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唯一到嘴边的拒绝被打断了,那个声音让她觉得耳熟,只是隔了墙,外面人声又很吵,她一时说不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穆然也回头看。
只见外面的人群像遇到热刀的黄油一样纷纷后退,龙唯一左右看看和她一样面带好奇的苗暄与肖潇,索性跟着穆然走到门口去。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龙唯一愣住了,刚开学时那段阴暗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她口中生出一股铁锈般令人作呕的气味。
是方悦回来了……
方悦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
她前段时候忽然从医院醒来,被下人告知,她和一个同学在学校因为一个社会青年引发矛盾,还伤了人,最后可笑的是,她竟然就因为这种小事被关进警局!
这还不算完,她被看守的时候又突然发病,这才被送进医院,逃过被审判的劫难。
所幸她是真的有精神疾病,而被她弄伤的男人也已经被家里人处理了,否则她哪怕从医院出来了,也不能这么快就回到学校。
可医院的生活也并不好熬,每天无休止的打针喝药输液。刚开始治疗的那几天,方悦想要见到活人都难,更别提给自己找乐子了,方悦住院的那几天简直快把自己憋疯了。
造成这一切的两个根源,一个是方悦已经连名字都想不起了的那个男人,另一个则是……龙唯一!
方悦一能和外界联系,就立刻跟自己在学校时的那帮跟班联系上了。她要在回学校之后立刻让龙唯一受到她该有的惩罚!
虽然想不起和龙唯一因为一个男人吃醋的详细过往,但有那些人添油加醋的描述,方悦也大概推断出只觉得心态,只觉得这个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方悦穿着白色套头毛衣,下面是黑色半身裙,长发绾在脑后,用钻石发卡别住,如果不开口的话,就是安静美丽的文艺少女。
她仰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如公园湖水上骄傲滑行的天鹅一样扬起下巴,试图从气势上给龙唯一下马威。
怎么教室里这么多人?方悦走到二二班门口就发现了。
走进教室她就知道了,穆然竟然也在这里!
方悦一秒收起下巴,从骄傲的天鹅,变成含羞带怯的白兔。“穆然……你怎么在这儿?”
穆然对方悦是点头之交,虽然认出她来,但更好奇的是她刚才明显带着怒气的喊叫。
“嗯,来找龙唯一。”穆然向她点头当作打招呼,他停下来,就露出身后跟着的龙唯一。
方悦愣了一下,她和龙唯一的过节都被楼宇消除了,连带着龙唯一和穆然相熟的事也都不记得了,忽然看到两个人扯上关系,有些不太明白。
“你也来找她?”穆然忽然意识到手中还握着东西,低头发现是值日用的巡视袖章,于是反手递给龙唯一。
龙唯一也自然地接过来,装进口袋。
他们这样熟稔的动作,又让方悦看得一肚子火。
连她都不敢染指的男神,怎么会被龙唯一捷足先登了?这个龙唯一,之前和她抢男人害她出事,现在又趁她不在学校的时候接近穆然?
但她不愿在穆然面前暴露出自己不好的一面,于是低眉顺眼地回答:“嗯,我和龙唯一之前有些小过节,今天想一并解决了。”
之前闹得人尽皆知的纷争,穆然如果说不知道就太假了,但要是能解决了,也是好事。“怎么解决?”他问。
方悦原本想着把龙唯一叫出去,好好教训一番,碍于穆然也在这里,就要换个方法了。
正巧她来之前还收到消息,说龙唯一成绩差,上课又不听讲,结果被老师骂了。她和龙唯一不一样,成绩从来都是班级中上的,就算老师想找她麻烦,也从不说她学习的事。
她盯着穆然鞋尖的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之前我动用武力,是我不对,既然我们都是学生,有什么事就用成绩解决。”
方悦抬头,望向之前只粗略扫了一眼的龙唯一,这个女生长得并不出众,个子矮,还带着眼镜。也就是说,和她比起来完全构不成威胁。
龙唯一还在状态外,“啊?”她自己成绩什么样,心里有数,而且方悦怎么可能就只和她友好比赛成绩这么简单?输了怎么办?
“当然了,”方悦又说:“虽然我知道你成绩本来就不是太好,但我也休学了一段时间,落下不少课,所以我们还算是公平竞争的。到期末还有一段时间,完全来得及。”
她说的都是事实,周围的人和穆然也都这么认为,
苗暄拉着准备过去打算拦住龙唯一的肖潇,不让她过去,“没事。有我呢。”
“哦。”肖潇担心地皱着眉,“龙唯一现在也就数学能勉强拿得出手……英语可以找你补课,其他的……”
苗暄摇摇头,“放学。”
龙唯一还在犹豫,反倒是穆然开口了,“只比赛吗?如果是期末成绩比较低的那个,怎么办?”能通过和平方式把问题解决,当然好,就是不知道最后还有没有其他赌注。
他心中对龙唯一还有愧疚,自然会为龙唯一想得周到些。
方悦本就没打算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
之前是她舍不得对穆然下手,才会被龙唯一抢占先机,现在她就是要用阳谋逼得穆然注意到她,并且疏远龙唯一!
“只是比赛而已,大不了,成绩出来之后输的人到学校门口,跟十个人路人说自己是猪,可以吧?”和之前那些纷争比起来,这个惩罚的确算得上是不痛不痒。
方悦神色自若,好像不管龙唯一答不答应都无所谓,“要是你真的不接受这个惩罚也没事,我们可以换别的,反正你也不一定会输,不是吗?”她每一句话都是问句,让人觉得她是在好好征求龙唯一的意见,如果龙唯一不答应就是在无理取闹。
“没事,就这样吧。”龙唯一对方悦的感情很复杂,有点讨厌,也有点怕她,更多的大概是仇视。
真正有资格提出和解的不该是需要被她原谅的方悦,而是她这个受害者才对。
龙唯一胸口平稳起伏,呼吸却不由急促了,她感到憋屈。
“等等。”苗暄松开肖潇的手站出来,虽然家里一再交代,不要惹着方悦,可方悦实在欺人太甚,她不能看着龙唯一被人这样忽悠过去。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她镇定自若地走到龙唯一身旁,挽起龙唯一的手臂,“我觉得,赌注还要改改。”
“嗯?”方悦忘了穆然就在一旁站着,微微收起下巴,带点审视地意味望着比她矮很多的苗暄。
苗暄她也听说过,之前家里老头子宴请客人的时候还谈论过,说苗家的两个孩子都是大才,从小就比别人聪慧。
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
真是聪明人,才不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公然挑衅她,还掺和进她和龙唯一的事。
苗暄感受到龙唯一手上对她的依附,原本心中还有些后悔,这一瞬间也都消失了。如果她不站出来,还有谁能帮龙唯一?
“如果你赢了,你和龙唯一之间的矛盾一笔勾销。”她仰着脸,额前薄薄的刘海像两侧滑开,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如果你输了,向龙唯一道歉,如果龙唯一原谅你了,你和她的矛盾才能一笔勾销。”
经她提起,众人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里,被伤害的人是龙唯一,而不是自己发病住院,逃离紧闭惩罚的方悦啊!
方悦的牙都要咬碎了,粉嫩白净的脸颊上,因咀嚼肌的用力而鼓起小小一块。“那就,一言为定。”她咬牙切齿的说。
她的小把戏已经被苗暄戳穿了,大家都不是傻子,穆然更是聪明人,不会轻易被她蒙骗过去。与其继续找理由,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还不至于在穆然那里掉很多好感。
穆然没想到自己竟也被方悦带到沟里去了。
方悦表现出来的形象实在太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说话不急不慢,很有逻辑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按她所说的话思考。
既然她已经同意苗暄的提议了,那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穆然点点头,对方悦印象好了不少。
苗暄所说,就是龙唯一所想,有人能站出来替她表达自己没说出的话,让龙唯一心中的感动之情差点变成眼泪涌出来。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那我就不打扰龙唯一学习了。”方悦有意无意往穆然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学长有什么事就继续跟龙唯一说吧,不过不要耽误太多她的学习时间哦!”
如果不是亲自感受过方悦的暴虐和残忍,龙唯一也不会把眼前这个无害的美丽少女,和曾对她和景炎下狠手,还要人围攻她的方悦当成一个人。
穆然觉得方悦说的有道理,袖章他已经给了龙唯一,就不该继续占用她学习的时间,于是跟龙唯一说:“你好好学,有不会的网上跟我联系,我可以给你讲课。”
方悦说完话就站在门口也不离开,她先小声把带来的跟班们都遣散,然后背对着教室门,等穆然和龙唯一说完话,告别后走出门,她才做出要走的样子,和穆然一起离开。
因为有了之前共同商谈的前提,方悦很容易就和穆然搭上话。
穆然低着头,不知说了什么,方悦捂嘴轻笑,她扭过脸,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散落的发丝轻摇在上头。
两人并肩行走在人群中,背影看上去十分相称。
龙唯一摸摸口袋里揉成团的袖章,一点也无法为有了新的理由和穆然产生联系而感到开心。
心里像被一颗打开了的洋葱无休止地释放辛酸气息,泪腺涨涨的。
她用力挽着苗暄的手臂,空余的手捏在鼻梁两侧,把忽然出现的酸涩泪意憋回去。
还好有苗暄……她想,要是刚才没有苗暄站出来帮她说话,或许她会就这么算了,毕竟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苗暄站出来了,还替她说了她无法说出的话。
有了对比,她才知道被人保护的感觉有多好,也知道了……朋友和穆然是不一样的两个词,毕竟……她并没有立场和资格要求穆然把她当作朋友。
思及此,龙唯一隐隐又有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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