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唯一在楼上看到穆然来了,立刻飞奔下来迎接,走到一楼才想起要矜持,于是在大门里侧,对着玻璃反射的虚影把衣服从头到尾整理一遍。
等了有一会儿,就连开场白也翻来覆去打了几个腹稿,却怎么也没看到穆然进来,没想到出去竟看到了方悦。
在刚听到龙唯一声音的时候,穆然还是有些欣喜的,还没开口求助就立刻意识到,也许龙唯一和方悦并不适合在此时碰面。
这两人今早才闹得不欢而散,此时的方悦更是满口“龙唯一配不上他”这样毫无逻辑的醉话。
现在可好了,他已经能预测到即将发生的大战了。
穆然这么想着,手上用了力,把方悦从他怀里捞出来,对龙唯一解释说:“她喝醉了。”
哪知方悦在听到龙唯一的声音后,竟一扫先前的颓唐,猛地从穆然怀中站直。
她约莫比龙唯一高一点,这会儿正能隔着穆然的肩膀露出半张脸。
龙唯一这才有功夫打量方悦的全貌。
已经是深冬,大家都裹得厚实,而方悦不知是不怕冷还是怎的,仍穿的单裙,好看是好看,龙唯一看着都觉得想打哆嗦。
不知怎的,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往方悦发际扫去。
方悦一头鸦黑长发披散着,越发显得她楚楚可怜。偏她眼中仍有盛气凌人的光,仿佛早上的失败者不是她,又好像,她不请自来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
方悦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方大小姐,只是龙唯一想不出她的来意。
“祝贺你。”方悦对龙唯一露出完美的外交笑容。
穆然也愣住了,她方才分明还口口声声地说着,说龙唯一……她真的醉了吗?
“打扰了你的庆功宴很不好意思,但我和穆然有些事要说,可以吗?”方悦从穆然虚扶着的手臂中走出来,双眼紧锁着龙唯一。
龙唯一则求助地望向穆然。
她是宴会的主人,却也没有强留客的道理。
穆然看看她,又看看方悦,最后将视线投向方悦来的方向,那扇一直漆黑紧闭的车窗。他似乎有些为难。
虽然方悦现在看起来很清晰,可光是之前她说的那些话,他都能断定方悦的状态并不正常。
而眼下,龙唯一的庆功宴也要开始了,大家约好了一起吃过饭还要去酒吧“观光”,所以时间很紧。
看出穆然的为难,方悦身子晃了晃,站不稳似的忽然倒向穆然怀中。
“嗯?”穆然一愣,但还是下意识接住了她。
方悦的身体带着暖暖的香气,并没有在他怀中停留太久,她扶着穆然的胸膛站直,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打扰你很失礼,但是今晚我就要走了,八点的飞机,有些话走之前我想和穆然说。”
景炎站在三楼的窗边,一低头就能看到下面的龙唯一,还有挨得很近的穆然和方悦。
刚才龙唯一就在这里站着,和他现在是一样的姿势朝下看,看到了穆然。
恰巧龙唯一也在此时抬起头,与俯视的景炎对上视线,交换了个意义不明的眼神。
“?”
“……”
两人眼神只交错一秒,穆然又开口说了什么,于是龙唯一收回视线,专注地望着穆然。
“需要多久?晚上打电话可以吗?”穆然不太确定方悦想说什么,也不清楚她所说的要走了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身处在某种角逐中。
方悦轻咬下唇,既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龙唯一心中生出浓重的荒谬感,又有些置身事外的游离。
说实话,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在楼上看到穆然来的时候,绝对不会跑下来迎接。
这两个人在下面不管是搂搂抱抱也好,还是互诉情肠……这么想着,龙唯一忽然惊醒!自己怎么会这么想!那可是穆然!
一定是方悦要来缠着他,穆然那么温柔,肯定没办法摆脱一个醉鬼的纠缠……龙唯一咬着下唇,在心里为穆然开脱。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三楼窗口,景炎还在那儿,低着头,半张脸照是背光的,模糊不清,但是看上去很平静。
龙唯一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
不就是说两句话嘛!方悦还能把穆然吃了不成?
她摆摆手,带点调笑的意味冲穆然说:“要不你先跟她去说悄悄话吧,不过我们不会等你的,你好了再联系我们,大不了去酒吧给你加餐!”
“一定要照顾好方大小姐啊!”她笑着补了一句,并不是强颜欢笑,是真的不介意了。
说罢,龙唯一呆立几秒,似乎觉得自己站在这儿是多余。
可她乘兴而来,人没接到,转身原路返回似乎显得她输了一头。况且她这会儿反倒不想让方悦知道,她是主动来接穆然的了。
也不想给穆然看出来。
“我下来是要给景炎买烟的。”龙唯一飞快瞟一眼楼上的景炎,随口把锅甩到景炎身上。
穆然张张嘴,想提醒她,这酒店里应该就有烟,可龙唯一说罢已经爽快地转身绕过花坛,往路对面跑去了。
见怎么也喊不回龙唯一,穆然盯着她背影看了会儿,转过身面对方悦,“她已经走了,你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说了。”
语气说不上不温柔,但也是很和气的,可方悦听着,心里却一阵阵难受。穆然和龙唯一说话,可不是这么客气的。
而穆然并不信方悦那个“今晚要离开所以就不能说了”的理由,方悦想要跟他说什么,可不止面谈一种途径。
窗边的景炎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下面那对金童玉女身上。
龙唯一下去后,他是看着方悦从车里钻出来,最后一步一步撞进穆然怀中的。但是说到底,那两人是什么关系,对他没影响。
景炎更介意龙唯一,一心想要提早和穆然见面的她,怎么才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还特意穿过马路,给恨不得贴在一起的两人腾出位置。
这个傻姑娘,说不定心里如何百转千回,明明喜欢穆然,又不肯说,现在过马路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去了。
他支着窗沿的手臂换了位置,松开的区域有一点轻微的刺痛。
等到视线被花坛隔绝,楼下的女孩儿抱住穆然,景炎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关上窗户。
“诶!你去哪儿啊?”正在和几个女孩儿聊综艺节目的凤烨注意到自己表哥要出门,随口一问。
景炎头也没回,“出去透气。”房间开着暖气,大家吃吃喝喝聊得畅快,他一个和所有人都没交集的“表哥”,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倒是苗暄奇怪地盯着他,目送他带上门离开。
苗暄订的这家酒店在城市繁华地带,门前很大一片空地,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还有精心修剪过的绿化带。
旋转门缓缓推过去,景炎一出来,跟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方悦不认识他,可穆然知道景炎,于是挣扎的动作也慢了一拍,像是做贼被人抓了脏一样脸上一阵燥热。
他想解释两句,或是干脆向景炎求助,只是一来有些突兀,二来,必定要损了方悦的颜面,只好硬着头皮准备迎接景炎的质问。
没成想,景炎像没看见他一样,从他们两个身边径直走过,朝龙唯一离开的方向过去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输给龙唯一了?”方悦的眼神没有以往那么灵动,稍显得僵直,她直勾勾望着穆然。
“什么?”穆然心思还没从景炎身上收回,慢了半拍,随后联想到两人比赛的事。
虽然这比赛闹得人尽皆知,可在他看来,这也就是两个女生和好的仪式,方悦选择不再跟龙唯一斗气,仅此而已。
他思索了一下,“怎么会这么想?”
方悦眨眨眼,在龙唯一面前她尚可以凭着怒气强撑,但酒精的确影响了她的思考。
“你今天不要参加她的庆功宴好不好?”她穿得单薄,在车里有暖气还不觉得,这会儿被初冬的冷风带走一身热量,嘴唇有些发紫。
她的表情让她看上去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倔强,可怜。
穆然忍不住又向那辆载方悦来的车投去视线。
那车里像是没有人一样,安静地呆在原地,里面的人倒是很沉得住气。
穆然穿着黑色皮夹克,经典蓝色牛仔裤包裹两条长腿,即使在冷风中也是一副活力十足的样子。
他望着方悦,实在不忍心看她继续受冻,于是犹豫了一下,把夹克脱下,手臂环过她身体,把夹克给她披上。
披衣服的动作让两人有那么一瞬间靠得极近,方悦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和的热风,和他身上清爽的香气。不知是沐浴乳还是洗发水,抑或是出门时洒在身上的香水。
而香气和热气都很快褪去,穆然又退回安全距离,他坚定地告诉方悦,“你喝醉了,不如我送你回去休息?”
方悦没有同意,也没拒绝,表情也没变化,只问他:“你送完我,还要回来吗?参加所谓的庆功宴,和她一起庆祝我的失败?”
穆然为她的固执感到头疼,又不想在这里和她继续纠结下去,只好半哄半骗的把她送回车上,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车里是有人的,前排驾驶座上有个穿黑色西装的短发男人,大约是方悦的司机。
“送你回家,先送你回家,不参加庆祝你失败的宴会,你也没有失败……”穆然收回视线,柔声安抚方悦。
方悦上车之后,对司机下了命令,要他开车回家。
她说完话,从后视镜看看穆然,然后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最后干脆学小时候母亲做过的那样,伏倒在穆然腿上。
她的头发一半散落盖住穆然的膝盖,一半枕在颈下。
蓝色的布料,漆黑的发束,雪白的肌肤,三者交织在一起,也并不显得违和。
穆然手指动了动,不知道该扶着她,还是该怎样。
车里暖气渐渐驱散方悦身上的寒气,她不由得舒服地打了个哆嗦。
汽车驶离酒店时,穆然抬头,从车窗狭小的方块中,看到马路对面站着的景炎和龙唯一。
那一高一低的两人站在垃圾桶前,正在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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