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250章 第十八章 -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

    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心里所想。不过，从锡的性格中所反映的他的特质，人们也不难判断锡的真实企图是什么。这是一只追求自由的麻雀，它从来不愿被关押在狭小的鸟笼中，被限制最基本的自由。这也代表着，锡从来不会成为别人的部下，他只会成为领队，或者成为没有头领的自由人。这是他的性格，是他骨子里无法改变的一部分。所以，当他在斯图卡特的麾下忍声吞气地工作了一段时间后，骨子里追求性格的毛病便又犯了。他外表披着部下的服从的外衣，内里却如同燃烧着一团渴望挣脱束缚的火焰，随时都有可能突然爆裂爆炸开来，指导他脱离一天又一天重复日子的烦闷无聊，前往最终的自由。
    但这对于喜爱安分守已的莉莉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喜欢依赖别人的莉莉从来就不喜欢奔波劳碌，她之所以要跟随锡，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锡能够给予她比较安定的生活日子；而她又劝说锡加入斯图卡特，为的就是斯图卡特给予他们的和平安详、稳定无比的定居生活。如今，麻雀锡又要重新回到天空中去，想着自己会再次回归无依无靠的莉莉自然不肯答应，她无论如何也要锡留下来不要离开，更不要跟着锡一道同去。
    从某种程度上说，帝王这一句心血来潮的话并不是决定锡出击的因素，决定锡出击的决定性因素是锡的性格：他从来就有独立前进的愿望，只是帝王的话让他找到了一个不靠谱的借口，推波助澜地让他走向了另外一个结局。锡和莉莉的悲剧来自于他们性格的不合拍，而他们两个人的追求更是导致了他们行为的天差地别——莉莉向往一朝一夕的安稳平和，而锡甘于在铁血战火中寻觅自由。
    在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过后，锡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长长地喘息，整个人软泥一样瘫倒在了椅子上，手差点没拿稳指间的笔，让它在纸上划了一道墨痕。他定定地盯着泪眼汪汪的莉莉，如同木偶一般机械地开口道：“莉莉，我的主意从来不会改变。我追求的东西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负心人。”莉莉紧握拳头，低垂着头，长久地立在锡的面前，最后吐出了这三个字。锡神色更加憔悴了，但他没有再像以往那样脾气极好地哄回莉莉——他伸手从墙上取了备用的风衣，再抓起枪，给自己数了一包裹的穿甲弹，便动身了。自由的麻雀展翅离开，消失在风雪中。说走就走的少年来如风去如风：他在数月前风风火火地闯进了莉莉的生活，告诉他何为温柔之物何为誓约之爱，告诉她他爱她；然而他又在数月后如同负心汉浪子一般，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就连一句情话也不留。锡是一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人，能够束缚他的东西实在不多，而莉莉并不是其中之一。
    自由战争（即魔族帝国旧史上所称呼的“讨逆战争”）中期，黑伦罗行省的守将之一锡离开城池，向皇都前进。莉莉以一人之力难以抗衡地狱魔军的进攻，只能放弃城池，暂且后退。同时，帝王的回归也让左右翼的战场重新稳定下来，已经组建起严密的防守的地狱魔军们开始和人类的猎手能力者进行你来我往的拉锯战，意图要用军力优势把人类反抗军给硬生生拖死。斯图卡特此时已经几乎欲哭无泪了：他当初带出来的一批又一批的人类猎手能力者像是被敌人割麦子一样稀里唰啦地砍翻了一大片，只是进行了不久的战争而已，他就充分认识到了人类反抗军的单兵战斗力的不足。不能和魔族打消耗战的斯图卡特只能把队伍往回拉，进行大规模的集结行动，试图和帝王来一场光明正大的会战。
    然而帝王也不是吃素的。他指挥各支仍然拥有战斗力的作战单位队伍，不断地进行试探性的骚扰进攻；在斯图卡特完成了兵力的集结过后，他又开始围而不击，极力避免和人类反抗军的正面冲突。在这种情况下，斯图卡特只能把自己的部队都拉到比较前线的阵地去，争取抢回更多的据点、以此限制魔族龙骑兵支援速度和地狱魔军的机动性，同时进行大换血，把任务比较重的人拉去任务比较轻的岗位上，而原来负责东西比较轻得人就得面临他的队友曾经面临过的压力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以及斯图卡特的刻意的安排，田克顿和莉莉再次见面了。
    当田克顿风尘仆仆地抵达第二前线、即是黑伦罗行省的第二条防线时，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正黯然颓废地坐在岩石上的莉莉。这个姑娘双目无神，嘴唇颤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廓却已经全黑了，仿佛好多天没睡过觉一样。以往活力满满的她在此时此刻却像是被抽掉了筋骨，软塌塌地失去了活蹦乱跳的资格。这让田克顿心疼不已——就像是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女儿悲伤憔悴而不能自己一般。他蹑手蹑脚地接近了莉莉。反应灵敏的她居然没有发现田克顿的存在，她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如今的她已经完全不属于这里一样。田克顿叹了口气。莉莉送来的前线报告也说明了这一件事情，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莉莉和锡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当他看见莉莉的反应时，他也明白了；不仅明白，还非常理解，因为他也是过来人。
    “锡去哪儿了”田克顿蹲身，低声问莉莉。
    “他说……他要走自己的路，”莉莉的声音沙哑无比，“他一直在向皇都前进。我想，他应该是自己去找魔族的帝王了……”
    “胡闹！”田克顿霍然起立，“他走了多长时间了在下现在就去找他！”
    “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走了有一两个星期了，”莉莉继续空洞地说，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来不及了。”
    田克顿虔诚地单膝跪下。面前的已经哭不出声的姑娘是他百年挚友的遗孤，是他最后能够守护的公主。他对公主莉莉的信仰就像是对先王金一般，闪耀着如同太阳一般永不湮灭的光辉；他甘愿赴汤蹈火。田克顿实在想要在离开前给予公主告别的礼物，但他实在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所以他只能将自己的草帽摘下，将它留下。莉莉呆呆地捧着这一顶跟随着田克顿很久的、年纪甚至比她还大的、已经快要彻底坏掉的草帽，一句话也不说。于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告别了憔悴的少女，回头朝着锡走过的路前进。
    分散在各个战场上的队友们却不知道远在前线的莉莉的心事。威廉正喘着粗气，在丛林之间奔腾，寻思着怎么把自己的敌人引到自己的陷阱里，此时此刻正汗流浃背；洛离在指挥部安静地端坐着，油灯把她精致的脸颊映亮，也将铺在桌面上的地图映亮；刘镇宁穿着缴获的雪白的棉袄，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地埋伏着，手脚都已经冻僵；莫娜传奇卫士一般地守卫着斯图卡特的岩洞，在静悄悄的荒野中，已经布置了她精心准备的无数的暗哨。几乎被人们遗忘的米蕾特尔，则揣着她最初的对田克顿的感恩和忠诚，依旧在帝王的军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来。然后，时间继续流淌。一直到帝王回到他的军营为止，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而帝王回军时，第一件做的事便是在所有人面前进行了一次演讲。他在这一次演讲中明确地对地狱魔军表示了不满——“朕认为，你们根本没有发挥魔族古武士的优良传统。你们的战斗太过保守，不敢打得激进，殊不知人类这种生物会在你强硬时如同一条软趴趴的不会反抗的癞皮狗，而在你软弱时借着自己的武器耀武扬威。把他们的气焰打下去；莫要愧对朕的国家，愧对先灵殿的列祖列宗，愧对天神上注视着我们的神灵。”同时，他也发动了战争的号令，命令全军所有地狱魔军将领都尽可能地快地投入战斗，把人类反抗军给彻底打垮；同时，也将作战的最终目标定在了东南丘陵的斯图卡特岩洞。
    战斗的下一个转折点，位于锡抵达帝王的行宫之时。那时候，冬天已经走到了末路，春天的光已经笼罩在了这片大地上。无心作战的莉莉一路放弃城池，让帝王贪得无厌地将她撤退路上的据点给据为已有，斯图卡特不得不将她拉了下来，换上了其他的人类猎手能力者。与其同时，地狱魔军义无反顾的反扑也把左右战场的局势给扳了回来，双方继续杀成一片、僵持不下，但声色已经黯淡了许多。两支势力都已经元气大伤，没有能力组织起一场会战了。斯图卡特很庆幸田克顿小队的加入，如果没有如狼似虎威猛的锡和坚韧不拔沉着的田克顿，没有他们两个人来死死扼住魔族的咽喉，他早就垮了。
    时间流逝。刺客终于没有办法忍住，要对另一个刺客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