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第105章 到熟悉的地方

    虽然欧德那儿是个修生养息的好地方，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无止境的免费休假，路辽还没有从这复杂而让人恍惚的情绪中走出来，就已经被欧德赶出私人地盘。
    哈迪像往常一样在门边等候他的出现，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路辽第一次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何等尴尬，喃动嘴唇，最后一句话都没说，扭头走出大门。
    他快速走下楼梯来到24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白色的光芒照亮路辽眼前的路。他背对着玻璃看着金属色的门发呆，这才对刚才自己的过分紧张发笑。
    这不是他可以选择进入的世界。
    路辽回头看着白天的街道，从高处看去，这只是个和平的城市。
    已经没有资格退出了，路辽想。
    他不想当什么英雄，也不想出风头，对那些荒唐而不切实际的事物的好奇心正逐渐被求生本能压制。
    有关欧德的真相幻化成一只利爪，扼住他的咽喉，他已经涉足的新世界注定是深不见底的泥潭。
    路辽就这么一步步走，他无暇顾及街上的人们还不算安定的情绪正或多或少地爆发着。
    来到熟悉的家门前，按了大门把手，纹丝不动，他找到藏在花盆里的备用钥匙打开锁，家里空空荡荡。
    他不觉得太意外。
    餐桌上放着一张字迹跳跃的纸，是路遥留下的。
    在看到这东西之前路辽大概就猜到也许弟弟已经跟他的小朋友去了其他地方旅行，亦或者回到天翼轨，早在先前路遥就说过这次假期时间虽然不算短，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离开。
    冰箱里和柜子里放满了路遥采购的生活用品和食物，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洗衣机上还贴着标签，写着故障键已经被修好。
    他这个弟弟向来心细，在留下生活痕迹的地方都有他精心留下的纸条。路辽像往常一样找了个遍，把十来张小纸条和桌上留下的大纸拢在一块儿，撑着桌面的手指慢慢收紧，关节处的筋微微暴起。
    不告而别是他们家的传统，路辽从不会因为无人迎接感到有多失落。
    偏偏这次，路辽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他的心中破开了个无法填满的洞。
    胸前巨大的伤疤微微凹陷，路辽忍不住轻轻按了按。
    疼，而且还有些柔软的表面，没有结出厚厚的痂，肌肉就像软糖，在强光照射下能带着通透的红光。
    做出来的身体和真正的肉体终究不同。
    有一瞬间，他把重生后的自己当做个世间绝无仅有的“怪物”。
    比初代血栗亚更孤独的怪物。
    除了克洛维耶兄弟那，他现在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连个站在身边慰问自己的人都找不到。
    灵魂上比别人多挂了个“优质生魂”的标签，维系着他与这世界的只有这些饱含关怀却又冷冰冰的纸，而他会像往常一样把这些都铺平压好，放进快塞满的盒子里。
    路辽仰起头，视线模糊地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自嘲地笑了。“大病初愈”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这几天他脑袋里蹦出多少乱七八糟的想法，数都数不过来。
    安静的房子。
    安静的家。
    从白天发呆到天色昏暗，提醒他回神的是胃发出的抗议。
    调整好情绪，路辽洗了洗手，打开冰箱准备做点什么吃的，刚择完菜准备清洗时，大门被敲响了，他用湿漉漉的手打开门后，看到了个他本以为不会出现的人。
    一身休闲打扮，带着帽子墨镜，板着脸站在他家门口的男人，这幅打扮路人看来顶多是个比较出挑的美人，谁都不会联想到他的身份。
    路辽不自觉地张大了嘴。
    ·
    “你就住这？”
    伊萨姆把伪装物品往柜子上一放，挑剔地环顾四周，最后把视线停留在正开着的水龙头上。
    那句话中赤裸裸的嫌弃都无法驱走路辽脸上的惊愕，而他双手叉腰来到水池前看着哗哗流水的龙头却一脸好奇的模样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呃……不是，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伊萨姆啼笑皆非地回头看路辽：“我怎么会不知道？”
    这问题真白痴。
    克洛维耶·洛特·伊萨姆的突然拜访让路辽忘记了一切可以用上的社交辞令，他在门口张望半天，确定他没带着哈迪或者他的宝贝哥哥，才疑惑地关上门，眼见水池里的水就快漫了出来。
    “伊萨姆快，帮我关一下水龙头。”
    “怎么关？”
    “往左转啊。”
    伊萨姆抓住线条优美的出水管往左一扭，一声清晰凄惨的响声从水龙头和水槽边的接缝上传来，他清晰地看到一注小小的水流射向高处，四溅的水珠喷在伊萨姆的身上。
    力气还真大。
    “你要拆了它么？转开关，谁让你转出水管了！”
    “是你要我往左转的。”
    路辽忽然无法反驳，步伐怪异地跑过去按下开关，难得从伊萨姆的脸上看出单纯不做作的神情——
    他不是摆架子，而是真的不知道。
    关掉受伤的水龙头，路辽在心里计算着要抠出多少生活费维修，不能维修的话他还得买个一模一样的才行。
    “呆子辽，你准备做饭？”
    “一看就知道了。”
    他没好气地瞪了眼伊萨姆。
    “打算做什么？寻常的通心粉？”
    “金豆腐，水煮鲈肉片，克拉克素什锦，都是夙水帘间的菜色。”
    “没吃过。正好，我饿了。”
    “……”
    路辽先前的烦闷烟消云散，现在觉得眼前这家伙比自己更怪。
    “你不是不屑于民间食物，觉得掉身价嘛？”
    “怎么，萨里耶都吃过，我不能吃？”
    这话中有着意义不明的醋味啊。现在的路辽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只顾着手上忙碌，不速之客伊萨姆忽然像只充满好奇心的小动物，不住地从他身后看着每个动作，好像真的从没见过似的，在他不断刷新自己存在感的情况下，路辽的吐槽之魂正在复苏。
    原本他想大吃大喝一顿，特地多拿了些食材，这下反而顺便给小少爷备好了份。等煮熟的菜一一上桌，路辽把饭和筷子放到他的面前，却见伊萨姆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米饭。
    他可以确定自己这毫无特色的家里有不少东西是尊贵的克洛维耶家族继承人从未见过的，包括一些食物。
    “给我换刀叉。”
    送到口边的饭因为这句话停在半空。
    “你见过吃白饭用刀叉的吗？”
    “我没吃过这种东西。”
    “……”
    他不想跟这养尊处优的少爷一般见识，可欧德的话时刻盘旋在他脑海里。
    没有伊萨姆及时止血，十个欧德医生都救不回他。
    好像他本来也不是坏家伙，是自己把他想得太恶意，只是跟自己自己嘴上不对盘，路辽怎么都拉不下脸表示感谢。
    见他认真地吃着自己做的菜，难听话倒是一句都说不出了。
    “味道怎么样？”
    “难吃。”伊萨姆优雅地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嘴角，“萨里耶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路辽懒得理他，嫌难吃还吃掉一大半，每个碗里根本没剩多少菜。
    “来找我干嘛。”他夹了饱含汤汁的肉片压在白米饭上，卷起送进嘴里。
    伊萨姆对他的话颇感意外，单手撑着桌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吃饭。“呆子辽，你跟我说话就不能客气点。”
    路辽瞥了瞥他，恰巧他也在看着自己。
    “你称呼我名字就不能客气点。”
    “跟我聊聊你的弟弟。”
    “阿遥？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想知道你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了解情况也不忘损人。”路辽放下筷子开始收拾，“他很乖很听话，小时候很黏我，高中毕业后他去天翼轨留学，我们半年才能碰一次面。”
    “还有呢？”
    “还有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路辽有些用力地把碗盘往水槽里一放，丧气地说，“我们家的人每次都这样，一声不响玩失踪。”
    伊萨姆垂下眼，让人看不到他眼中的光芒。
    “对你来说，他重要吗？”
    路辽愣了愣。
    “这什么怪问题，他是我亲弟弟，当然重要。”
    “哪怕他不是你想的那么乖？”
    他沉默了，带着警戒的眼神盯着伊萨姆。
    “你什么意思？路遥做了什么？”
    伊萨姆翘起一边嘴角，说：“只是想到以前的我，相依为命的弟弟不在身边，做哥哥的应该都会很担心。”
    路辽慢慢放松下来，低头洗碗。
    “担心又有什么用，他不找我，我就找不到他。”
    头顶被大手轻轻压了压，片刻间伊萨姆已经来到他身边，双眼盯着沾满泡泡的碗碟，手上的动作出奇地温柔。
    “看你这么活跃，就是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
    “萨里耶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
    路辽张嘴，没有如期说出些什么抬杠的话。
    “他和哈迪这几天还好么？”
    “怎么不问问我。”
    “你能有什么事？”
    这也许只是句无心之言，伊萨姆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专心洗碗的路辽完美地错过少爷隐忍爆发的表情。
    “对了，那什么……谢谢你啊。”
    “嗯？”
    “欧德跟我说了。”
    要拉下脸跟抬杠对头道谢，还真是不容易，路辽耳根子发红，声音越来越小。
    “多亏了你我才捡回这条命……我已经道过谢了啊，不说第二遍。”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伊萨姆的脸色立刻缓和许多，颇为满意地揉揉他的头发。
    ·
    “等哈迪身体好了，就回来上课。”
    “啊？还要上课？”
    “你不会以为不用当临时看守人就不需要上课了吧？”
    “大老大我们打个商量，就算要读书，你也给我喘口气应付应付学校，行不行？”
    “那与我无关。”
    “你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不讲道理！”
    “懒得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