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房玄龄》第245章 郑国灭亡【四】

    王世充听罢,又惊又喜,同时又不免有些紧张和不安。他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吩咐老太监宣太子和谏议大夫进殿。不一会儿,王玄应和桓法嗣一前一后地走到了王世充的跟前,弯腰向他施了个君臣之礼。王世充抬手道了声平身,心头很是忐忑不安,脸上却故作平静地问他俩谈判结果如何。桓法嗣一脸兴奋地拱手回禀皇上,说李世民被自己的伶牙俐嘴说服了,答应皇上所提出的所有条件。王世充一听,那颗悬着的心终于砰地一声落地,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丝笑容。默然片刻,他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内心忽然冒出一股苦涩,接着就泛起阵难以言说的痛苦。他不想再跟任何人说话,于是就朝儿子和宠臣挥挥说,示意他们离开。知父莫如子,王玄应明白父亲此时的心情,却又无法替他分担,只好轻叹一声,随桓法嗣转身出宫了。
    是呀,一个未路降帝,怎能不痛苦呢?王世充虽然得到了李世民的承诺,可保生命无忧,但面对皇宫将易主,面对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王朝即将覆灭,心如刀割般阵阵作痛。他一手轻轻抚摸着披在椅子上的柔软顺滑的锦缎,一边注视着缀满珍珠宝石的华美珠帘,那种离情别绪油然而上心头。他知道,再过两天这一切都将不属于他,属于他的是囚徒般的凄惨生活。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困苦与悲惨的境遇啊!想到这,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入到了冰窖之中,冷得浑身不由打了颤。接着,他一头倒在椅背上,一声又一声地叹息,伤心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衣着华丽、面貌姣好的皇后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王世充的身边。她看见夫君脸上凝着层忧伤,就明白他在为何事而难过了。于是,她紧挨着他坐下,一把抓过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一边用温温软软的话儿抚平夫君内心的创伤。王世充感受到一股温暖流进了自己的血管,同时也感受到一份真真切切的爱意裹住了自己脆弱的心。说实话,王世充并不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情种,然而这一刻他却被爱深深地感动了。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伸手一把搂着女人娇柔的腰身,深情地注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泪水忍不住溢出了眼眶。
    皇后从未见过这个凶残坚强的男人流过泪,也从未见他像此时如此脆弱过。她不禁感到一阵讶异,很快又理解了他的失落与悲痛。是呀,对一个爱江山胜过一切的皇帝,当他不得不面对失去江山社稷的时候,再坚强也会因承受不住这份非常之痛而潸然泪下。她一边安慰着不幸的帝王,一边伸手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王世充内心的痛苦慢慢地被温柔多情的女人抚平了,过了会儿,他从女人散发着幽香的怀抱里支起身。整理好情绪后,他突然出人意料地吩咐皇后准备晚宴,他要与皇后及众爱妃饮酒赏舞,好好寻欢作乐一回。
    皇后先是一怔,紧接着又明白过来了,她知道夫君想借此消去心中的忧愁,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帝王生活作最后的告别。是呀,后天他们就要告别这里的一切,告别莺歌燕舞的筵宴,告别锦食玉衣的富贵,告别穷奢极欲的生活。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成为一个曾经拥有的美梦。从此以后,他们不能再度拥有今天的所有,只能在凄凉中频频回味。这将是怎样的一种失落与悲伤呢!想到这儿,皇后也忍不住轻轻叹息了声,鼻头一酸,眼睛也跟着潮湿起来。为了不让夫君再次陷入痛苦之中,她只能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默然片刻,她强作欢颜,奉命而去。
    晚宴十分奢华,满桌都是山珍海味,酒也是最好的陈年老酒,香气醉人。王世充坐在众美女中间,一边观赏着宫女的轻歌曼舞,一边频频举杯与皇后、嫔妃们对饮,宫中的快乐气氛让他暂时忘记了丧国之痛。酒过数巡,他不免有些放浪形骸,一手搂着美女开怀痛饮,哈哈大笑,很是快活。
    正在这时,汉王王玄恕突然闯了进来。他看见眼前寻欢作乐的场面,那张猪肝色的马脸就直往下沉。他上前向父皇行了个礼,忍不住气说句:
    “父皇,大郑将亡,您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饮酒赏舞,寻欢作乐呢?这大郑是父皇冒死得来,如今眼看就要被别人占去,难道父皇就不难过吗?”
    “难过?难过又有什么用呢!”王世充一点也不计较儿子的冒犯,执杯呷了口酒,苦笑道,“今城下全是李世民的兵马,城内又无粮草,大臣们也一个个争着归降大唐,无心替朕坚守城池,与朕共度难关。如此,你父皇我还能怎样呢?难过,就算难过至死,也无法改变大郑将亡的事实。”
    说着,他又举起镶金玉杯,将大半杯黄澄澄的酒液倒进嘴巴,咕咚一声全吞进肚里。接着,他一头靠在椅背上,显露出颓废的神色。
    “不错!时至今日,大郑已是无可挽救了。”王玄恕痛苦地悲叹了声,接着他又昂起头颅,铁骨铮铮地说,“就算大郑要亡,我等也要与李世民拼到底,为大郑流尽最后一滴血!岂可不战而将江山社稷拱手送与他人呢?父皇,儿臣愿率军出战,为大郑而死!”
    “今李世民已答应赦免父皇以及你等之罪,你又何必前去断送自己的性命呢!”王世充叹口气劝道,“算了吧,玄恕,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哪!”
    “父皇,我等皆大郑之主,当与社稷共存亡,岂可降于敌国?”王玄恕怒气冲冲地说,“请恕儿臣直言,父皇如此之举,必令天下人所耻笑!”
    “父皇我也深知这一点,可为了保全你等性命,也只能这样做了!”王世充一脸无奈地叹着气说,“玄恕,父皇知你性情刚烈,然天命如此,奈何!”
    “圣人云为臣尽忠,为子尽孝。儿臣深知大势已去,然宁死也不降于敌国,以免受辱!”王玄恕斩钉截铁地答道,“父皇,儿臣先走一步了!”
    说着,王玄恕嗖地拔出剑,毫不犹豫地反手刺入自己的心脏,旋即一股鲜血从心口直喷了出来。
    “玄恕……”王世充先是一怔,紧接着惶恐万状地大叫一声,起身摇摇晃晃地扑向倒在地上的儿子。
    王世充蹲在地上,两手紧紧地搂着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儿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王玄恕听到父亲急促而悲切的喊声,微微地睁开双眼,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嘴角边只浮出一丝凄然的笑。几分钟后,他一歪脑袋,紧靠在父亲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王世充抱着儿子渐渐冷却的尸体,嚎啕痛哭起来。紧接着,皇后和嫔妃们也跟着大放悲声,恸哭不已。此时,整座宫殿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先前的笙歌箫音已然化作了一曲哀乐。
    两天后的早晨,天空中阴云密布,大地一片昏暗。王世充一夜未睡,两眼布满血丝,一脸满是悲伤,看上去憔悴不堪,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十岁。出了寝宫,他踏着两旁鲜花盛开的石径朝东门城楼缓缓地走过去。一路上,他步履缓慢,两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然而,比脚步更沉重的是他的心情。他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打量着眼前巍峨的殿宇、华美的玉楼,一股依依不舍之情袭上心头。
    当他登上楼阁,放眼眺望着整个洛阳城时,他的心被那种亡国的哀痛紧紧地包裹着。他手拍栏杆,仰天长叹,悲伤的眼泪又一次涌出了眼眶。他真的舍不得失去洛阳,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然而,眼前的一切很快就不再属于自己,它将成为仇敌的战利品。想到这儿,他的心如同被尖刀一样刺穿,疼痛难忍。他站在城墙之上,用贪婪而又无奈的眼光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宏伟华丽的宫城,久久不肯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黄门侍郎薛德音悄悄地来到了王世充身边,低声叫了句皇上。王世充听到有人称呼他皇上,嘴角边不禁浮出丝带着自嘲的苦笑。随后,他缓缓地转过身,瞧见是薛德音,就知道他来这儿干什么,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愠怒之色。薛德音上前一步,对着王世充毕恭毕敬地施了个君臣之礼,然后声音低沉地说句皇上时间不早了,请回宫!王世充没吭声,呆了两分钟,然后才迈开脚步出了城楼,朝正殿方向慢慢走去。
    一段并不长的路,王世充却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此刻,他真想永远都停留在通往正殿的大道上,永远都不要进宫去面对那群逼他弃城投降的大臣。他真的不想离开繁华似锦的洛阳城,不想让自己的荣华富贵就此落幕。然而,他心里明白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自己只能接受一个帝王最悲惨的结局。想到这,他仰面对着阴沉沉的天空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接着一脚跨进了早已站满了群臣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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