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174章 第十五篇(1)

    说一句老实话,从夏半更换身份过后,本就再也没有用正眼看过他的敌人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薛歆就是夏半;而当林舞把偷拍下来的照片摆了上去,并且照片得到了伊尾世羽的点头肯定、也检测出照片和愧雷先生留下的木雕上的人特征大致相同过后,他的脑袋在一瞬间嗡地炸了。他根本没想到,那个和平时差不多的调皮捣蛋的女同学的身体里住着的居然是夏半的灵魂,是那个肮脏的东西。那一天的会议解散过后,他犹自一人孤独地在大街上彷徨——自己的未来实在太过扑朔迷离,接下来的自己应该干什么,又应该怎么去干,都已经成为了未知数。为什么自己的命运会这么坎坷呢……他颓废地找到了路边的花坛,一屁股坐了下去,抱着膝盖一动不动了。
    “你这小子,如果是个大人就好了。”穿着整洁的西装的张鹏走过来,也坐到了本的身旁去,一条腿踩在了花坛的边上,“你为什么不和那些太保学生学学抽烟呢我可不敢教你这种东西,不想教坏小孩子。”他把一条烟塞进嘴唇之间,本听到了廉价的塑料打火机的清脆的“咔哒”声,而后,身旁的张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明明面对的是需要努力和打拼才能改变的未来,你却一直思考着逃避这种不切合实际的方法;我从来不觉得猎手战可以逃避,它是已经命中注定了的东西,时刻做好应战的准备,才是你应该去做的。”
    “其实,我搞不懂的主要还有一点,”本抬起头来,“我拥有的记忆,到了一个月之前就戛然而止了。现在的我,是为过去的那个我素不相识的自己埋单——我不管过去的自己的性格如何,他的行为是不是非常地讨人厌恶憎恨,我只是非常地疑惑,为什么我会成为那个必须奋斗的人”他伸出手掌,叩响了自己的手指,“我不像你们那样冷静,也没有你们那些强得离谱的能力,更加没有丰富的猎手战经验,在临敌时更加会手忙脚乱,明明带着霸道系的游离态猎手,却居然连打个魔族都会手忙脚乱。像我这样的家伙,居然成为了敌人首当其冲的目标:他们明明就是冲着我,冲着过去的我来的,我别无选择。”
    张鹏深呼吸,把烟抛下:“所以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他憋了长长的一口气,隔了十多秒他才把这浓浓的灰烟从自己的肺里给吐出来,“你在担心失败你在担心死亡还是说你是在担心自己会再次失忆,又要重新过上生不如死的不认识所有人的生活”汽车在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花坛里,枯萎的枝叶被震动的马路稍稍一抖,而后又无力地耷拉下了脑袋。本的脸色像它们一样憔悴而苍白。被烟雾所缭绕的夕阳光线没有完完全全地投射在枯枝的身上,折射出令人迷惑的绚丽而阴暗的光影。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我突然想起来一部非常老的名叫《搏击俱乐部》的电影,在里面曾经出过一句名台词,到了这里,它的翻译就变成了这样:‘你到底是想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英雄,哪怕只有几秒钟’。不过,说句老实话吧,这一句话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相当于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看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真的宁愿要成为一辈子的懦夫。”张鹏把第二根烟掏出来,叼着,但这一次他并没有把它给点着,“我也不是那种喜欢用大道理来无脑强行给别人灌心灵鸡汤的废物,我喜欢给别人讲故事,而且还是真的故事。这一次我想说的是,”他瞄了本一眼,后者却还没有抬起头来,“徐华德的过去的故事。”
    在成为猎手能力者之前,徐华德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但和其他的同行相比,他算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但他并不是天才。他没有那种一眼看出来病人的病灶所在的超级才能,也没有一下刀便将病根彻底铲除的高超能力,他只是一个勤勤勉勉地靠着医学教科书上所写的内容一丝不苟地进行工作的手术操刀者。他知道,对于一个手里捏着人命的外科医生而言,创新并不是他应该要做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对着书上所写的内容一板一眼地进行操作;当那些医科大学高材生革新了书上的内容时,他只需要顺着书上所说的修改自己的动手方案便可。为了保证自己的每一次出手都如同编制完成的机械程序一般精准无误,他的每一次手术都是在全神贯注的情况下进行,即使是每半个小时的休息轮换时间里,他也紧张得心脏碰碰直跳,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隔壁房间的手术台,那一段时间丝毫没起到休息的作用。
    也就是因为徐华德的太过负责,和不懂变通的倔强性格,他最终栽在了自己的手上。白惨惨的手术灯,刚刚才擦拭干净的已经完全消毒的手术台又抹上了患者的血迹。徐华德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那是一种很糟糕的不详的预感,对于一个医生来讲,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了。他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强自打了一管强心针,而后接下来灌注在自己的血管里面的是无边的肾上腺素,心脏的剧烈跳动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今天的状态真的非常差。他这么想着,想揉一下眼睛,或者用水洗一下脸,但他知道,在必须保证绝对无菌的手术环境下,这两个行为都是大忌。在他有些迷糊的眼睛里,就连因为带着口罩而表情略显麻木的护士和医生的脸也分不清谁到底是谁了,这样子下去,应该会出事吧。但他别无选择,除了祈祷以外。
    “病人腿部和腰部、接近小腹位置被炸伤,有生锈的铁片嵌入他的身体内部。”穿着手术服的和其他同僚没什么不一样的护士说了一大堆的话,但他只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句话。外科手术中,应该如何处理炸伤呢。他努力地翻阅着自己的大脑,最终,在里面找到了相对性的专业知识;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的他像一台机械一般,僵硬地抬起了手,开始着自己内心中有条不紊的复杂程序。他眼前锋利的手术刀在白惨惨的灯光下晃花了他的眼睛,模糊的视野当中,一朵朵灿烂的玫瑰在无限地绽放。
    手术进行半个小时。准备下去,换新的大夫操刀这一次手术了。徐华德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放下刀,手却不由自主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臂。刀刃刺入肉体时传来的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一些奇怪的不适应,就像是食草动物第一次面对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盆煮熟的同类的肉;他闷哼一声触电了一般把捏着刀子的手抽出来,病人的腿上陡然多了一个血口子,鲜血正不要价地从里面喷射出来。惊呼声彼此起伏,让徐华德的脑袋突然疼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后退,身子“碰”地撞在手术室的墙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护士在没有得到徐华德的同意的情况下凑到了病人的面前,失声对徐华德喊道:“医生,患者腿部动脉破裂!”
    徐华德手忙脚乱地想重新回到手术台前继续操作,背后的门开了,一个刚把口罩戴上的同僚抓住了他的肩膀:“徐华德,你状态非常差,今天能完成成这样已经很棒了。现在是换班时间,再让你上去工作的话患者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而已,让我接班吧。”徐华德失魂落魄地走进了那开着的门里。当他坐下时,那一扇门也关闭了,最后的灯光也消失在了他的眼帘中。明知道电灯的开关就在自己的手边,但知道自己不需要再操刀的徐华德仍然没有去碰它,只继续用自己颤抖的手将手套扯下、丢到旁边的凳子上,手捂着自己的脸一言不发地坐着。他的身体和内心都像是被纯墨一般的黑暗覆盖了。
    后来,接手的同僚因为疲于处理破裂的大动脉和进行伤口的缝合,以至于忘记了对进入其体内的生锈金属进行处理;当护士提醒那一位同僚说“患者可能会有破伤风感染的可能性”的时候,铁锈已经沿着他的血管流经了他的每一个内脏,短暂的心力衰竭过后,心脏停止了搏动,呼吸也有了暂停的迹象。抢救并不是来不及,很快地,患者就又恢复了心跳和呼吸;医生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将扩散到全身上下的血管里的铁锈和滋生出来的破伤风菌杀灭,对于现代的科技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算非常困难。但医生们对于那些聚集在病人的脑干和脊髓处、并且慢慢渗透进去了的毒素毫无办法。他们挠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破伤风菌的繁衍速度如此之快,毒素的堆积会如此迅速,以至于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患者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一次的医疗事故在法律判定过后,那位同僚分摊到了八份的责任,徐华德只分了一份责任,剩下的一份责任是医院的。医疗赔偿让那位同僚倾家荡产,以至于把工作也丢掉了,挂在他的办公室墙壁上的蒙尘的锦旗也被他当成了莫大的耻辱,在医院的天台一并烧掉了。徐华德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同僚,他将烟盒里的最后一条烟在冒着大火的锦旗上轻轻敲了敲,烟就冒出了星光;于是他自嘲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了一句话:
    “原来那些挂着除了好看以外一无是处的锦旗还有这样的用法。我好像浪费了。”
    徐华德也永远忘不了,在手术室外面光洁的等候厅里,回荡着的患者家属声嘶力竭的泣血控诉,虽然她是在谴责那无辜的尽力了的同僚,但在徐华德的心里,那话的每一个字都将他的内脏震撼得快要出血:
    “我们是因为信得过医生,所以才会把自己的命交给医生的,难道说你们的良心经受得住一次两次的失误吗!”
    当时,听到这一句话的徐华德自从走出手术室过后便停不下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裹着塑胶外衣的医生证件掉在地上;他蹲下身子想把它捡起来,但失败了。一个月以后,他的手才停止了抖动;但当他再次握紧诸如刀一类的锐器时,他的手又会像以前那样抖,而且抖得更厉害。因为这样的原因,徐华德再也没有办法给病人动手术了。也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医疗事故,这个当年的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是自己没有办法阻挡的;无论自己在医学方面多么努力用工多么苛刻学习,当自己必须亲自操刀时,他就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百分之百不会失误。徐华德可以将整本医科教科书的内容背下来,可以将所有处理伤口的方法背下来,可以做到没有一次的误诊,但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动作如同真正的机械一般,不会出一点儿的差错。也就是在那时候,他才萌生了“希望自己能够有即使不动手术也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能力”念头,他的附体猎手才找到了他的身上,使他成为了最温柔的绝对不会给病人带来痛苦的医生。
    “本,你不用急着抬头,也不用急着说你自己的看法,因为接下来,我要讲第二个故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