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246章 第十四章 - 前月浮梁买茶去

    帝王就像是一股永远不知道疲倦的飓风，夹裹着生与死的抉择，一股脑地冲进了人类的势力领地中。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的人类猎手能力者们急急忙忙地赶去拦截，布下所谓密不可破的天罗地网，然而帝王每一次都能够将这一张天罗地网撕开，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斩杀或重创他的对手，并且继续朝着前方突进。当然，没有一个人类意识到他是魔族帝国的皇帝，他们只以为这是一个战斗力强得出奇的来冲阵的家伙，很多人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觉得他迟早会被干掉；但当他们发现这个敌人的前进方向看起来没头没脑杂乱无章、实则是在朝着总指挥部、斯图卡特的驻地前进时，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在一次包围战斗中，帝王终于被困得无路可逃了，但也就是因为这牢笼太过坚固，恰好激发了帝王骨子里野兽的血性。那时候的他身上的异能装甲已经被打穿，浑身上下鲜血淋漓，陆行蜥也已经被人类用能力打成了碎片；被围在盆地里的帝王遭受四面楚歌，开着空枪、大声喧哗着的人类士兵恐吓他，隆隆地炸着的炮威胁他，如果把帝王换成是一个普通的猎手能力者，那人怕是要当场崩溃了。但帝王却抱定了决死的战意，持剑疯狂地突击，将一个大意的猎手能力者给打伤过后，拼着身上又多了几条伤痕，冲出了重重的包围。那时候，周围数百的人类士兵，却没有一人胆敢挡住他冲锋的脚步。
    身负重伤、失去了陆行蜥的机动性，又没有粮食和医疗物资，这个人怎么想都肯定是死路一条了。猎手能力者们放弃了对他的追踪攻击，只换上了普通的人类士兵，六人一队每队配备八支枪，全队在搜寻时保持高度的警戒；那多出来的两支枪是为了战士们在子弹告罄时能够继续战斗，而不是蹲下身子装子弹。最后关于这个敌人的报告来自一个搜寻小队，那时候的士兵们看到这个敌人正在树上掏鸟蛋吃，于是他们一起冲他轰了一排穿甲弹，把他打了下树；但当他们急着要去验尸时，那个人却不知所踪了。自从这个战斗报告过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帝王便是在挨了那一次的枪子儿过后进入了潜行模式；他假装重伤濒死，实则潜进了茂密的树丛里，顺着一个鼠巢一路钻到了地底洞穴中，在又阴暗又潮湿的泥土间隙里不吃不喝屏息凝神，沉睡了差不多两个星期，然后才重新钻地出来，重见天日。在泥土的夹裹下，他的伤口慢慢地愈合了——就像是传说中安泰俄斯一样，只要双脚还能够触碰到大地母亲，就能够源源不断地获得充沛的生命力和体力。当他抖索着土屑重新站在丛林时，他和一开始的帝王已经没什么两样。
    斯图卡特的洞穴。这一片山丘作为斯图卡特立足的根据地，已经成为了人类反抗军的象征性标志；而他所开辟的那个洞穴，即集住所和指挥部和办公室为一体的幽雅清凉的地方，更成为了人类反抗军的士兵们心里不可冒犯的圣地。时值中午，以往都在睡午觉的斯图卡特，却在这时候睁着眼睛，疲倦地盯着岩洞的顶，似乎在冥想什么。外面的阳光顺着洞穴的透光眼倾泻进来，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墙壁上，有点像流年记忆的幻灯片。
    斯图卡特的过去和锡很像。但可以说，几乎所有受过之前的人类自由联合反抗军的高级指挥官的过去都差不多一样。斯图卡特也曾经有过一批忠贞不渝视死如归的部下，而那些部下也和锡的部下一样，在长期的征战和反抗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后新的部下被换上，形成一个血腥的死循环。只是，他们两个的不同之处在于。锡的部下堆出来的尸体并不能让他触碰到头顶的苍穹。斯图卡特只是比锡更会抓机会，也更幸运，他们的实力基本上可以让他们平起平坐。然而老天就是要开这样的玩笑：锡是斯图卡特的部下。
    然而，人获得的东西越多，失去的东西也就越多；背负得越多，压力也就越大。和帝国的主人下棋并不是什么好的娱乐活动，很多时候，斯图卡特都想一走了之——压力实在太大。他的一个命令可以定部下生死；他的一个误判会导致一支队伍的覆灭。木门被推开了。莫娜穿着人类反抗军整洁的蓝色军装，冲着他庄严地敬礼，并且象征性地亮出了自己的异能装甲。莫娜是一个魔族并且拥有异能装甲的秘密并没有公开，在整个人类反抗军里，也就只有田克顿小队和斯图卡特知道，当初就连和她朝夕相处的锡也不知道这个姑娘是魔族。莫娜在随锡加入人类反抗军后，便被她敬如父亲的田克顿命令去做斯图卡特的护卫者，不去随着他们一起出战。尽管莫娜对于服侍一个陌生的领导人感到非常不舒服不高兴，但骨子里军人的服从性命令仍然让她选择了留下，而不是像莉莉那样叛逆地自己干自己的，一点儿也不理这个糟老头子。
    一开始，莫娜以为这个斯图卡特会对自己非常排斥——因为她的魔族、新人身份——然而斯图卡特殿下对她的态度却让出乎了她的意料。斯图卡特天生就是当领导人的：在面对部下时，他从来不会盛气凌人，只会恬静地用明亮的眼睛去注视部下的眼睛，让人有一种受心灵抚慰的同时，也有一种把自己心底里藏着的东西全盘托出的冲动；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很随和，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邻家大哥哥在心平气和地坐着和莫娜小妹妹商量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就连当着莫娜的面和其他猎手能力者讨论军务时也是一样。久而久之地，莫娜也开始对这个看起来颇为成熟的青年有了一种依赖感，就像是当初她和莉莉对锡有一种依赖感一样。
    莫娜将茶盘放在了斯图卡特的桌前，抬头凝视了忧郁地注视着天花板的斯图卡特若干秒钟，默默地行礼，转身便要离开。斯图卡特在田克顿的嘴里并不是什么好人，他天生多疑、想事情总是朝着最坏的地方想，在对待生人时也总是对对方的动机猜三疑四，像个十足的小人；莫娜也以为斯图卡特会这么对自己，但他没有。
    换句话说，两个人之间像是有一种天生的默契。这种默契甚至不存在于斯图卡特和他最老的部下之间。
    “莫娜，”斯图卡特突然说，“你的异能装甲好像又变厚了。转过身来，让我看看。”莫娜温顺地转过身去，亮出了自己的异能装甲“温柔水瓶”。这个名字还是田克顿帮忙起的，为的就是她那薄薄的几乎看不见厚度的装甲，给人一种非常温柔的感觉。但当她看到自己的异能装甲时，她着实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原来像一层纸一样的异能装甲在此时此刻厚了许多，而在头部，甚至出现了一层像是面具一样的在空气中闪着金属质感的东西，护着她的脸颊发着光。莫娜有点彷徨无措、像是不认识自己一样，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惊讶地望向了斯图卡特，渴望从他那儿得到一个解释的答案。
    “你的意志力变强了，所以你的异能装甲变得更厚了，这就是原因。”斯图卡特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捧起茶杯，“或者说，你希望你能够扛住更多敌人的攻击，又或者用你的异能装甲保护某个重要的人。你最近有过这样的思想吗”
    “是的，殿下，”莫娜轻声道，“田克顿命下官护卫您，仅此而已。”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莫娜一脸严肃，如同一个合格的军人；斯图卡特望着她，脸上散漫而又恬静，但眼神里似乎却又在期待着什么。直到他意识到莫娜只是在单纯地等待他给她下命令后，他的眉目间才闪过一丝难以被察觉的失望，挥手让她出去了。
    莫娜站在山岗上。身为斯图卡特的亲卫队队长，她肩负着几乎所有的护卫工作，所以她也是负责任务最重、也最枯燥的人。幸好她在跟着锡闯天下时，已经磨练出了不怕艰难困苦、枯燥烦闷的本领，现在的莫娜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忍受不了的了。许多军官都很欣佩这个女强人一样的角色，认为她当之无愧是人类反抗军的军人的楷模，但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她想要什么东西。莫娜很迷茫。她为什么要干活干得这么拼命呢没有了田克顿，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而在努力呢
    这时候的帝王，距离斯图卡特的据点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