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40章 第三十九幕：乘奔御风而行的勇士

    丝缕一般侵袭而来的银色光线将乔凫重新勾进了回忆中。他隐约记得，自己童年时候的大部分夜晚，都是在这一般清冷的银色月光下度过的。痛苦和罪恶使得他在临死前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但这回忆也没能够持续多长时间；不过一瞬间，他便重新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但眼睛里迷茫更甚。乔凫有一点怀疑，自己的牺牲几乎是毫无意义的了：在他被面前的少女切割成碎片过后，自己背后的林茵蕴却仍然逃不过被这个疯子杀死的命运，那现在的他还站在敌人的面前，为的到底是什么为的是和亲爱的人一同死去、绝不独活吗
    “乔凫，清醒点……我相信你。”乔凫背后的林茵蕴突然轻声道。乔凫浑身上下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像是触电了一般差点抽搐了起来。
    他在自己转瞬即逝的回忆中抓住了重点。少女势若雷霆的进攻，躲无可躲的闪光，每一次的攻击自己都是绝对不可能躲过去的，都是绝对会让自己留下伤口的。在少女死亡之前，她的能力就可以有如此强力而霸道的进攻性了，更何况是她死后进入极乐世界、成为半鬼半神的存在之时呢在她死亡、复活过后的第一次进攻，是普勒给自己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而后，自己便借用大汗的能力抵达了伦敦城。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用她那无法防御的进攻手段来进攻自己了。刚才是这样，现在也这样。乔凫看着河彪面带微笑地走向他，在他的脑海中，他已经规划出了河彪一百种可以直接击毙他的方法，但河彪没有这么做；她就像是散步一样，一步一步地逼近，周围的光芒似乎也承受不了她的重压，开始纷纷溃散。
    河彪明明可以把自己以碾压的姿态给彻底杀死，但她却没有这么做。潜意识里，像是河彪这样谨慎小心、就连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敢给部下暴露出去的人，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更加不可能是因为认为自己“已经必胜了”所以放肆地不给予对手最后一击，进行所谓的欣赏对手的丑态的娱乐活动。如果河彪不可能是这样的人的话，那剩下的唯一一个可能性就有点荒谬了：河彪不敢让他死掉。如果乔凫死掉了，或许会出现非常严重的事情。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呢谁也不知道。乔凫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推论是否是正确的，他只能赌一把：如果河彪真的已经死了、成为极乐世界中的死后亡灵了，那他们现在所处的空间不应该是伦敦城，而应该是河彪口里的死后极乐世界。如果这个看起来和现实的伦敦城很像的地方就是所谓的极乐世界，那乔凫的三观也就真的被刷新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乔凫还是决定赌一把。就在浩瀚淡漠的大草原上，那个被打成筛子的少女战死之时的光景他还记得很清楚，如果那个时候开始周围的世界就已经被替换成极乐死后世界的话，那自己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死亡了。
    如果少女能够在阵亡过后以这样一个存在出现在他们面前，成为这样一个半鬼半神的东西，那他应该也会在阵亡过后，成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鬼魂吧。人只能死一次，如果人变成了亡魂，就不可能死第二次了；少女之所以不对自己下手，怕的就是自己会变成可以阻挠他的鬼魂，在那时候，不仅是少女也好，还是其他神也好，都没有办法再将乔凫杀死了。因为那时候的乔凫已经死了，已经死掉了的人是没办法再死一遍的。
    “林茵蕴，待会儿不要看我的身体，它会慢慢变得很恶心的。”乔凫从那一户人家里偷来的东西中抽出一柄瑞士军刀，将它搁在了自己的太阳穴旁，手指慢慢地将利刃推出，“在没有我的班级里，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
    如果只有成为鬼魂才能击败这个疯狂的半鬼半神的女孩子，那乔凫会毫不犹豫地抛下自己在尘世的躯壳，进入死后的极乐世界中继续自己伟大的使命。他唯一的恐惧，便是怕自己会猜错：如果自己一刀子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却又没有能够像刚才的河彪一样重生成亡灵，那他就白死了。
    “住手啊！”林茵蕴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我不死，就输定了，我们两个都得被这婆娘切成两半；如果我死了，那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乔凫淡然道，故作镇定的声音里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颤抖，“活下去……活下去吧。活下去，活下去。”“乔凫，你够了！女孩子不是空有其表的为了满足你的占有欲而被上帝创造出来的不会说话的可爱人偶啊，她有自己的思想，我也一样，你难道就不能尊重我的想法吗！”林茵蕴狠狠地抓住乔凫的手腕，突如其来的力量差点把乔凫手里的瑞士军刀给打落在地，“你以为你在这里逞英雄、玩牺牲自己保全他人的小伎俩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就可以顺带着让我也快乐满足吗！让别人代替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去死，这一份沉甸甸的心情你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对，我根本没法理解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去送命！”她一把将乔凫的脸扭转过来，恋恋不舍地捧在手心，此时此刻竟是泪眼婆娑，“我生日的那天，你曾经说过，你会给予我一份‘骑士的约定’，无条件地答应我做一件事……我要你答应我，不要这么蠢，想着这种事情来让我活下去啊！”
    沙哑的声音撕裂了夜幕。河彪点着头配合地鼓掌，似乎非常满意这一场正在上演的绝世悲剧，以对在场的两位已经彻底入戏、无法脱身的蹩脚演员给予最高度的赞扬。她的身子微微一颤，空中嗡地传来一声低鸣，河彪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光。她再次修改自己的身份了，利用自己的“献给上帝的彩虹”。这一次，她直接修改自己的位置，让自己位于林茵蕴身后。河彪已经精密地计算过了，她自己规划的特定的移动轨迹会绕开挡在前面的乔凫，不对他造成伤害的同时也能够直接砍死在乔凫后面的林茵蕴。
    一道连续闪耀的白光将面前的空间切割成一块块。银色的烈光将乔凫面前的一切都映成了白色的模样。头一次，乔凫才感觉到，自己的能力是多么地渺小：诚然，他有迅捷的机动能力和不俗的破坏力，对抗时英勇而果断；但在面对铺天盖地涌来的威胁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保护自己所爱的人的能力。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反击，而不是守护。面对那一道转瞬即逝的光，他慢慢抬起头，帽子遮住了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没有人能够看见他的表情。一抹血花在乔凫的胸前绽放。河彪规划的进攻路线出现了意外的差错，那白光不小心擦到了乔凫的身子，差点连同他整张脸给切了下来。
    林茵蕴微笑着迎接河彪那一击。
    “如果我能够成为圣女的话，我就可以拯救你了吧，乔凫。”她轻轻地说。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的绝望让乔凫顿在了原地。他在等，等那一声肉体被切碎的令人牙根发软的声音，当林茵蕴被进攻的那一瞬间，也就是他反击的最后一个机会——在那时候，敌人的能力会进入冷却时间，在这一瞬间中她是不设防的；他必须趁着这最后的林茵蕴用血给他换来的机会，挥出最后复仇的拳头。当然，他也没有指望自己能够一击摧毁敌人，他甚至觉得，自己想要击败敌人简直是天方夜谭：河彪她已经彻底死过一次了，难不成她还能死第二次
    一个黑影出现在了林茵蕴的身旁。它是如此地清晰，在这漫天普照的银光和金光的网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那是乔凫这一位漆黑的堕天使的羽翼。河彪站在林茵蕴的身后，握紧了的拳头缓缓地松开、耷拉着，上面正慢慢地流淌着殷红的血。她有点忧愁地张望四周已经变得一片五彩斑斓、根本看不清街道原来的样子的夜伦敦，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幕的银光闪闪的巨星，低声道：“那莫不是将星么天兆如此明显，到底是哪位大人即将降临”
    巷子的入口突然传来了马蹄声。在吵杂的喧嚣声中，银光被踏碎，迎面冲来的是一个骑着蒙古马的骑兵。骑兵身上穿着富有时代特征的皮毛衣服，外面裹了一层战凯。他的头上顶着皮毛做的兜帽，那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人们无法看清楚他的样子。他高高地举着九斿白纛，手摁着腰间的马刀，势不可挡地朝着林茵蕴和河彪猛冲了过去。一时间，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两人居然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乔凫反应快，他伸手猛地一推，林茵蕴身旁的黑影也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把林茵蕴推到了一旁去。不过，她被推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就没有爬起来了。这时候，乔凫才看到她正捂着自己的小腹，嘴角流着血，正努力地一脸平静地冲着自己笑。
    “辛辣人生……真是辛辣的人生！”乔凫痛苦地吼叫，身体猛地一闪，和那黑影交换。此时此刻，他便和河彪背对背地站着了。刚回过神来的河彪想要跳开，远离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骑兵的凶猛突击，乔凫的刀子却已经递了过来，恰好命中在她的太阳穴上。
    五彩斑斓之中，河彪冷酷地笑：“可笑。我已经死了，难不成你能用刀再杀我一次么”“你倒是杀了我啊，蠢货。”乔凫毫不留情地回敬了一句。河彪脸色稍有变化，但她却没有丝毫停滞，身形再次在原地一闪，再次化作了一道白光。只是，这一次的乔凫已经有了准备，在目睹到河彪身体有所变化时他便使用了自己的“辛辣人生”，在一个垃圾桶附近生成了一个黑影，而后做出虚抓住什么东西的姿势，让黑影举起垃圾桶朝着林茵蕴猛地扔了过去。那一道白光刷地将垃圾桶砍成了两截，却没有一点儿的停顿，依旧继续向前移动了寸许。林茵蕴痛苦地哼了一声，脖子上“噗”地出现了一条血痕。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了，根本来不及思考的乔凫使用能力的第二阶段，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那个神秘的骑兵。
    站在林茵蕴身旁的河彪脸色很难看；她像是玩腻了、要直接了结战斗一般，猛地探出了手，朝着林茵蕴的喉咙摸去。乔凫毫不犹豫地抓住瑞士军刀，手掌横摊，掌心劲力猛地一吐，瑞士军刀被他甩了出去，其力道丝毫不亚于用强弓劲弩发射的箭矢。尽管河彪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算被刀子刺中也不会死第二次，但多年来沉浸在生死血战中的她的自动反应几乎比理智还要快，在目睹眼帘中一抹闪光掠过的同时，她不假思索地跳了出去。在她跳出去过后没多久，她才意识到了什么，一双妙眼中怒火升腾。
    “看来，我赌对了。”乔凫轻笑，胸前的伤口又“噗”地喷出一大股血，痛苦让他稍微弯了弯腰，“第一，现在的我已经有办法瓦解你的攻势了。你的攻击，可以让我用坚硬的杂物去挡下，来缓冲你进攻的威力；而且，在你和目标拉进距离时，如果有人向你攻击，即使你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需要担心、不需要躲过攻击，但长久以来你的习惯还是会让你下意识地做出躲避的动作。第二，我还能确定的第二件事，就是……”他戟指向敌，“现在的你，根本不敢杀掉我。”
    河彪一言不发，在乔凫说话时再次化作一道白光；乔凫只自顾自地说着，手脚却丝毫没有闲着，一个实实在在的黑影先是挡在了林茵蕴的面前，而后，他弓着腰做出了抓取东西、举起来的动作，于是那黑影猛地抓住了地板，将一大块石砖混凝土抓了起来。白光轻而易举地将石砖混凝土切碎，但在抵达林茵蕴面前时劲力却不够了，只能将林茵蕴大力地推了出去，正合了乔凫意愿。他从背后一把托住身负重伤、气喘吁吁的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再忍耐一会儿，别怕！”河彪大感不妙。在她临死之时，凭借着强大精神力的她终于以鬼魂的形态解锁了自己的能力的部分限制条件，让自己能够成为极乐世界的鬼魂，从而暂时性地存在于这个由自己为中心的、间接创造出来的极乐世界。尽管她非常想要直接成为真神，但她却只能接受这个由自己提出来的成为真神的条件：推举一位圣女，并且让她死去、成为极乐世界的鬼魂，她才可以成为真神。
    这个该死的条件还是出自于她自己深深地相信着的神话传说。但要换个角度看的话，如果河彪没有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自然也就不会有如此强大执着的精神，也就没办法在死后还能凭借鬼魂的身份创造出一片传说中的极乐世界，并且给予自己一个成为真神的机会。话说是这么说，尽管成为鬼魂的河彪正在迅速地过渡、她已经是半鬼半神了，但她自己心里清楚，身为鬼魂的她的精神力正在迅速地流失，力量也越来越弱。换一句话说，处于逐渐为神的状态的河彪的猎手能力已经在逐步抹除限制，能力变强了；但河彪本人因仍算是半个遗留在人世间的鬼魂，她的力量会慢慢流失，直到鬼魂也烟消云散。
    乔凫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在他仍在呼和浩特的草原上时，河彪的一击光闪可以将普勒的机枪打成粉碎，把零件镶嵌在普勒身体里头，剩余的威力还差点将自己开膛破肚；就在不久之前，河彪在面对乔凫投掷的垃圾桶的干预时，虽然她还是干脆利落地把垃圾桶砍碎，但对林茵蕴的攻击伤害却不算那么高了；刚才，河彪在击破混凝土过后，就只能将林茵蕴推飞出去，已经没办法伤到她的皮毛了。他正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去挡河彪的下一击，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他猛地抬起头，看见了远处奔腾而来的骑兵。
    “见鬼了！我的极乐世界居然把这些死了好多年的家伙给一并带过来了！”河彪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丰富，憋了半天，她才恶狠狠地吐出这样一句话来。