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37-被遮盖的计划

    如果说爱是最强大的感情之一，那信任或许是最脆弱的，没有之一。
    对一个人报以信任，有时能耗光一个人所有的勇气。
    越是身处险境，越是难以将这份必须存在而又难以维持的情感交到他人手中，一旦出现裂痕，将带来的或许只有支离破碎的下场。
    一直以来他可以信任的只有两个人。
    哈迪。
    萨里耶。
    信任哈迪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的姓氏是法里斯。
    法里斯家族数代累积的名誉几乎从未被破坏，一切归功于他们家族中所有人的努力和对信仰的坚持。单这一点就值得伊萨姆对他敞开心扉。
    而他的哥哥，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如果连他都无法信任，世界于他而言跟死亡国度没有区别。
    可现在，萨里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耐心。
    他从不怀疑萨里耶所做一切的目的，正是因为确信，才让他心痛到难以顺利呼吸。
    除却这两个人，第三个让他有这种念头的倒是认识没多久的路辽。
    ——而不是现在跪在自己面前企图掩盖自己惊恐的、认识了十多年的友人。
    伊萨姆看了眼那具扭曲的尸体，再看向微微颤抖的凯斯·赫士列特，看着他难以隐藏自己的惊恐，伊萨姆觉得很久违，他好久没有从活人脸上看到这样正常的神色了。
    面对血栗亚太久，他差点连人的本能都要忽略个彻底。
    如果说没有受到打击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是陪自己走过半个青春的朋友，许多时候他都参与其中，一出事，赫士列特绝对是数一数二出现在他面前给予安慰的。
    他看上去是个可靠的朋友。
    可惜，只有看上去。
    现在的赫士列特已经完全被恐惧捏在掌心，亲眼目睹旧友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丧失了抗争的本能。
    为什么要这么露骨地表现自己的挫败，如果赫士列特能掩盖得再好一些，再虚伪一些，或许伊萨姆还不会觉得难过。恰恰是他的反应，证实了之前所有关于他的情报都是真实可靠的。
    伊萨姆微微摇了摇头。
    他曾差点被他的真诚所打动。
    而现实，永远比表象更残酷。
    眼前的男人遭到最严重的要挟，他每天所面对的所谓的家人半数都是来自尤瑟令。
    伊萨姆不知道该震惊哪一点，是自己居然没有识破凯斯家的尤瑟令士兵的诡计，是他没有更早发现友人陷入难以抉择的境地，亦或者是尤瑟令居然从这么早开始就已经渗透到了西西艾尔，神不知鬼不觉地占据了贵族圈中的一角。
    “考虑到你的处境，我不会剥夺你生存的权利。”
    伊萨姆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后，赫士列特的脸色呈现出病态的灰败感。
    “……您，知道了？”
    伊萨姆微微点头，接着赫士列特维持不住跪着的姿势，膝盖一软瘫坐在地毯上，一副被击败的模样。
    夙水帘间有一个拗口的词，他觉得很受用——
    杀鸡儆猴。
    鸡杀完了，该看猴怎么做，是依旧犯错，还是心甘情愿地选择臣服。
    这是个赌博，伊萨姆愿意赌。
    反正眼前人的生死对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
    伊萨姆对旁边的哈迪使了个眼色，哈迪不动声色地将地上的尸体驮在肩上，离开了房间。
    “你比一般人更了解我，我克洛维耶·洛特·伊萨姆从来就不是仁慈的人。”
    赫士列特的嘴唇颤抖着，没有说话。
    “邱林的下场你看到了，如果你想选择轻松的道路，眼下是你唯一的机会，不选，那将来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当你再度走上岔路时，我向你保证，无论你对我是否有利用价值，你最想保护的东西会在顷刻之间不复存在。”
    伊萨姆觉得自己说这话时嘴角是上扬着的。
    “你愿意看到那一天到来吗？”
    赫士列特颤栗着摇头。
    “很好。”
    不论如何，他很满意赫士列特现在的反应。
    赫士列特似乎感觉到死亡的危机正在远离，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好一会儿才能顺利开口说话。
    “殿下，既然您已经发现，我也没有必要隐瞒……只恳请殿下解开我的疑惑。”
    伊萨姆站起身重新走向书桌。
    “说。”
    “您……是如何得知邱林与我都……”之后的话他难以启齿。
    “邱林很有勇气。”伊萨姆将桌上乱糟糟的图纸耐心地折叠起来。
    “要发现你们俩有旁的意图很不容易，我知道有不少舆论对巴特将军的家人不利，这间接损害了巴特将军的声望，只可惜他没有藏起他的怨恨。我不否认在这次妖精龙族的事件里巴特·索菲娜逃脱不了干系，但她并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伊萨姆不会告诉他，自己之所以能确定这一点完全是因为自己对血液有着天生的敏锐，这都归功于他的母亲克洛维耶·洛特·曼德拉夫人的血魔族血统。
    “而邱林总是想把我的想法往她的身上移去。那么道理很简单。”
    伊萨姆一不小心撕坏了图纸的一角，那脆生生的音效吓得赫士列特一抖。
    “越是在我面前强调巴特·索菲娜的存在，他便越是可疑。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一手建立的十者团，难道只有尤瑟令会将人安插在西西艾尔，我就不会这么做吗？”
    赫士列特睁大眼睛，很快自嘲地下移视线。
    “我曾经猜测过这种可能性……”
    “幸亏你想得到，现在你才能继续呼吸。”
    瘫坐的男子颓然地点点头。
    赫士列特的所作所为非常自然，让人难以察觉异样，加上他是制造流言蜚语方面的高手，卓拉的出现本可以制造出更大的轰动。
    但他没有这么做。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期待着有一天能借助尤瑟令以外的力量将他从苦海中救出，也为了不断绝自己的后路，仔细推敲的话，能发现不少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都被三言两语带过。
    能确定他也是暗中协助尤瑟令的人员之一，还要归功于卓拉收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情报和那套礼服。
    腰带的珍珠后面有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暗藏机关，之中藏着一支非常迷你纤细的无色药剂，只要卓拉久坐管子就会破裂，藏在管子里的针头将刺向她的腰部，原本女性的礼服就会将腰部勒得难以喘气，她无法感受到这种细小的疼痛。
    也是她运气好，居然没有破坏那药剂，更幸运的是腰带之后到了伊萨姆的手中，在他把玩的时候才发现有这样一个小而精致的阴险玩意儿。
    一想到卓拉，伊萨姆刚有些放松的心情立刻绷紧。
    萨里耶说的对，他急躁了。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应该会更晚亮出底牌，而不是逼迫赫士列特就范。只是亲眼见到卓拉躺在床上的模样后，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怒气，也不愿再抑制。
    “现在该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赫士列特。”
    “我……”
    “站起来说。”
    赫士列特看上去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缓慢地从地上爬起。
    “事到如今，我已无法再对您隐瞒，我只恳求您相信，我对您的友情是真实的，我从未想过真的要加害于您，或者您身边的人。”
    “我相信你，说下去。”
    赫士列特做了个深呼吸，带着颤音说道：“有关于我的和邱林的事都是发生在您离开克洛维耶大陆期间，我们各自深陷绝境，那段时间真的痛苦极了……”
    伊萨姆注意到他紧握得发白的指关节。
    “我不清楚邱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但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罪恶的化身，每当我回到家中，就必须看到那些本不该出现的脸孔，那些人照顾着我的家人们的日常起居，他们时有时无地在我面前提醒我，只要我违背他们传达的命令，随时都可以对他们下手……我退缩了，只得照办。我变得不敢停留家中。”
    一个流连于各大社交场合的浪子，虏获无数女人的心，自由自在过着混乱的生活，谁能想到个中原因是逃避。
    “巴特家的流言最开始是由你传出的吧？”
    “是的。”
    “所以巴特将军才没能从磊之大陆回来，你派人散播不真实的谎言到磊之大陆。”
    “是的……从尤瑟令传来的指令是希望我借助舆论的力量阻止巴特将军回来，我的堂姐在磊之大陆的军队工作，通过她和她的朋友联系到藏在磊之大陆的尤瑟令的人，就这样他们制造了有人偷袭基地的消息……”
    “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之后……”赫士列特喉头动了动，“无论您是否相信，接下来的事并非出自我手，我绝对没有参与到那惨无人道的酷刑中……”
    “所以你知道，西西艾尔有被囚禁的妖精龙。”
    赫士列特挣扎着抬起手试图解释，可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还是沮丧地收回手。
    “……是的。”
    知情却没有作为，这项罪同样严重。
    “当我成功阻止巴特将军归来时，我发现巴特家族的女性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伊萨姆坐在书桌后，双手撑着桌面审视赫士列特。
    “什么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