,虽是不识,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锦衣大汉微变的神色渐转平缓,逐带了手下十人疾驰而去。武琼花望着他们远去,道:“好奇怪的人,这人只怕来历不凡,左兄弟可认得此人?”范思责亦暗暗称奇,望着左明月不禁心生忧虑:“看这伙人来历似是非比寻常,我闯荡江湖多年,却也识不得这人是何门何派。看来他们也是奔青城而去,只怕这次‘卖刀大会’定是高手云聚,危机重重了!”
    左明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也不认识这人,不过我想我可能知道他的来历!”武琼花诧异道:“哦?左兄弟何出此言?”左明月的脸上似乎永远都充满了笑容,缓缓道:“我想…我认为他一定是来自辽国,而且还不是一个普通的辽国人!”
    武琼花和范思责夫妇无不吃了一惊,道:“少庄主,你……怎么知道?”左明月却是不答,反问武琼花道:“武兄,你可有注意到这人腰带上挂着的一方玉佩?”
    武琼花摇头道:“那倒不曾留意。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大凡富贵人家子弟都有附庸风雅的习性,爱在腰带上吊缀着精雅别致的玉石。
    左明月抬头望着天空,脸色忽然间一片凝重,心中闪过千万般思绪,道:“因为他那块玉佩叫做玉飞天,这种类似的玉飞天玉佩历代都有流传,但在中原却是少见,而且因为民族不同,制作便也各不相同。”武琼花一听“飞天”二字,心中波动,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左明月又道:“契丹玉飞天制作极具民族特色,飞天作女面相,头戴平顶帽,身穿短袖衣,下着长裙裤,肩披长飘带,形如俯身、挺胸、昂首、合掌于胸前,身下浮托朵流云,线条优美,婀娜多姿。所以我一看便知他定是契丹人无疑。而且刚才这人的玉飞天器质纯正制作精巧,更是玉中上品,若是有缘拿来收藏,可是价值不菲呢!”他后两句自然是随意调侃。顿了一顿,随即又笑道:“不过鉴于目前紧张态势,若然真要收有这么一枚玉飞天,只怕要祸患无穷,立马便闻名天下,成为了大宋朝的头号通缉犯呢。”
    其时宋辽交恶,战事吃紧,两国人互相仇视,若谁与契丹人有得一丝毫的关系,往往便会为国人所不齿,落得身败名裂,导致灭门之祸。左明月的话虽是笑,却也不无道理。
    正话间,突听“啊”的一声惨叫,血花飞溅,一个踉踉跄跄的汉子被人一脚揣倒在地,滚到他们脚前,狂呼不止,满长的虬髯痛得笔直伸展如刺,却是他已被敌人砍断了一条手臂孤零零的丢在一边。
    于此同时,忽地剑光暴闪,两柄长剑白蛇吐信般向那汉子疾刺而来,显是要一举致其死地。这二人剑势来得极快,有如电光一束。武琼花心有不忍,就算不想多事,但此时顾眼之下却也不能不管了。
    那负伤倒地的正是那程镖主,此时断了一臂,伤势极重,再无还手之力。这两剑来势神速,他是无可闪避,索性躺着便也不动,干脆闭目等死。
    武琼花心想:“这程镖主若是在我脚边丧了性命,我如果见死不救,日后自为人所不耻,我虽不在乎,却也是于心不安。再这事程镖主冤得太苦,我救他一救,那也是无可厚非!”心念电闪,便是伸手轻轻拂出,道:“夺了人家镖银,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又何必赶尽杀绝呢?”但听“铮铮”两响,两柄快剑顿时折断。
    那使剑的两个黑衣年青汉子无不霍然色变,握着两柄断剑不禁怔了一怔。
    左明月哈哈一笑,赞道:“武兄果然名不虚传!”
    两名黑衣年青汉子向来自恃本身剑法不凡而赳赳自傲,从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但此番被武琼花一个拂袖之间便断了剑刃,虽然对方多少有些出其不意,但凭两根手指如此拂花流水一般便将剑折断,其内力造诣自足以惊人。
    二人青着脸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喝道:“妈拉的乃刀货,想找死不成?”舞了手中半截断剑便要刺向武琼花。
    左明月飘身一晃,拦在二人面前,嘻嘻一笑道:“二位王家兄弟,气大伤身呢。还是和气生财的好哈。”
    这两黑衣年青汉子正是山西王家堡的两位少堡主,哥哥叫***,弟弟叫王若空。兄弟二人身出名门,难免性情乖怂,又仗着老爹王洛丹的威名,更是目中无人。此次两兄弟带着堡中护院前来四川参加青城“卖刀大会”,是慕名而来,实则想是浑水摸鱼,哪曾想半途遇上程镖主率众寻仇,心中极为恼火,心想不如将对头杀个干净,也好为日后省去诸多麻烦,是以一出手便施杀着。
    王氏兄弟齐齐瞪大眼睛,怒道:“你是谁?要你来多嘴多舌?”左明月并不气恼,只是施然微笑,打了个飞龙在天的手势,不慌不忙的道:“龙渊牧野,自在庄周。”王氏兄弟心头一震,一齐往左明月手上望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异异的道:“你就是……哼哼,你到底是谁?”左明月突地冷笑一声,也不回答,左手一抖,也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根奇怪的白镔铁棒随意一挥,竟变成了一杆银枪,红缨抖动,化成几个亮丽的红色光圈。
    武琼花知道左明月所使用兵器就是这支怪异的“明月亮银枪”,也知道范思责所用的却是一恨古怪的刚管,但却料不到左明月的武器竟然是藏在范思责的钢管里面,不觉大感诧异惊奇,心中不由暗暗一笑,想道:“江湖之中,所见武器五花八门,但只怕以左兄和范思责的却最为奇特了。”
    王家兄弟却没看清左明月手中兵器从何而来,但就他那快捷如电的手法,也是令他们无不暗暗惊骇。他们虽不曾亲见过左明月的成名兵器,却也有听闻,惊骇之下,互相一觑,却突地冷笑,断剑齐挥,分从左右直刺左明月前胸。
    左明月横枪一抖,枪尖到处,闪出七道银光,快得神乎其神。王氏兄弟凛然色变,只得其从断章取义,来架开左明月的银枪。岂知断剑回转,突然“咯嘣”两声,断剑又断,仅剩两只剑柄还握在他们手里。二人吓得脸色发白,愣了半天,方才颤声道:“果……果然是……是‘七宿连……连环枪’,左少……少庄主,刚才……得罪了,在下告辞啦!”完狠狠瞪了一眼武琼花,一个呼哨,便率了手下一干人众从来路返回去了。
    左明月名动江湖,除了以“明月遍照三江”般的出手阔绰,豪义待人外,便是以百步穿扬的飞刀和一手“七宿连环枪法”为标志性招牌。据这套“七宿连环枪法”由明月山庄已故老庄主左金吾从南方七宿的星象结合风云变幻所创,分别以“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运转,变幻莫测,极为犀利。这套枪法传至左明月手里,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气势,更是声震江湖。故此左明月使出两招七宿枪法,太原王氏兄弟一瞧便知,立时飞身而去。
    左明月望着他们远去,洒然微笑,随手一抖,手势潇洒,便已将“明月亮银枪”收好交于范思责。范思责收枪入管,手法也是娴熟之极。
    武琼花又是一赞,心想:“不知天下何人竟能造出如此精奇的兵器。”
    地上那程镖主痛得一张脸也扭曲变形了,抱着一只断臂咬紧牙关想要爬起,使了使力却又跌下。左明月上前为他点了穴道止血,冲几个围了上来的镖师道:“快为他包扎一下,到附近寻了大夫,为他治伤去吧!”那几个镖师手忙脚乱的为程镖主上了金创药,包好了伤,搀了起身向左明月和武琼花作了一揖,转身欲走。程镖主回头道:“多谢二位大恩,有待来日定当图报!”额上已是痛得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
    左明月也不多,转身冲武琼花笑道:“左兄,我们也走吧?”
    马厩上的马多数已被人盗走,只有少数几匹马被发现得早,从盗马贼手中抢了回来。没丢马的满脸欢喜,兴高采烈的驰马往青城而去。丢了马的人好生怨恼,整个儿抽筋剥皮的破大骂,那吐沫星子恨不得砸死人,最后反而骂得嘴唇发肿,再没劲儿去寻店家的晦气,只得悻悻步行去青城,或是再图别法赶路。
    武琼花和左明月以及范思责夫妇除了苦笑,似乎也实在无奈,只得徒步而行。他们身怀绝技,轻功奇高,青天白日虽然不便施展,但大步如飞,却也走得极快。
    只是这天却也奇怪,好好的艳阳高照,瞬即却又变脸似的黑云滚滚,竟忽然下起砸人的雨来。四周雨雾迷布,山路也开始泥泞不堪,行走愈发艰难。冷不丁一道泥流下来,形势更加险恶。
    此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道萧瑟,四人索性也不去寻找避雨之所,只顾敞开心怀冒雨前行。不消一会,他们衣衫已然湿,冰凉冰凉的雨水直透肌肤,寒沁寒沁的虽觉糟糕透顶,却又充满了“最那堪不雨千秋”的无限乐趣。
    左明月漫步剁颐,不禁手舞足蹈起来,哈哈大笑,道:“哈哈,痛快痛快,可是好些年也没有这般在雨中玩耍了。”武琼花也笑了起来,心融感受,道:“是啊!我时候,也极喜欢淋雨,每每淋得落汤鸡一般,回去免不得遭受师傅一顿臭骂。我却一点也不在乎。我师傅气极,便问我:‘,这么喜欢淋雨,难道淋雨很舒服?’我:“当然舒服啦!”我师傅奇道:“哦,那你,舒服在哪里?’我马上退开一边,道:‘师傅,我每淋一次雨,你就会生气,你只要一生气,你下巴那翘翘的胡子一摆一摆的,好象我荡秋千的模样,看起来就舒服了。’我师傅一听,气的吹胡子瞪眼睛,道:‘好啊,原来你是看到我生气你才舒服。’便要来揪我耳朵,我哪能让他揪住,没价儿的早跑开了。”想起师傅逝去多年,音颜不再,不免有些感伤起来。
    左明月黯然笑道:“呵呵,原来武兄的童年却是如此充满乐趣,当真是美妙啊!”心下却也是黯然叹息,想道:“我少年之时,又哪曾有如此畅快无忧的日子?天天对着一大堆祖训,为了肩身使命,习文学武,儿时那熟悉的点点滴滴的回忆,无不浸染无数的汗水和鲜血,无不象一座座大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唉!谁又敢少年不识愁滋味呢?”
    四人正值笑之间,范思责忽地眉头一蹙,侧耳细听,嘘声道:“好象有人马喧闹之声!”
    大雨之中,果然传来阵阵忽隐忽现的乱人吆喝,马鸣啸啸之声,夹着瓢泼的雨势,如不静听,倒也不易听闻。
    左明月微一沉思,毅然道:“走,看看去。”
    就在前面不远处,雨水最密,雾气最浓重的地方,杀气滕滕的围满了厚厚的一圈人马,刀已出鞘,闪烁寒光,箭已上弦,作势待发。而被围在圈中的人竟然就是左明月的那个辽国贵族和他的十个手下。只见他身处险境,依然静若泰山般镇定。手下十名大汉却围在他四周,箭拔弩张,人人同仇敌恺,也是毫无一丝惧意。
    左明月抹了一把脸上模糊视线的雨水,但瞬即又有新的雨水流下,指着外围那一大圈人马,道:“看他们装束,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夏’字,定是夏州刺使定难军节度使李继迁的人马!”范思责低声道:“好象是李继迁亲自来了。”王莹道:“素闻大夏李继迁与契丹辽人互相勾结,怎地会在这要与辽人为敌?”左明月微微一笑,道:“要成大事,自然也得做足表面功夫。他这么做自是为了做给宋朝官家看的!”顿了一顿,又道:“据这李继迁有一个儿子叫李德明,十分英雄了得,不知来了没有。”
    果然,只听那辽人锦衣公子沉声道:“李继迁,你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何以在此苦苦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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