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羽直起了身子,一个头晕,晃了两下,她垂下头,呆呆的看着脚下模糊不清的脚尖,满眼空洞寂寥。窗外有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她身上,在粉色衣裙印上斑斑驳驳的阴影,教人看不真切,分明是暖和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到了满满的阴霾。
她凌乱的乌色发丝垂下,遮住了半张容颜,掩盖了她的眸光,一股沉寂之气在她身上蔓延。窗外有鸟鸣之声响起,窗内却是满室寂静。冶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老鸨手摇着团扇,狭长的凤眼里嵌着浅棕色的眸子,里面有着平静等待。
床上的水儿,依旧还是眨着眼睛,杜绝了外来的嘈杂。
良久,老鸨长吁一口气,开口道:“冶羽,去换身衣服,打扮打扮,水儿我自会让人来服侍她换衣装扮,你和水儿去了南府以后,安生过日子,别再使些容易被人看破的小计谋,南华仲的人品在商人圈里还是不错的,只有你不折起什么波澜来,这一辈子还是过得了的。”
冶羽神情恍惚而绝望的闭上了眼,双手捂脸,深吸一口气后,再睁眼,眼里满是悲痛。沉默间,冶羽起了身子,眼睛却也不看向老鸨,只对着老鸨福了福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这几年来,多谢老鸨教诲,若有机会,我自当好好报答老鸨。”
冶羽口中的报答,却并非是真心报答,而是另有其意,这其中深意,却是二人心中都明白清楚的。
老鸨摇摇团扇,笑了,也懂了,凤眸乜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只云淡风轻的道了句:“噢?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以前有很多人对她说过一样的话,在她们攀上权贵之时,在她们赎身而走之时,可终究,她们没有一个人实现了她们所说的话,冶羽,在她眼中,同那些人,无什么一二。难道冶羽以为,她攀上了京中第一富贾,就可以动摇她的碧海阁了不成?
笑话,堂堂碧海阁后的人脉,他一个京城第一富贾,就算要动摇它,也急需很大的钱财,精力,而老鸨不相信,就凭一个红倌,真的能做到吗?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冶羽深深看了老鸨一眼,转身离去,回房整理着装。
而老鸨与她对视一眼,眉宇间挑衅味十足,心上却松下一口气,唤人来为水儿整理着装。
而后,老鸨摇着扇子,摇曳多姿的去了大堂。大堂里小厮正板直了腰背,脸色涨红,一脸强行云淡风轻,眼角的余光却不住的向四周瞟着,耳朵也放尖了听着那些女子的谈笑话语。
老鸨妩媚一笑,眼中压下些许轻蔑,袅袅婷婷的朝小厮走去,待离得近了,刻意娇声细腻道:“到是让小郎君久等了,小郎君莫要怪罪我这妇人,人老了脚步子也慢了,小郎君等的心急了吧?”
“没,没有。”小厮脸又是一红,有些手足无措,双手紧握,手心微沁出了汗,吞咽了一口水,回道:“我也并未等太久,无碍的。”
但实际上他确实很是心急,但是心急也没用,他顾盼了很久,也在想是不是老鸨把他这个小人物给忘了。但在看到老鸨脸上的笑容时,小厮心中的焦急顿时遣散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从容在心里住下了,仿佛她的那张脸,就有一种让人宽下心来的魔力。
老鸨媚眼如丝,眨了眨,见此,轻笑出声,推了推桌上的糕点,轻柔道:“小郎君别急,你先吃些糕点。水儿和冶羽正在换衣装扮,等会儿就该来了。而且水儿最近生病了,所以有些慢,不过你放心,生的都是小病,绝对无大碍。”
老鸨一边扇着团扇,一边面不改色的说着谎话,嘴角的笑容蛊惑人心,魅色入骨,艳红的衣衫披在她身上,风尘韵味十足,像个迷惑人心的妖精,仿佛下一刻就会让你掏出心来对她。
小厮有些不知所措,拿了桌上的糕点就小心翼翼的往嘴里塞,怕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刻意细嚼慢咽,却是光顾着看美人,而忘记品尝口中的美味,如嚼白蜡。
老鸨笑得迷人,教人看花了眼,心中却不知是在想什么,一双凤眸微眯,红唇细勾,面色浮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她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姿妩媚,翘着二郎腿,右手肘抵着椅臂,而吐了鲜艳蔻丹的白皙玉指正抵着额角,另一只手团扇微摇,倒是扇起了一阵梨花味儿的香风,闻在小厮鼻子里,迷得他头晕眼花。
大门往阳光正烈,大堂一排的雕花窗全开了,光线照进来,将大堂内照得清晰无比,甚至小厮都能清楚的看见老鸨有多少根睫毛,又有多长。
时间似乎过得很是漫长,老鸨微合了眸子,眉心有些困意,小厮在一旁看着美人的睡颜,整颗心都痴了,沉浸在这盛世美颜当中。
碧海阁外人来人往,嬉笑打骂,以及对面的香料铺子里传来的阵阵香味儿,都仿佛来了一处桃花源,怪不得无数公子老爷,愿投千金换美人一夜露水情缘,若是日日沉浸在其中,那是何等的幸福。
至少此时的小厮是如此想着的,他无限悔恨为何自己没投个好胎,成为有钱人家的公子,为这碧海阁老鸨献上无数珍宝,求得她夜夜贪欢,若是如此,他死便也甘愿了,能死在美人床上,也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
老鸨摇着团扇的手越来越慢,最后干脆放下了团扇,睁开眸子,眼中闪过一缕不耐烦,冶羽太慢了,磨磨蹭蹭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她不是什么耐性好的人。
招招手,老鸨唤来一侍女,道:“去问问冶羽如何,可弄好了?再去看看水儿那边,弄好了问一下要不要人抱她来。”
“是。”侍女应声回话,转身离去。
片刻后又归来,恭敬道:“冶羽姑娘正在梳头了,妆容已经上好了,衣裙也换了,水儿姑娘正在上妆,应该也快了,冶羽说让老鸨稍等一会儿。”
老鸨点点头,虽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与一旁的小厮陪笑道:“小郎君莫要捉急,女娃子都是爱美的,不知您府上是谁要买下水儿和冶羽?”
虽然她心中有了七八分数,大约是南华仲了,妻子怀孕了不好行房事,找一两个小妾泄泄火也是人之常情,想来以冶羽的手段,应该不会太过惹恼南华仲的妻子。
“这……”小厮润了润唇,顿了顿,在老鸨美貌的吸引下,脑子里转了七八个弯,毕竟大小姐并未说不能表明她的身份,可是……大小姐似乎也没有表现出想要用自己的名义购买那两个名字,反而是以南家的名义,他也不知是何用意。
老鸨见此,微微一笑,懂了大概是爱妻如命的南华仲并不想太过声张吧,不过……
“你放心,我不会透露给谁的,我只是想知道冶羽和水儿将要去的人家怎么样,毕竟,冶羽和水儿在碧海阁这么久了,与我也有些感情,我想知道她们要伺候的人是个怎样的人,这样也好判断,他对她们会不会好一点。”老鸨谆谆善诱,以看似真诚的话语去骗取小厮口中的消息。
“这……”小厮看着那张魅惑的脸上透出好奇的神情,带了几分俏皮,忍不住心又是一阵碰碰跳。原来这个老鸨这么善良,居然这么为她阁下的青楼女子着想,他若是不告诉她,是不是会伤了她的心,让她担忧那两个青楼女子以后的生活?
小厮一时间摇摆不定,他该告诉她吗?她那么担忧那两个青楼女子以后的生活环境如何,偷偷告诉她的话,应该也不会折损了大小姐的名誉吧,可是……大小姐那么温柔,要是因为这件事折损了声誉可怎么办。
衡量之下,小厮还是拜倒在了老鸨的美貌之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们家大小姐让买的,钱也是大小姐出的,我们家大小姐很是温柔,对那两个女子一定会很好很好,请务必不要告诉别人。”
老鸨低垂着眸子,脸上闪过笑意,心中也明了了,有可能是南家大小姐见母亲不便与父亲行房事,又怕父亲寻了其他人当妾,想着与其让一个不知底的人给南父当妾,不如自己买两个。所以才来碧海阁买人,不过也是怪了,怎么南家大小姐会知道碧海阁中有个叫水儿的姑娘,还能有冶羽的画像?
老鸨思索一番,突然醒悟,又重新想了个理由,按理来说南家大小姐应该也是及不喜欢父亲纳妾的,但是突然来她碧海阁买这两个人,又能清楚报出是要那两人,想必是南华仲脸皮薄,不好意思,特借女儿之手来成全自己的想法吧。
老鸨自以为的懂了,遂缓缓点点头,含蓄笑道:“小郎君还请放心,我这人的嘴啊,最严了,就是拿天底下最烈的酒灌醉了我,也从我嘴里撬不出任何一件事儿来,小郎君就尽管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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