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诺叶芊芊顾若言》第17章

    农历新年，叶芊芊跟随父母回到了老家，那是浙江的一个小镇，诸县。他们住的是叶府旧宅，叶予前些年作了翻新，平日里虽然空置着，但托了邻里照看，每年祭扫或新年的时候稍稍收拾就可以住下。
    那时诸县还没联网，叶芊芊起初贪着新鲜，日日与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踢毽子、放河灯玩的不亦乐乎。可毕竟花样有限，过了劲头，便又拿着词典勤勤恳恳的背诵，这已经成为她想念顾若言的方式。还好，再过不久她就可以去美国参加常青藤夏令营活动。
    这几日天朗气清，叶芊芊拿了词典倚坐溪边背诵。天气虽好，温度还是低的，溪边却还有辛勤的妇人就着冰冷的溪水冲刷衣物。叶芊芊背得累了，起身回家，扭头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大大的画板，而画家却不知所踪。
    寒假里，这样纯粹质朴的村落里常常会吸引艺术生来临摹写生。叶芊芊走过画板时到底还是好奇，凑上前观赏了一下画作。洁白的画布上，溪水是翡翠般的墨绿色，洗衣的妇人是深沉的黑色。而在画作的左下角，那个明黄色的少女在一片浓墨中异常显眼。那画的竟是自己。这是她第一次被别人画在画作里，仔细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只可惜作者此刻不知去向。她掏出手机，将作品拍照留存，踏着晚霞，哼着小曲，回家吃饭。
    叶芊芊还未进门就听见了争吵，说是争吵，可隔着门板，只能听见孙碧华尖利的嗓音。她从未遇过这种阵仗，呆在门外，一时竟不敢进去，直到听见屋内传出了器皿破碎的声音，才慌张推门而入。
    屋内已经一片狼藉，一桌佳肴悉数破碎在地，碗碟碎裂的细屑割伤了她毫无防备的脚底。叶芊芊忍着疼痛，穿越一地狼狈，走向她的父母。孙碧华在她进门后终于恢复了平静，放弃了声嘶力竭的嘶吼，坐在木椅上，掩面而泣。
    母亲的模样当然是狼狈不堪的，可就连永远风度翩翩的父亲此刻也是脏乱的。他金丝边的眼镜碎了一边，白色的衬衫上满是菜渍油污，他颓然蹲在墙角的模样是那么无助软弱。
    “妈妈。”叶芊芊蹲在孙碧华面前，双手覆盖着母亲颤抖的双膝。她的模样那样憔悴，叶芊芊也红了眼，滴滴答答的掉眼泪。
    孩子对于母亲而言是一种力量。孙碧华伸出手用力反握住女儿，深深呼吸屋内早已浑浊的空气，拼尽全力压抑住眼角委屈的眼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出那个残忍的字眼：“叶予，我孙碧华生死都是你叶家的人，离婚，你是休想。那个女人想要进门，可以等到我死的那一天。”
    叶予穷尽下半生都不能忘记女儿当时向他投来的目光，那样单纯美好的孩子，眼神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和不知所措。他的羞愧在一刹那间占满心头，即便蜷缩在角落，依然因为无地自容而想要躲的更深。
    几乎是同时，已经有了裂痕的诺基亚屏幕闪现出蓝色的光，小昭的电显在屏幕明明暗暗的呼唤。是自己做错了，叶予当然明白，女儿和妻子都是无辜的，叶予当然知道。但是，他做不到，让那个女孩一个人在N市，不理不睬，不管不问，他真的做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叶予抓起地上的手机，赤着脚踩过满地荆棘，夺门而出。“爸爸！”叶芊芊的呐喊几乎是用尽气力，木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叶予泪流满面，他已经明白，曾经那个温暖明亮的家，他到底是失去了。
    “去，芊芊，去把爸爸追回来。”孙碧华起身要追，可是双腿早已瘫软，连行走都不能够。只能倚抱着女儿，泪流满面的重复着：“去，快去，快去把爸爸找回来。快去呀！”
    “妈。”叶芊芊紧紧搂着母亲，同样的泣不成声，却不愿意在此刻去追那个男人，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母亲。
    “快去！”孙碧华突然发狠般将叶芊芊推到，双手哆嗦着指着大门，尖叫着：“去！快去！找不到他，你也不要回来，你们都不要回来！”母亲癫狂的模样让她害怕，只能踉跄着离开家门。可如今，哪里还有父亲的足迹，门口的汽车早已无影无踪，她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在黄昏中瑟瑟发抖。
    那一晚她顺着溪流走了很久，寒风起，枯叶落，一整日没有进食的叶芊芊拖着已经感觉不到身体重量的双腿麻木的前进。不知转过了几个弯，踏过了几座小桥，她又走回了家门。真的很冷，人们总是以为心境变化可以影响一切，但身体才是最诚实的。它会告诉你，心里再痛苦，身体还是渴望温暖，所有的悲秋伤月都是在温室的自怨自艾中才能不断放大。
    房门没有落锁，叶芊芊轻轻推开，屋内没有一丝光芒，她看不清屋里的情形，只能摸索着打开厅灯。孙碧华就躺在那里，毫无血色。
    “妈妈！”叶芊芊哭叫着奔向自己的母亲，她用尽全力的摇晃，可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她跪坐在那里，一只手犹豫颤抖的去探测母亲的鼻息，在搜寻到她呼吸的瞬间，叶芊芊伏倒在母亲寒冷的身躯上，失声痛哭。
    就是那一刻，17岁的叶芊芊如此真实的感受到了失去母亲的恐惧，那是抽尽她生命所有力量的恐惧。她不再在心里为叶予辩解，她立下重誓，这一生，她绝对不会原谅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